第21章 一路兜风
刚休息没几天,石齐掐指一算,下周就要非正式开学了。迷人的暑假真是太短暂了。
“妈,我想出去旅游。”石齐想出去玩几天换换心情。可该死的张镜白一直在无穷无尽的加班中,说陪她旅游什么的果然都是骗人的。
“行啊,找个伴,你赶紧走。”齐美君把粉饼塞进化妆包,再把化妆包塞进手提包。
“和谁啊?”石齐扣着门边,哀怨地反问。崔灿回老家还没回来呢。
“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没有几个玩的好的同学吗?”齐美君恨不得赶紧把石齐从眼皮底下送走,越远越舒快。
石齐闻言叹息。不由地回想起血泪求学史,身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学,初中,高中,她有一大箩筐都盛不下的同学,然而,都玩的不咋地。
求学多年,从义务教育到非义务教育,托三好学生兼收情书大王张镜白的福,她,身为与张镜白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兼问题学生,俨然是全年级女同学乃至女老师的公敌,女同学时刻提防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女老师提心吊胆她拖累张镜白走下年级之光的神坛。
而这样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石齐的人际关系可谓成也张镜白,败也张镜白。她是容貌与个性并存而不兼容的独特物种。外表因略美艳而颇具攻击性,看起来就不好亲近,这才是她同性缘不好的根本原因。而她的性格又十分懒散消极,得过且过,至少从几岁至十几岁这段漫长的期间内,石齐都表现得懒得合群且缺乏主动交朋友的热情。不过好在同样托张镜白的福,在他无微不至的陪伴下,她那些年来从未觉得孤单过。
后来石齐只身去了日本,孤岛求生多年后,她的脾性倒是被迫驯良了许多。
“我不能一个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吗?”石齐蹭到餐桌边,眼神期待,内心忐忑,开始撕餐巾纸。
“哦,那就没办法了,反正你一个人不能去旅行。”齐美君不信石齐具备独立旅行的能力。
“我已经成年了,为啥不能一个人?”石齐不懂她都能独自求学为啥不能独自旅行。
“因为你的胸已经成年了,但脑子还没有,所以绝对不能一个人说走就走!旅行的地方谁知道是不是都安全。”齐美君一本正经地指着石齐的鼻尖警告道,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下,瞟了一眼石齐的胸,又娴熟地调整了一下内衣位置,非常自豪自己玲珑的身材可以不吝啬地遗传到女儿身上。
临出门前,齐美君再三叮嘱石齐不要在家同时开三个空调浪费电,就花枝招展地上班去了。
石齐翻着白眼嘟嘟囔囔,听见门咣当一声合上后,便游魂一般晃悠回卧室,栽倒在被褥中,使劲儿拱了几拱,心里头好似有只小肉爪子,不停挠啊挠的。
闲的发慌。
短暂的暑假一晃过了三分之二,而今天注定又是无聊的一天。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除了虚度光阴之外,石齐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儿。人家崔灿正如火如荼地帮圈内著名汉化组汉化番外呢,以纯公益的名义,所以显得特别有意义。
我就要这么碌碌无为的死去吗。石齐捂着脑袋,不愿接受这样的人生。
“叮”。盛浪的短消息适时拯救了无法自救的少女石齐。
「去海边喝啤酒」
石齐超嫌弃地瘪瘪嘴,又没有标点符号。这家伙老是这样,屡教不改。她仅通过短消息读不出情绪和语气,不明白是用于既定邀请的陈述句,还是用于未定邀约的疑问句,也猜不透到底是开心去喝啤酒庆祝还是不开心去喝啤酒消愁?
石齐很困惑,可转念一想,关系不大。反正天干物燥,人闲事少,管它什么由头,正好出去溜溜。于是嫌弃地回了一个没有标点符号的「嗯」。
「地址我去接你」盛浪回得很快。
「庆大家属大院」石齐也不甘落后,回得更快。
「等我」这就约成了。高效是盛浪行事的一大风格。
一个小时后,盛浪的车停在家属大院入口,老小区道路狭窄车辆不方便出入,所以石齐早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今天穿了人字拖搭配牛仔热裤,给海边最大的尊重!拉开车门爬上车,她一番观察后认定盛浪面容沉静并无异样,便放松了大半,欢脱道,“谢主任领小的去喝酒!”但接着她就琢磨了一小下,开车来接人,莫不是又要叫代驾?但她没多想,盛浪的行为既看不透也管不着,只要能一起喝喝酒打发漫漫长日就行,管他最后怎么回家呢!
“看样子你心情不错?”盛浪语调一如既往没多大起伏,听起来清清冷冷,不远不近。
石齐含混地嗯了一声,的确不错。在家憋太久了,难得有人找她玩,今儿竟然有种关在监狱里的重刑犯好不容易能出来放风的感觉。
“你呢,心情也不错?”石齐礼貌性地反问。她觉得主任不会无缘无故找她出来喝酒,肯定有事情,但看样子应该不是太坏的事情。
盛浪冷淡地笑了笑,并没回答。
小区门口是单行道,窄且不能掉头。盛浪想驶入小区然后从另一侧的门开出,但人生地不熟,担心开不出去,便向当地住户石齐虚心求教,“从这里进去能从另一头出去吗?”
