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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毛病


叶繁汀本来没想好,但手一滑,消息发了出去。

        手忙脚乱地点了撤回,但还是被秦聿堂看到了。

        秦聿堂:[好]

        简单利落的一个字,早就预料到般。

        他很气闷,啪啪打字:[我说着玩的]

        停了停,像在说服谁一样:[这里挺好的,]

        [剧组的人可好了,一顿饭就有六个菜,住的地方还是大别墅,一人一个大房间]

        [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我肯定会拍完回去]

        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

        秦聿堂回:[随便你。]

        叶繁汀气的咣咣拍了两下手机,把它当成对面人的脸。

        第二天别人去拍摄,他在家躺着还不能完全接受现实,这时梁洵打了电话给他。

        信号断断续续的,梁洵的脸卡成ppt,但还是很有毅力地传达自己的震惊。

        “繁汀,就算周治仪不接受你,你也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的吧。”

        “这跟周治仪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了提高自己。”

        “好吧,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我。”

        “我一心求仙问道,凡尘俗世别叨扰我。”

        梁洵一脸“我都懂你别逞强”蠢样,叶繁汀看不下去,啪地挂了电话。

        中途摄像小哥回来了一趟,他就跟着一起去了现场。

        众人正在拍戏,看到他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遥远的灯盏》是以儿子赵勇为视角,明线是讲母子关系,暗线则是一个被拐女人被迫成为母亲的一生。

        赵泽出生在偏远山村的一个普通家庭里,父母都是庄稼汉,两人的感情从他有记忆起就很差。

        母亲不爱说话,父亲脾气大,稍不如意就会对母亲拳打脚踢,家里总是有哭泣声,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以及母亲的声嘶力竭的吼叫。

        那时候他就会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但心口总是跟着闷闷的疼,他上前给她擦掉眼泪,她紧紧抱着他,发出一种类似动物无力挣扎濒死前的悲鸣。

        大门总是紧闭的,牢牢锁着。不让他出门,是因为小孩不能乱跑。那母亲呢,为什么不像大人一样出去干农活。他向母亲询问,她用蹩脚的家乡话回答,她要在家照顾他。说的也对。

        有一年,母亲独自出门,跟父亲一起回来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腿瘸了。父亲说她过马路让车撞了,司机肇事跑了。

        他陪在母亲床边,悄悄地抹眼泪。母亲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像个死人。

        后来,母亲又独自出门几次,无一例外都带着一身伤回来。他陪在母亲身边,笨拙地逗她开心,她却只是给了他一耳光,重重地推开他。

        父亲说母亲疯了,变成了神经病。

        母亲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甚至带着憎恨。有一次他正用脸盆洗脸,后脑勺猛然被人从后面按住,灌了好几口水,差点憋死时,母亲松开了手,转头看到她杀人般的眼神,他吓的三天没睡好觉。

        连续一个多星期,他都不敢再去黏着她。但孩子亲近母亲是天性,没多久他又哈巴狗一样围在她身边。

        但他的努力在巨大的怨恨面前,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无论他如何讨好,母亲都会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你怎么不去死”“你刚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你跟你爸一样不得好死”。

        正在拍的是少年赵勇和母亲相处的戏,等这场结束,第二天就是叶繁汀和邓玲的对手戏了。

        叶繁汀坐在张达旁边,支着下巴看监视器。

        赵勇长的白净高瘦,一身天真的少年气,长相跟他母亲七分相似,虽然天生智力不太好,但村里人还是挺喜欢他的。

        有村人给了他一盘炒好的鸡肉,他不舍得吃,想端回家给母亲吃。

        但是鸡肉的味道太香了,路上他忍不住挑了一块骨头多的肉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嚼了一路,到家门口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

        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面上没有表情,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好像情绪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听到赵勇的喊她也没有抬头。

        赵勇对此也习惯了,他兴冲冲地上前,献宝似的举着鸡肉,“妈,杨奶奶给的鸡肉,你吃吧。”

