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入宫闱
胭脂红压低声音说, “不用，我不爱吃葡萄，她喜欢剥，剥给自己吃好了。”
时舞将话传给了楚思, 片刻又转回来, “楚姑娘说, 那荔枝呢？或者今年进贡的香梨, 你喜欢吃的话她可以帮你切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胭脂红神情微妙, “你很闲吗？”
时舞忙用力摇头。
“那便安分点，不要理她。”
“……是。”
两人说话间, 楚思将桌上的水果削皮切块, 摆成了一个精致的果盘，她戳了戳时舞, 将果盘递过来。
时舞在胭脂红的注视下, 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楚思又戳了一下她的胳膊，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时舞万般无奈，只好接过。
胭脂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自己吃。”然后转头看别处了。
时舞托着果盘, 有些受宠若惊，她偏过头, 瞧见楚思幽怨的目光，忙放回到胭脂红面前。管她吃不吃, 反正自己是不会吃的。
崇桓赐封穆向璘周庸第一个反对, 一是穆向璘目前的功绩还不足以赐镇国将军的头衔，二是穆向璘乃罪臣之后，没资格受此重赏。但崇桓却不顾朝臣的反对, 一意孤行地赐封穆向璘，他这是摆明了让周庸难堪，他要让他知道，只要他崇桓一日不死，朝堂上当家做主的仍是他。
穆向璘走上台阶，侧头朝胭脂红的方向看一眼，两人目光交错，胭脂红有意识朝他点了点头。
然而这在楚思眼里却变了味了，她愤愤地揪住手中一方精致的绣花手帕，几乎要揪的粉碎。岂有此理，竟敢当着她的面眉目传情！
穆向璘上台接下将军大印、虎符及朝服。受了封，他走下台，周庸却上前阻了他的去路，穆向璘笑道，“相爷，日后需得承蒙您老指点一二。”
周庸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哪里，本相还要指望将军多多照应才对。”
“相爷哪里的话，”
周庸笑了笑说，“前镇国将军因结党营私被判处死刑，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特封，已昭告天下，将军可要谨记前车之鉴，莫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穆向璘面色陡然一沉，下颌紧绷着，冷冽的眼神觑着周庸，“相爷认为本将军会谋反？这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人心难测，况且本相也只是提个醒，小将军莫放在心上。”
良久之后，穆向璘走下台阶，朝胭脂红走了过来。
胭脂红虽未听清二人的谈话，可从穆向璘的神情上也大致明白了一些，待穆向璘走近了，她问，“他与你说什么？”
“老狐狸在警告我。”
“你当真要与他作对？”
穆向璘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顺手拿起她面前切好的一块香梨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哎……”胭脂红欲言又止。
穆向璘吃完了，又拿了一块吃，从容地问道，“怎么了？”
胭脂红下意识去看楚思，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楚思神情阴郁，目光如刀，死死盯着穆向璘，仿佛下一刻就要对着他手起刀落。胭脂红余光瞥见楚思冷着脸走了过来，急忙对穆向璘说，“你先回去坐吧，有什么事寿宴完了再说。”
穆向璘点了点头，走开了。
胭脂红起身拉住楚思，压下她的肩按在自己的椅子上，“你想做什么，皇上寿宴你也敢胡闹？”
楚思气恼道，“我不喜欢你和他说话，我不许你靠他那么近！”
胭脂红哭笑不得，强硬地板起脸，“你给我安分点，否则我让时舞送你出宫。”
楚思撅起嘴，“哼”了声，面上气呼呼的，却是敢怒不敢言，趴着桌子看别处了。
胭脂红看她这气呼呼的样子，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习惯地伸手去抚摸她身后的长发，楚思却在这时忽然扭过头，胭脂红忙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台上几个宫女跳舞。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捻着一块切好的梨肉往她唇边凑了凑。
胭脂红左右看了看，迟疑着没有去接。楚思笑着说，“吃嘛，很甜的。”
胭脂红凑过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咀嚼，甘甜多汁，确实不错，若非此次的宫廷盛宴，平日也吃不到这样好的香梨。
她想把剩余那块也咬过来，楚思却缩回手，将她咬过的那块放进自己嘴里，看着她的眼睛，意犹未尽地吃了起来。
胭脂红面颊一热，本来没什么，可看楚思那神情，就好像她此时吃的不是梨肉，而是……她！
楚思吃完了，又拿来一块送到她嘴边。胭脂红这回一口咬了下来，没给她留。
楚思盯着自己空空的手，脸上果然出现了瞬间的失落，可下一刻，她却做出一个更加暧昧的举动。她将手指含在嘴里，盯着胭脂红的唇，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胭脂红背脊一僵，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愣住了。
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这臭丫头脑子里一天到晚尽是一些不安分的念头。