石齐正在扣安全带,头也没抬地答道,“应该能。”
“你确定?”盛浪将信将疑,老司机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点问题。
石齐终于抬头,扫了眼小区里的通路说道,“真的能,以前走过。”
既然如此,那应该没问题。盛浪抱着相信老住户的心情,一脚油门进了小区。然而在二十年老住户的亲自指挥下,不出意外地开进了死胡同。他极度无奈地扭头看向石齐,用漂亮细长的黑眼睛无声质问。
“咳,不好意思啊,老小区规划不合理。”石齐一脸尴尬,有错在先,态度良好,随后又赔笑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倒车了,重回小区门口,然后去下一个路口掉头,”盛浪看着后视镜,又生气又好笑,这家伙到底有多不靠谱,“下车帮我看着点。”
“哦。”石齐乖乖下车,一个人小声嘟囔,“我怎么记得张镜白以前开过呢…”
虽然拜托石齐帮忙看着,但汲取了丰富经验教训的盛浪摇下车窗,决定尽量靠自己。
本就不宽敞的路被停在两侧的机动车和临时停靠的非机动车挤得弯扭且逼仄,正着开进来都考验技术,倒着出去就更费劲了。
这次,在石齐的指挥下,盛浪的大车一路慢腾腾地往后退,感觉不太顺利。幸好路过的老大爷十分热情,帮忙指挥,使得车辆能在路口利用有限空间顺利掉头,用语比石齐专业多了。
“对对对,再往后一点点,再来一点,停!向右打满,打,再打……停!”大爷声音非常洪亮,协管交通很有一套,他通观全局,运筹帷幄,冲从另一条岔路开过来的车喊道,“后面那车你先别过来,让他出去,对,你先停一下,让他搁这儿掉个头开出去。”
石齐和大爷挺熟的,就问道,“王大爷,前面怎么走不通啊?”
“这不是为了换电子门禁给封上了么,昨儿个刚封上,不怪你不知道,估计明天就通了。”
听见没有,最近才封上的!石齐恨不得让王大爷当着盛浪的面再说一遍。
“去哪儿?”石齐再次爬上车,扣好安全带,问道。
“海边。”盛浪随口回答。
这答案无比废话。石齐真心给跪了,她当然知道去海边,耐住性子又问,“那么长的海岸线,去哪段啊?”
“去年翻修了定江路那一段之后,整条滨海大道就通了,有没有兴趣沿着海边兜风。”盛浪虽然嘴上问着,但其实已经把导航终点设为东山东路,它是滨海大道最东边的起点。看样子是打算从这里开始。
“你疯了,兜完一圈可就晚上了!”石齐无比震惊。滨海大道有多长,大家心里没数吗?!
“你晚上有事?”盛浪问。
“倒是没事,你不累啊?”开车六七个小时,疲劳驾驶会危及生命安全,石齐认为这是个问题。
“我又没说我会一直开,哪里风景好就停下来休息。”盛浪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哼!石齐接着认为这和事前宣传的行程严重不符,有欺诈之嫌!她气鼓鼓道,“之前说好了喝啤酒,要是你一路开车还怎么喝呀?”她严重怀疑盛浪从一开始就压根不打算喝!
“想喝自己去后备箱拿。我要开车当然不能喝。”盛浪说道。
哎不是。自己喝酒的话,石齐在家想喝就能喝,何必跟他出来窝在车里喝?就是因为想和棋逢对手的盛主任放开手脚大喝一场,才会不辞辛苦地离开家门。谁成想是这样!这根本不是找她喝酒,这是看她喝酒!她有些郁闷,把人骗出来就改计划,人品太差!
奈何车已经快抵达预定的起点东山东了,石齐心中不忿,在死心前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气势汹汹地问道,“我就问你,我反对有效没?”