        母亲依然没说话,只是调了个头,继续洗衣服。

        “妈,你尝一口,可香了。”赵勇挑了一块肉多个大的递过去,迫切的视线从鸡肉移到母亲脸上。

        女人眼珠子都没动,猛然抬手用力一挥。瓷盘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赵勇也往后跌去,右手正好按在碎瓷片上,痛的叫了出来。

        “滚。”母亲这才看他一眼,眼中满是嫌恶,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赵勇的眼泪哗啦啦流出来,他擦了擦脸,白净的脸上沾了几缕鲜血。他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卧室跑去。

        “卡,”张达笑眯眯地,“今天拍的不错,辛苦大家了。”

        这就完了?叶繁汀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没好意思问。

        几个群演走了过来,张达掏出现金,按照之前谈好的薪酬发给他们。

        少年赵勇是张达在当地找的演员,演技还不错,听他们聊天,似乎有意往影视方向发展,不过还没有签好娱乐公司。

        这是少年赵勇的最后一场戏,张达也把他的薪酬一次结清了。

        晚上一行人自然要一起吃个饭,庆贺少年赵勇杀青。

        等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张达还是坚持开一下第二天拍摄的研讨会。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也都习以为常了。

        “今天的戏,大家有什么想法?”张达问他。

        邓玲说,“没有,我完全相信你的执导能力。”

        这都能吹彩虹屁?叶繁汀在心里给邓玲竖了个大拇指。

        摄像小哥跟着说,“我也没有,拍的挺好,美的美,帅的帅。关键是相信张导的审美眼光。”

        演赵勇父亲的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叫李康,圆脸,眉眼细长,乍一看和张达还有点兄弟相。

        此时他笑着说,“我也没有,张导你剧本写的也很好,我时候都入戏了,我自己都恨那个人渣。”

        他的笑容很是温厚,叶繁汀却因为李康在戏里形象的关系,有点心理阴影。

        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麻木又凶狠。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李康转过头,无奈地笑道,“小兄弟,我真是良民。”

        他又看向张达,开玩笑的语气,“张导,等电影上映,我的演艺生涯是不是也结束了?”

        张达摆手,“不会不会,我电影都不一定能上映。”

        叶繁汀:?

        演员你也知道这个题材很敏感,而且那个结尾,更是悬。

        很好奇,他不禁问,“张导,你既然知道实际情况,为什么还拍?”总不能就是为了占用十几g内存吧。

        张达笑容深了深,“有些事,就是一个执念,金钱不能衡量。”

        这口吻,这回答,颇有些人生阅历的样子。

        “我们张导很关注这类问题,早就想拍了,”邓玲替他回答,“之前他跟剧组做副导赚了点钱,为了这部戏把存款全拿出来了。”

        “张导写这个剧本,都写了四五年吧。”邓玲看向张达,“是不是?”

        张达笑了笑,“就是导戏的时候断断续续写的,要是不忙,我半年就能写完。”

        “又吹牛。”邓玲揭他老底,“半年你哪有时间查资料,剧本还能凭空变出来?”

        这种题材的影视剧,前期的准备工作很重要。走访、调研,再将得到的信息整合加工进行二次创作,才可能写出好剧本。

        但也不乏有的编剧由于时间紧促,就靠别人三言两语的描述,就凭空想象出一个剧本。这种没有事实作为依据,内容往往空洞浮于表面。

        说实话,叶繁汀看了张达的剧本后,感觉它就属于这种。……但又不能完全这么说,剧本有的地方又写的很好,让人如临其境。

        总体很奇怪,但其他人似乎又没有异议。难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以前他在剧组就有些毛病,觉得剧情奇怪,比如男女主为什么能在手术室谈情说爱,植物人醒了跟正常人没两样,他忍不住指出来。导演就说,不能太死抠逻辑,不然失去了艺术性。

        或许张达也是有些艺术性的追求。

        正想着,张达的声音响起,“繁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脸上藏不住事,欲言又止的模样,张达早就看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看向叶繁汀,等他发言,似要记住他说的一言一语。

        说实话,作为一个常年混在剧组的边缘菜鸡,被这么认真对待,叶繁汀的内心确实有那么一丢丢、一丢丢的小膨胀。

        他没再憋着,“我是有个问题。”

        话落,众人纷纷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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