楚思又要去拿果盘里的水果，被胭脂红一巴掌拍开手。
楚思委屈地捂着发红的手背。
胭脂红没好气道，“不吃了！”
“可是我要吃……”
“你也不许吃！”
言罢，胭脂红定睛看向台上，说什么也不再理会她。
台上的歌舞表演已近尾声，几名太监搬来一把七弦琴，放在宴会中央。
胭脂红定了定神，起身施施然走上台。
楚思用手撑着下颌，嘴角噙笑，目光痴缠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只倒映出那一抹艳红色的身影，身旁所有人都失了光彩，只余下她一花独放。
胭脂红温婉有仪地落座在七弦琴前，身坐主位的崇桓罢了罢手，台上的歌舞退去。
胭脂红抬起纤细的十指拨弄了两下琴弦，刘公公疾步走了过来，凑到她跟前，细声说，“姑娘，皇上说他很喜欢你送他的这份贺礼，不过，他希望你更改一下曲目。”
胭脂红温声笑道，“公公，皇上想听哪出？”
刘公公觑着她的眸，缓缓道，“嵇康的《广陵散》”
胭脂红指尖微顿，倏而抬起眸，刘公公朝她颔首笑。
广陵散具有戈矛肃杀的战斗及反抗精神，看来崇桓是要公然挑衅周庸。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在无形中竟也成了崇桓对付周庸的一枚棋子。她并不想与任何人作对，只想循规蹈矩，恪守本分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已经没得选了。
胭脂红抚着琴弦，动作裹足不前。
刘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思，“听说姑娘有一个小妹，今日也在席上，皇上特意吩咐宴席之后邀你二人聚上一聚，笼络笼络感情。”
胭脂红一怔，笑容凝固在嘴角。她凝眸看向主位上那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琥珀色的眸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刘公公笑说，“那便不打扰姑娘了，老奴先行退下。”
胭脂红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头青丝如瀑，散发出妩媚慵懒的气息。她伸出手，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抚弄，美妙的琴音瞬时倾泻而出，惊艳四座。
穆向璘身穿战袍在台上舞剑，与她的琴音配合的相得益彰。
琴音袅袅，沁人心脾，却暗藏杀意。
广陵散之意众人皆知，旁座的人在琴音的陶醉之下，都纷纷提心吊胆地看向皇帝身边的周庸。
周庸的脸色并不好看，青一阵白一阵，穆向璘剑上的锋芒直指向他，亦如千余年前项王与沛公那场鸿门宴。
琴音到了尾调，穆向璘的剑招逐渐加快，飒爽英姿同胭脂红指尖的琴弦两相呼应，直逼周庸而去。
“铮……”琴声戛然而止，三尺青峰抵着周庸的喉间停住，穆向璘手握长剑，薄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周庸浑身已是冷汗层层，宽大的袖子里，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那剑尖再近一寸，便可贯穿他的喉咙，要了他的命。
不知是何人先起的头，周围的掌声不约而同的响彻一片。
楚思隐约听到旁桌有人说，“此二人真是绝配，唯有镇国将军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咱们大泱第一美人啊。”
楚思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什么都聚齐了，心里堵的紧。
“相爷，冒犯了。”穆向璘笑着看向周庸，顺手将剑扔给了身旁的沈墨。
周庸脸上殊无笑意，他凝了凝神，卒然下达命令，“来人，给我将那个妖女抓起来。”
旁侧的侍卫一拥而上，围住了身坐在七弦琴前的胭脂红，几把泛着寒光的刀刃架在她颈上。
楚思惊的起身，被身侧的时舞按下，“放心，大姐不会有事的。”
楚思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目光担忧地落在胭脂红身上。
“周爱卿，你这是做什么？”
周庸指着胭脂红，愠道，“皇上，此女方才所奏之曲，意有犯上作乱之意，其心可诛啊。”
崇桓泰然自若地端起手边一盏茶抿了口，眼皮也不抬一下，“那是朕授意的，依爱卿之言，朕其心可诛？”
周庸一愣，愤然道，“微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叫你的人退下。”
“皇上！”周庸冷冷地觑着他，目光如炬，隐含一丝恫吓的口吻。
崇桓厉声道，“退下！”
周庸盯着他许久，最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曲终人散，百官及宾客纷纷离去。
胭脂红却因这广陵散而一曲成名，妖艳天下。
楚思狗腿似的跟在胭脂红身后，一个劲地喊，“滟儿……滟儿你怎么不理我？”
胭脂红脚步匆匆地朝前走，楚思小跑跟上她的步伐，拉着她的袖子祈求地说，“我什么都听你的，日后也不会再胡闹了，你别不理我好吗。”
胭脂红终于驻足，定定地看着她，“当真听我的？”
“嗯。”楚思点头如捣蒜。
胭脂红：“出宫去。”
楚思心里一慌。
胭脂红说，“我会让时舞送你出宫，你不能再留下了。”
“为何？”楚思急道，“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才说要听我的，现在便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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