“没有。”盛浪耸肩摇头,说得不紧不慢。
石齐瞬间泄气,有点郁闷还有点无奈,感觉盛浪每次都坑她,偏偏还每次都不长记性,中途跳车已经来不及了,她颓败地瘫在椅子上发牢骚,“大夏天的,我干嘛要陪你沿着海岸线兜风啊啊啊啊……”
盛浪只是笑,觉得她生动鲜活的样子很美好,但并不理她。
石齐居住的城市很美,依山傍水,艳阳下的它更美。海水波光粼粼,微荡着涟猗。烈日炎炎,远处云被海面徐徐上升的透明蒸汽扭曲着,天水相接的地平线向两侧贪婪地延伸,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打开窗,就听得见浪花拍岸的声音,空气里多了一丝腥咸,迎面而来的风掠过海面,其内夹杂着海洋生物的味道,所以与陆地上的风不同,它们有难以言语的鲜活感。
貌似还不错。石齐调低了座椅靠背,枕着手,享受来自大自然的惬意。
这个时候,滨海大道上的车不多,盛浪开得很快,这使得灌进车里的风非常强劲有力,打在脸上有些疼,石齐有点害怕的合上车窗,说,“太快了,慢点。”
盛浪好像听不见石齐的话,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石齐不敢惊扰他,紧紧握住一侧的把手。在她看来,盛浪好像走神了,进入一种奇妙飘忽的状态,他的脑子和身体在开车,但他的心抽离了。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在开车,也在貌似很专注地开车,但同时不可自拔地陷入了难以明说的思绪里,混乱又粘稠,使人无法脱离。
他可能有心事。石齐认真思索后得出结论,随后又觉得刚才的分析很蠢很没必要,盛主任可是深陷不伦恋的男人,当然有心事,并且每分每秒都有很重的心事。
三个小时后,盛浪的车速慢慢降了下来,显然是累了。终于在洋湖路口附近停车,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当然要啦。石齐点点头。
车从滨海大道驶入一旁的辅路,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停下。
车刚一停稳,石齐便急不可耐地下了车,方才在副驾驶位置上看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风景,觉得快被咸咸的海风齁死了。
活动活动腿,石齐下了人工栈道,踩着细沙向海边走去。因为一早就知道来海边,她直接穿着人字拖和短裤,踩在沙滩上,细软的沙子迅速从四周滑向脚边,带着太阳炙烤过的温热触感,围拢着脚趾。现在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晒久了会黑,海风也不如傍晚凉爽惬意。
石齐双手掐腰,扬着下巴,举目远眺,不可一世地站在海水里。海纳百川,胸怀宽广,所有烦恼在海的身边都显得微不足道。石齐伸个懒腰,好舒服,回头看见刚停好车正走过来的盛浪,招招手,让他快点。
“幸好擦了防晒,哦呵呵呵。”石齐伸手挡在额前遮蔽刺眼的阳光,心下暗自庆幸,随身的小包里还放了备用装,随时可以补擦,保证不会被晒黑。她刚想问问盛浪需不需要,却发现他正撸起袖子,故意露出更多的皮肤。
看来他丝毫不在意被晒黑这件事。
又偷偷瞥了一眼盛浪,进一步发现他皮肤很好,虽然不够张镜白白皙,但也非常健康有光泽。石齐不满地扁扁嘴,再进一步发现自己很难发自内心地排斥处处比自己优质很多的盛浪,也很难发自内心地接受处处比自己优质很多的盛浪。
她被他吸引,却又不想靠得太近。
石齐脱掉拖鞋,边说边往水里走,脚下踩出一个个水坑,表层的沙子有着太阳的温热,里层的就是大地和海水的冰凉了,她蹲下捡起几块好看的鹅卵石,边角圆润,不仅感慨海浪总是能够悄无声息地打磨石子,别管用了多少岁月和心思。
“接下来还要继续?”她小跑着远远抛出鹅卵石,扭头问道。
“恩,还剩一半左右。”盛浪也跟着她往前。
“你别过来了。海浪时大时小,保不准会拍湿你。”石齐回头阻止盛浪继续跟来,脚下却不停向前迈步,低声嘟囔着,“怎么会有人穿皮鞋来海边,你的诚意呢?”
深海总是表面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循规蹈矩,实则内里波涛暗涌,酝酿着淘气的小阴谋,叫人措手不及。时而浪花层叠着规规矩矩卷上来,忽而又翻滚推搡,一浪急过一浪,一叠高过一叠。完全不可捉摸。
一排大浪袭来,海里的浪花喧闹着想上岸,脚底的流沙却悄悄地要下海,石齐心一慌差点没站稳,感觉自己要被海浪拖回海里去了,吓得连忙后退几步,嘴上大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逃回岸边。裤腿湿了大片,整个人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可言。
待她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一抬眼就看到盛浪抿着嘴角,眼含笑意,是嘲笑的那种。
无耻小儿,居然敢笑话我。但石齐又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转身继续不死心地往海里走,打算与海浪一较高低。然而事与愿违,暗藏汹涌的海浪忽高忽低,忽急忽徐,她站在仅仅没过膝盖的海水里,便常常感到身不由己,保持原地都十分吃力,总会被海浪推挤得连连退却,难顾自身周全。
石齐最终气馁。终究是斗不过这大海的孩子——海浪啊!
盛浪远远站在石齐身后,看得入迷,他想活得像她一样自在如意。
“西海西路的晚霞很美,我一次都没见过,今天天气这么好,说不定赶过去的时候能碰上。”石齐愉快地说着,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好。”盛浪站在原地等她回来。
“盛主任,如果有一天你结婚生子,你的女儿是不是叫盛花呀,浪花嘛。”石齐说着还双手托住脸,巧然一笑,试图扮作鲜花盛开的样子。
“不会。”盛浪转身朝车的方向走去,并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个又土又蠢的名字逗笑了。
“你别走,我跟你讲,生个女儿就叫盛花吧,朗朗上口,简单好记,完美。”石齐跟在后面,把一只脚使劲埋在软沙了,另一只不停往腿上踢沙子,这样腿上的海水会被沙子吸走,会干得快些。
“为什么你要给我的孩子起名字?”盛浪反问。
“名字很重要呀。我提前帮你们拓展一下思路,助人为乐嘛。”石齐套上拖鞋,快步跟了上来。
“你们?”盛浪皱眉。
“对啊。除了你我还帮张镜白想过,他如果有儿子就叫张鱼,你听听又霸气又可爱。但我觉得吧,张镜白才应该叫这个名字,按石卓文加齐美君等于石齐的取名逻辑,张峰和余秀雅的儿子不就是张余嘛!”石齐兴冲冲说个不停。
盛浪突然停下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为什么我的是女儿,他的是儿子?”
“啊?”石齐被问蒙了,舔舔嘴唇半天才说道,“因为其他性别的名字我还没想好呀。要不我再帮你想个儿子的名字?”
“不要。”盛浪拒绝得简单而干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他连能否结婚都不一定,何谈生子,更何谈名字。而这该死的臭丫头,明知他内心一番苦楚,却还要揭开伤疤,实在不够体贴。
“为什么不要?免费的哦。”石齐显然没想太多,也从不是体贴的女人。她性格有些敏感,却不细腻。
盛浪冷淡回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无聊极了。”
“哪里无聊了,起名字很重要!每一朵花都有花语,每一个用心起的名字也都有寓意。我爸姓石,我妈姓齐,然后我就叫石齐,多不负责任!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好了,将来一定要做个有责任的父母,从起名开始就要领先一步。”石齐快走两步跟他并排,试图用雄辩说服他,“你老大不小了,难道还没开始给自己的孩子想名字吗,那你的思想觉悟可就落后我太多了。”
石齐摇头晃脑地叹气,竖起一根手指比划着no。
“我从一出生就注定领先你许多,”盛浪侧头垂眼看她,面露讥讽,“起码我孩子肯定姓盛,而你呢,连这个都还不能确定吧。”
额。石齐愣在原地,完败的羞辱感随着海风敲打在脸上。用性别攻击,实在欺人太甚。
“多根小棍子而已,得意个屁啊。”石齐小声嘟囔几句,便结束了话题。
盛浪走在前头,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并无回应。
不甘心受辱的石齐跟在后头接连摆了四五个鬼脸,或许是天热的缘故,或许是激动地缘故,气鼓鼓的小脸蛋有些红晕,还浮着薄薄一层亮亮的汗珠。盛浪坐进驾驶位,招呼石齐快些上车。
石齐拍打着腿上的细沙,嘴上嫌他吵死了,但还是快快爬上车。
海浪拍碎在沙滩上,嘶吼着退回海里。
海风掠过海面穿过树梢,在林荫处打着旋儿。
她面朝窗外,蜷在黑棕相间的真皮座椅里,可爱的小拖鞋一反一正随意丢在座位前,一双小脚翘着脚趾搭在厚软坐垫的外缘,纤弱的脚踝上还沾着些未及抖落的细沙,身子轻轻一动,那些顽皮的砂粒子便静悄悄地落到垫子上,又跑进拼接缝里,从此再也不肯出来。
她浅浅皱着眉,继续轻微扭动,试图找个最舒适的姿势和位置,似乎对自己当下的模样散发着怎样的魅力一无所知,更对因摩擦而稍稍卷起的裤边毫不知情。
小小一截的白色明晃晃又暗戳戳地显露在外,是粉红色的蕾丝边。
盛浪余光看着副驾位上的石齐,车厢内翻滚的暧昧气息不断浓郁升级,可复杂的心情反而纯粹了许多。他想提醒,又觉说了更尴尬。算了,当做没看见吧。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看见了,还有了想法……他因此断定,她是世界上最具诱惑的事物,之一吧。
而他,在这样的诱惑面前,没道理继续执迷不悟,理应弃暗投明,另谋生路。
发动引擎,他急速前行,狠狠地将一切抛在身后。
漫长的行程里,窗外的景色因重复而逐渐变得乏味,石齐打不起精神,昏昏沉沉望着大海,直到车子再次停下。
“哇哦,我们真的从东山东开到西海西了嘢!”石齐兴奋地从车上飞奔而下,卖命地伸了个懒腰,盛浪都怕她把腰抻断了。
他锁好车,绕到石齐身后,驻足观望着沙滩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西海西是景点,人自然多些,太阳没有下午那般毒辣,但依旧温热。
曾说好要从城市的这头沿着海岸线走到那头,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履行承诺。盛浪避到垃圾箱旁边,点燃一支烟。
最后的承诺已达成。但愿从此,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不远处的石齐在做第八套广播体操,走走停停、断断续续坐了七个小时的汽车,感觉每一条筋骨都是硬的。遥想当年,石齐曾无数次试图装病以逃避出操,可每次都被监督员张镜白当场识破并拒绝,后来在张镜白的督促下,她的广播体操比谁都标准,反倒成了人生乐趣。
趁石齐舒展的功夫,盛浪拎上一提啤酒往西海西深处走,回头招呼她跟上。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滩上走了挺远,寻了个稍偏僻的位置,摆上酒并排坐下。石齐四周看了看,又静谧又清幽,除了拍岸的浪涛和远处的嬉笑打闹声,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暗暗佩服盛浪为何总是能找到这么美好的地方!
“美酒只能我独享了。”石齐眉飞色舞地打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舒爽地“啊”了一声,无比嘚瑟。这里离家那么远,她现在反而挺赞同盛浪不打算喝酒的决定,但忍不住想气气他,得意忘形道,“哎呀开车的人没办法呀,真是太可惜了嘿嘿…”
盛浪眼含笑意,嘭地也开了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罐。
石齐一下子懵掉,想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看看自己手里的半罐酒,又看看他手里的,最后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几滴,抓狂地喊道,“这里离我家将近八十公里,你喝酒了我们怎么开车回去?!”
“听说有代驾。”盛浪不慌不忙地答道。
“……”怎么个意思?这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不正是出自石齐之口!现在盛浪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她有点憋气,可又不得不接受,不然还能叫他把喝进去的吐出来?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被忽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石齐很快适应了现实,小口喝着酒等晚霞,与盛浪并不聊天,两个人静静坐着也不尴尬,反而默契地享受这种短暂游离于俗世的安宁。
她听说西海西的晚霞美不胜收,人间极致。
可惜今天万里无云,虽说长河落日也名不虚传,但终归因没看到晚霞而有些遗憾。
夜色降临,西海西亮起了灯火,烧烤摊人声鼎沸,周围纳凉的人也多了起来,不时传出或爽朗或矜持的笑声。
“喂,”石齐躺在沙滩上,用脚踢踢盛浪,“你听说了么?”
盛浪难得捧场,问道,“听说什么?”
“海边的晚上,啤酒和烧烤是绝配。主任你说呢?”石齐严肃道。
盛浪噗地笑出声,这家伙想吃就直说,搞些有的没的,上次还说星空下,啤酒和鸭脖是绝配。他从沙滩上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细沙,准备去买些烧烤。
“你还没问我想吃什么呢?”石齐忙跪起身想阻止他立刻离开,至少让她列个菜单嘛。
“我买什么你吃什么。”盛浪简单说道。他根本不给石齐多说话的机会,转眼的功夫已经走远了。
“怎么这么霸道啊。”石齐小声抱怨。万一买回来青椒怎么办,买回来茄子怎么办,买回来seeyoutomorrow的金针菇怎么办,她只想吃肉!
用了好久,盛浪才回来。各式各样,品类齐全,爱吃的有,不爱吃的也有。
石齐吃了几串肉串称赞味道不错,盘腿坐在沙滩上,喝一口啤酒,悠哉看着远处的孩子们踢足球。
“我妹小的时候经常坐在操场旁边看我踢足球。”盛浪突然开口,主动说起那个令他撕心裂肺的人,脸上浮出难以言说的笑意。
“我小的时候也经常看张镜白踢足球。”石齐啃着肉串,随意地接了一句,而后立马意识到盛浪在说他和她之间的心事,立马小声歉意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可以抽烟吗?”盛浪绅士地询问。
“当然。”石齐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是非常讨厌。
盛浪从怀里掏出烟点燃,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升起的烟雾像极了漂浮不定的人生。他似乎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破天荒地说起自己的事,“…她来我家的时候我七岁,那时我已经完全懂事了。我很开心终于有人能陪着我一起待在空荡荡的家里,我照顾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一起做作业,我被父亲责骂的时候她会躲在一旁掉眼泪,哭得母亲心疼,哭得父亲心软,就不再罚我了。她有任何喜欢的东西都会留下来跟我分享,吃的,玩的,音乐,电影,我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像梦一样,每天都那么快乐。可是不行。”
当然不行。石齐心里默默说道。
他又继续,“当我发现我对她并不单纯的那一刻,梦就醒了,直到我确定是爱,直到我大学毕业时忍不住偷偷亲了她,直到我告诉她我们将来远走高飞吧。我才知道,原来是一场噩梦。我们原本不该那么快乐。”
相比于悲伤,石齐反而不厚道地感到好奇,忍不住催问道,“然后呢?”
盛浪停了一会儿,好像每次回想起往事都会叫他异常压抑,有些艰难地继续说道,“她哭了。她说我们是兄妹不能这样,可我知道我们能结婚,只是辛苦麻烦了些。她说父母会失望的,我说如果我们真心相爱,他们早晚有一天会理解的,他们爱我们就像我们爱他们一样,只要我们幸福就一定会得到他们的祝福。她还说周围的朋友邻居都会瞧不起我们,我说我们可以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会努力赚钱,给她一切。”
石齐咽口啤酒,真心觉得盛主任真挺不容易的。
盛浪也咽口啤酒,“可她说再等等。”
她总是有那么多借口,其实都是不够爱罢了。
她总在衡量利弊,其实就是不够爱罢了。
她总要他再等等,其实就是不够爱罢了。
……
她不值得。盛浪再次停顿了顿,明亮的眼睛里蓄满比海水还冰凉的悲伤,“那时候我只能等待,我也以为我可以等很久,早晚能等到她同意的那一天。可我越来越痛苦,我心里容不下其他爱慕我的女人,我眼里也容不下其他爱慕她的男人,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受折磨。我曾经还低声下气甚至苦苦哀求,我求她跟我走,可一切还是老样子。”
石齐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盛浪,连嘴里的肉串都顾不得嚼了。
盛浪突然变得平静下来,又继续,“后来,我放弃等待,可她却总是会用她的方式把我扯回来,当我又重新怀抱希望时,却依然只能等待。终于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决定开始新生活,可好多年过去了,我好像没什么好转。”
新生活谈何容易。石齐似有体会。
盛浪长叹一声,“我从没正式交往过女朋友,你能想象这在一个传统家庭有多大逆不道吗?父亲严苛,他又急又气骂我没出息,连个老婆都找不到,我母亲整日里忧心忡忡,甚至偷偷去咨询看医生,她担心我生理或心理有问题。是不是很讽刺,我当然清楚自己是个正常男人,不过现在我连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正常了。”
石齐很难过,放下手中的肉串,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今天心情很不好。”
盛浪不置可否。
他真的太累了,渐渐地麻木了,就好像现在这样,孤单的活着。
石齐坦率地说出此刻想法,“你上次找我出来也是因为心情不好,你好像在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容易想起我。”
“不好意思。”盛浪明白自己的行为很自私,非常自私,他太痛苦压抑了只希望自己能稍微好受些,并无暇顾及石齐的感受。
石齐摆摆手,表示不用解释,接着大方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痛苦成这样,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很乐意。如果出来喝喝酒聊聊天会让你好受些,你可以随时随地找我,绝没二话。”
盛浪心里谨慎掂量着石齐口中随时随地的分量。
见他不怎么相信,石齐伸出手指朝两个人快速比划下试图连条看不见的线,继续道,“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既然你有求于我,我就愿意帮忙,也会一直陪着你。感觉你再不给人生找个合适的出口发泄一下的话,会得抑郁症吧。”说着,石齐就好像真的分走了一部分盛浪的痛苦,将其加注在自己身上,心里也变得挺不好受,她叹口气轻轻安慰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以不必强颜欢笑,做自己就好。你可以哭,可以沉默,可以和我说你的想法,好的坏的都行。虽然我大部分时候挺懒散的,但这么多年来,以性命担保,朋友有难的时候我从未退缩,是非常靠谱的好姑娘。”不过她从小到大好像也没几个特别好朋友。
“真的吗?”盛浪望着海的方向,轻声地询问。
“嗯。”石齐看着盛浪,认真地回答。
盛浪收回目光,侧过头,与石齐直直对视,他的眼里深不见底,藏了许多心事,薄薄的嘴唇动了动,问道,“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想通过亲密的身体接触,确认自己对她是否有盲目的心动?脱离于理性控制的感性触发,如同野兽对血腥味儿的天然敏锐。
这很重要,意味着能否靠她实现所谓的“先婚后爱”。
“诶?”石齐讶异地将身子向后移了半寸,条件反射地拒绝,“不可以!”
盛浪却已靠过身来,非常霸道地扣住她手腕。
被唾弃,也想尝试,他从来都自私。
“我卖艺不卖身,你给我放尊重点,不要耍流…”石齐的“氓”字还未说出口,就被盛浪稍一用力便将扯进怀里,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石齐挣扎几下无果,就很没骨气地放弃了,任由他抱着,反正被帅哥抱着,也不算特别吃亏。她手下胡乱地拨弄沙子,心底苦笑人比人气死人,曾经那人让他等他便死心塌地地等,可现在自己让他住手他却当做从来没听见,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吧。
他把毕生的温柔都给了那人,到自己这儿当然就没剩了。
不过转念一想,要他的温柔也没什么用处。
石齐在可动范围内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顺口调侃两句,“我听说,你永远会和别人保持一步之遥,咱俩现在连半步都没有吧。”
“是你先惹我的。”盛浪从后侧抱住石齐,把头埋在她颈间,说话带动轻微的气流,弄得石齐非常不自在。
“主任我冤枉啊。”石齐觉得委屈。闯进他课堂假扮学生这事她也有苦衷的!除此之外,再就没了吧。
“家里人都叫我阿念,思念的念,你也可以这么叫。”盛浪声音不大,喷出来的热气却叫人酥酥麻麻的。
“在办公室里也可以这么叫?”石齐故意作弄道。
“当然不可以。”盛浪直接回绝。
那就没意思了。石齐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膀,严肃地说道,“阿念主任,现在我单身,思想也比较开放所以不在意身体借你抱一下什么的,但将来你有女朋友或者我有男朋友了的话,他们可能会非常介意,所以……”
“所以我们变成男女朋友吧。”盛浪突然插话,吓得石齐手里的酒瓶都掉了。
他想以后可以随时随地这样抱着她。
一个柔软甜腻,可以轻易揉进他心口窝的女人。一个自从初见,就强势停留在他视线里的女人。一个无论何时,都能让他感到轻松自在愿意无限接近的女人。
他相信,这是命运的暗示。
“主,主任,你不要为了摆脱一段感情就胡乱开始另一段,这对大家都不负责任。”石齐捡起酒瓶,心底慌了,开始奋力挣脱束缚。
奈何盛浪抱得非常紧,她怎么都出不来。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滨海大道的几盏路灯虽然亮但距离远,近处的小摊贩们自己扯线点亮了不少电灯泡,但瓦数肯定不高,只能照亮附近几米。所以石齐和盛浪这儿视线并不好,如果挣扎的太激烈,太大声,说不定会被不明真相的群众误解成男方持强凌弱,万一哪位热心市民报警,他俩这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石齐一番衡量后,决定走温情路线,长叹一声,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柔声说道,“主任,我们…”
“叫我阿念。”盛浪纠正道。
“好好好,阿念主任,我们…”石齐觉得名字不是重点!
“阿念!”盛浪很固执。
“你让我把话说完!”石齐接连被打断两次,表示很不开心。
“阿念。”盛浪语调很温柔,没有一丝霸道,甚至掺了些乞求。
“阿念。”石齐为了千秋大业,只好暂时妥协,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没办法谈恋爱,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知道我心里没你,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在一起?如果将来我们分别遇到喜欢的人,那要怎么办?我们认识不到半年,就算你特别有魅力,也不能仗势欺人吧,我真心觉得太快了点,这不是咱俩关系的正确打开模式,未免有些儿戏。”
况且,你还有个曾经朝思暮想的妹妹,我还有个现在不清不楚的幼驯染。
盛浪闻言收紧手臂。
“哎哎哎,你松松手,太紧了……”石齐嫌勒。
“如果将来,你遇到喜欢的人,说不定是我。”盛浪却抱得更紧了。
“就算是你也是将来的事!……主,阿念,手往下点,别勒脖子,上,上不来气了。”石齐真的不喜欢现在的姿势,太不舒服。
“可以吗?往下可就是……”胸了。盛浪语气轻佻,故意呼出湿热的气体打在石齐耳根后。
“不可以!”石齐反应过来后一阵脸红,身体也随着他的呼吸一阵酥麻,越发想挣脱开,不耐烦说道,“我真的难受。”
盛浪闻着她的味道,心思悸动,他已经寂寞太久太久了。
甚至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他的心境。
他用鼻尖蹭了蹭石齐的脖子根,手稍微松了些。
可石齐心里实在有些憋气,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有些脾气地说道,“盛阿念,我求你不要耍流氓了,再这样我们恐怕没办法继续当朋友了,无论如何我都拒绝和你谈恋爱,求求你放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毫无道理可言。”
“我不放。”盛浪似乎铁了心,今夜不成佛便成魔。
“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石齐威胁道。平日里威风堂堂的系主任,总该在乎些名声吧!
“喊吧。反正人生也废了。”盛浪完全不在意,冷笑着再次箍紧手臂。那次初见,她随手在他闭塞的心里撕开一条口子,让久未晒过太阳的灵魂勃然生出希望。所以,既然未经允许给了他希望,就必须负责他的解脱。
他向来霸道,却用很温柔的语气坚持道,“我们假装谈恋爱吧。”
“还是拒绝,我不能拿感情的事开玩笑。”石齐再次重申立场。而且她为什么要谈一场虚假的初恋啊!
“我没有开玩笑,我会认真待你的。”盛浪语气郑重。
“和你认不认真没关系。”石齐发觉他的思想有些古怪。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盛浪堂而皇之地耍起无赖。
无耻混蛋!石齐现在有点不愿意帮他了,愤而说道,“我说过我愿意帮你,我愿意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帮你,而不是女朋友。”
“我不需要你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帮我,那样你也帮不了我。”盛浪坦言。
“不可能。”这是底线。石齐态度坚决,隐隐有些恼怒,“盛主任,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你,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毫无原则。并且,我非常不能理解,你为什么突然迫切需要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女朋友?你可是鼎鼎大名的盛主任,随便找个仰慕者不就完了,为何非要是我?!我何德何能,会让你如此高看一眼?!”
“因为身体很诚实。”盛浪无法解释。
“什么叫身体很诚实?”齐大惑不解。
盛浪明白石齐有她的原则,事已至此已然没了退路,除非和盘托出,否则没资格乞求她的怜悯。
他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误解了命运的安排,说与不说,像是在玩俄罗斯转盘,蒙着眼睛下赌注,在扣响扳机之前,一切全都是猜。猜她会不会因此瞧不起自己,猜她会不会因此帮助自己,猜自己能不能因她解脱。下注吧,让我们来赌命,运气好了或许能赢,不然早晚是输。
盛浪薄薄的嘴唇张了又张,耗尽了所有力气,才说完一句短短的话,“抱着你,我的心会有感觉。”
有点接近「ドキドキしている」的感觉。
石齐红了脸,粉红色的小心思冒了泡又立马破裂,反而想躲得更远点,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说不定你抱别人也有感觉。哪天去试试呗。”
“不会的。”盛浪快速答道。
“你也这样抱过别人?”石齐有点小不自在。
盛浪无意遮掩就说得越发直白了,“我想抱的只有你。”
石齐更不自在了,嘟囔道,“以前的你多么痴情,爱一个人能爱好多年,现在怎么画风突变开始勾搭下属了呢?”
“我想开始新生活。”盛浪轻声说道,抱着石齐不松开分毫,反而用下巴蹭她肩头。
“和我?”石齐诧异的同时晃动肩膀尽量躲开。
“借助于你。”盛浪实话实说。
“什么意思?”石齐不解。把她当工具的意思?
盛浪觉得不好解释,但必须解释,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才说道,“我快要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了,我必须开始正常交往,哪怕是假的。”
“所以,你要我假装成你女朋友,骗你爸妈?”石齐大概懂了。
“善意的。”盛浪补充道,他发觉她在怀里乖乖的时候特别温软。
“为什么是我?”石齐又问。话题兜来绕去又到了同一个地方,她最好奇就是这个了。
“为什么不是你。”盛浪记得自己强调过了。因为对你有感觉。
石齐一时无语,小脸揪成一团,显然不太情愿接受,耐住脾气劝道,“首先,我还是建议你去抱别人试试,真说不定更有感觉!其次,骗人是不好的,而且也不可能骗一辈子。最后,主任你不要看我可怜无助弱小就想欺负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生气吗?盛浪怀疑。
他越发喜欢她“装腔作势”又偏偏装不像的可爱模样,像只汪汪叫的小奶狗一样凶巴巴的,牢牢地守着自己的小食盆。他确实是迷上了她的性感,看穿了她的本事,吃准了她的善良,才冒险入了局下了赌注,既已决定在今夜扣动扳机,便要和盘托出,再不能有一丁点隐瞒,在大片大片的沉默过后,他克服极大的障碍向这世上暂不相干的人艰难承认道,“我们昨天见面了,又发生了关系,我觉得很差劲。”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石齐简直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惊呼,纵使尺度如此之宽的她,依然觉得有点恶心。她想确认自己理解得是否正确,又震惊地确认道,“你,你是说你们还在定期滚床单?”
“定期?”盛浪突然苦笑起来,听着十分凄凉。或许真的可以这么理解。
一波强过一波的荒唐暴击。石齐手脚发冷,虽然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知道他们曾是炮友关系,但亲耳听见,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两相比较之下,盛浪刚才的女友申请反而显得不那么令人惊讶和反感了。
她既不理解又不接受地反问道,“都已经上过床了,你们两个到底在遮遮掩掩什么?大大方方在一起不就好了。而且,你拿我当什么?遮羞布吗?”
“她只是利用身体捆绑我,安慰我而已。”盛浪痛苦地说出事实,心里承认一件事和嘴上说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现在好比把尊严扔在地上叫人去践踏。
“你明知如此,为什么还不拒绝?!”石齐更不明白了。
夜色下盛浪的表情难以捉摸,“她有时候看起来非常美好,让人难以拒绝。而且对于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拒绝?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美好?!想要?!正常男人?!石齐觉得格外讽刺,冷言冷语道,“要我说,主任你和你妹赶紧克服世俗障碍在一起吧。”都别出去祸害别人。
“我现在,只想要平常的人生而已。”盛浪低声说着。其实不止现在,他从头至尾只有这一个诉求而已。
“主任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很难得到你想要的。”石齐诚恳说道,语气相当不友善。在她的观念里,盛浪和他妹之间已经走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就差与世俗障碍背水一战了,为何要临阵退缩,扭扭捏捏还想拉人下水呢?
没错,她才不要蹚浑水呢!正常人都不会!
盛浪反而不气不恼地承认,“我知道我有性格问题,所以我正在努力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说过你会帮我。”
“你怎么不去ktv找陪酒的姑娘帮忙,只要有钱,她们能变着法儿地榨干你所有精力,这样你就不会管不住下半身,不会再去和你妹纠缠了。”石齐声调不高,但充斥着轻鄙与不屑。盛浪的求助让石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这混蛋把她当什么,戒毒特效药还是戒毒所的义工志愿者?!拿她的感情和名声当儿戏吗。
石齐往外挣脱,这次却很轻易地挣脱开。稍微愣了一秒,盛浪松手是不是意味着放弃解决问题了?不过这与她无关。她迅速起身,稳定一下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抱歉,我不能当你女朋友,不过还是会替你保守秘密,主任你好自为之吧。”
她晃晃肩膀,舒展舒展筋骨,转身往人多的地方走,开始琢磨如果坐公交车的话要换几条线,打车的话恐怕要大几百吧?
盛浪颓然地站起身,眼里无尽凄凉,低声问道,“我令你厌恶了吗?”
“你令我恶心。”石齐终于被惹到失去耐心,毫不掩饰地说出了真实感受。原本高不可攀的男神瞬间跌入泥潭,当一种所谓炮友的戏谑之言突然直白地呈现在眼前还发生在昨天时,她自己也接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
“石齐,我真的那么恶心吗?”盛浪的声音虽然轻轻的,但显然在努力克制情绪。
“是。你特别恶心。”石齐赌气答道。
盛浪听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既平静又悲伤,“我也觉得自己恶心。我也讨厌自己。”
“知道就好。”石齐继续走。
“石齐。”盛浪似乎有话要说。
石齐不理。
“…石齐。”盛浪音调弱了些,却还期望她别走。
石齐还是不理。
“……石齐。”盛浪慢慢跟上两步几乎在恳求她留下来。
石齐心里难受,却仍是没回头。
盛浪望着石齐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一滴眼泪滑出眼眶,它承载了太多太多心事和寂寞,重重滚落在细沙里,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擦干不小心溢出的眼泪,盯着湿润的指尖,细沙在泪水处变了颜色。
俄罗斯转盘的赌局,赌输了,是搭上一条命、抹去一条活路的一败涂地。左轮手枪的子弹穿入太阳穴,击碎了头脑里所有美好幻想,附带着浑浊脑浆掺着暗红色的血,从另一侧穿出,仔细听,还有脑壳支离破碎的声音,伴随喉咙里未及发出的惨痛□□。
夜色寂寥,他望向远方泛着波光的海面,美得绮丽而神秘,海浪被残忍地拍碎在岸边,再被拖回海里。
他好冷。
真恨不得随深海永归沉寂,再也不必烦心。
与寒凉刺骨的海水,融为一体。
那是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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