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阴番符

　　冥府最高统治者是冥帝，旗下是各判官，当中尤以左、右判地位最高。

　　‘无脸人’曾是冥府右判，仅次于冥帝的存在，在地府里有绝对的主宰权。

　　堂堂地府右判，沦落至此靠着每日吸食阴灵阴气度日，还丢了五官，苟延残喘，倒是有几分凄惨。

　　“老先生，你的脸……可是你刚才提过那个叫什么磨罗害的？”一边走，宋康仁一边打破沉寂地问道。

　　“可不是那个无耻老儿！”‘无脸人’愤愤道：“他暗算我，在冥帝面前诽谤我，冥帝听信他的谣言，将我丢入地十八层，对我抽筋剥骨，剜掉我的五官。若不是邦儿你及时将我救出，给我做了张人皮，我现在连一副像样的躯壳都没有。”

　　周游听着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素来听闻十八层地狱恐怖，没想到曾经的右判也能被折磨至此。

　　“行了，别说我的事情了，邦儿，你之前说只要研制出试验人，就能让师傅我重获新生，不知真假？”‘无脸人’跟上周游，无比熟络地抓着周游的手臂。

　　“重获新生，什么意思？”宋康仁不经意地问。

　　周游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没太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无脸人’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猛地拽一把周游的手臂，逼停周游后问道：“邦儿，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骗了为师？”

　　周游一愣一愣，心跳再次加快，说话也变得不利索：“我……哪里骗了师傅？”

　　“你之前离开之时曾告诉过我，只要试验人的研制成功，就能让我重新复活，从这山洞里走出去，难道你骗了师傅？”

　　“原来说的是这个，不是骗我是你徒弟……”

　　周游心里一块石头放下，盯着‘无脸人’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个老头对实验人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更深厚，看来不能随便编织谎言骗他，以免露馅。

　　“若说复活，确实可行！”想了想，周游回道。

　　乔静佳失踪前曾说过，即便是一缕残魂，只需加注在试验人魂体当中，借试验人的成长而成长，将消亡的魂体重新凝聚，终有一日从试验体中脱离，便重新复活。

　　“哦？那你打算如何让为师复活？什么时候复活为师？”‘无脸人’忽然变得激动。

　　“这个……”周游有些犹豫，“可能暂时还不行。”

　　‘无脸人’一听，立马不开心，“怎么不行？”

　　犹豫片刻，周游反问道：“师傅，你知道黑童子夜叉吗？”

　　“知道，以前是我的一个小部下。你怎么忽然问起她来？”

　　“前些年她因为冒犯了冥帝，被下放至畜生道永生永世转投为牲畜，后她的一缕残魂被救出，投身于一新生试验人上，让她魂体慢慢凝聚。”

　　周游有关听来的有关乔静佳的事情重新组合，又补充一点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她的实验是很成功的，六七年的时间，她借助新的试验体慢慢成长、壮大，可惜魂体还未完全凝成，便……”

　　“便如何？”‘无脸人’激动地追问。

　　“便被苍山发现，将她……打得烟消云散！”周游地下头，故作一脸哀伤。

　　“苍山，可是那个古怪的苍老头？”‘无脸人’再问。

　　周游点点头。

　　“那个臭老头，以前就爱跟我作对。”

　　“不过听说他已经消亡了！”周游时时补充。

　　“消亡了？”

　　‘无脸人’忽然两眼放光，“那个老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消亡了好啊。”

　　周游盯着‘无脸人’，没看着他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含着一抹笑意，周游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虽然苍山行事诡异，但他曾经帮助过自己，他的消亡被他人拿来嘲讽，周游心中终究不忍。

　　“是谁杀了那个老头？”‘无脸人’面相周游问。

　　看着他没有五官的脸，周游终究有些不习惯，却又不敢眼神躲闪，怕惹来他的怀疑。

　　“我也不知。”周游摇了摇头头，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道：“方才说的这些，就是想告诉师傅你：借用试验人复活的事情，到现在还未完全成熟，一旦你的真身被发现，很可能就会和黑童子夜叉一样从此烟消云散。所以师傅，你且好好待在这山洞中，待日后……”

　　话未讲完，被‘无脸人’打断：“不行，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无脸人’明显不悦，语气很重地喝道：“在待在这里，我就要疯了，我要出去，我要复活，我要去找磨罗那个老儿，我要报仇，我要将他用在我身上的手段，全部还回去。”

　　“但是现在，我们连地狱都去不了，如何报复？”周游无意识地一声低语。

　　“你说什么？”‘无脸人’忽然语气凝重，白骨手一掌打在周游脸上。

　　“你干什么？”宋康仁急忙拦上来，挡在周游面前。

　　“我教训我徒弟管你什么事儿，滚开！”‘无脸人’在宋康仁肩膀推一把，站到周游面前，道：“当初我被磨罗老儿害得多惨你比我更清楚，给了你这么多年时间，以为你今天来找我，是找到了让我出去的办法，没想到你跟我说什么报不了仇？”

　　‘无脸人’的白骨手打人比荆条还疼，周游脸上立马出现四条红色的血印子。

　　周游被打的有些无辜，片刻只有才缓过神来。

　　“邦儿，你别忘了师傅当年是怎么救的你，怎么把你带在身边一带一点养大，现在你翅膀硬了，就想对师傅不理不睬、不过不问是吧？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不帮我，我……我……”

　　说着，‘无脸人’变得疯狂，如同疯了一般，两只白骨手不停往周游脸上、身上落下。

　　每打一下，周游身上如同被锤重击一下，很疼，很钻心。

　　“喂，你这个老头干什么，快住手。”宋康仁上来阻止。

　　‘无脸人’不停，反手甩开宋康仁的手，更加用力的打砸周游。

　　“我让你住手，若是再不停，别怪我不客气了！”宋康仁蛇手渐渐成形，欲对准‘无脸人’一口咬下。

　　在宋康仁看来：‘无脸人’正如他自己所言，很多年前差点烟消云散，得阴气方才勉强保住形魄，他看起来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尊者，实则本事并不高强。

　　至少宋康仁觉，‘无脸人’并不厉害，无论自己的黑蛇，还是周游的镰刀手，都能一击消灭他。

　　“你想干什么，想杀我吗？”‘无脸人’注意到宋康仁高高举起的右手和略显狰狞的表情，忽然一身厉喝。

　　“我从魔渊里救回你，一直养在身边，当你是亲儿子一样的抚养，最后你就是这样的报答我？还想伙同他人杀我？”‘无脸人’的声音在打颤。

　　他没有流泪的眼睛，但周游却仿佛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

　　无论人、或是鬼物，长期被圈进在一个地方，无人说话、交流，是会疯掉的。

　　这种感觉，当初参加挑战时，周游已然体会过。

　　当时，自己不过在密闭屋中呆了短短了一个月的时间，面前这个老人却被困在洞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渴望出去、渴望复活、渴望复仇……可通通不得，他的神志早已不清楚，所以才会一会忧、一会喜，一会情绪激昂，如疯如癫，还错将周游认作了他的徒弟。

　　“宋医生，别……”最终，周游阻止宋康仁动手。

　　“但是……”宋康仁欲言又止。

　　“我不会有事的，他也杀不了我！”周游冲宋康仁使眼色，心里如是说道。

　　他不知道宋康人能不能看懂。

　　犹豫片刻之后，宋康仁收回了蛇手。

　　周游原地站着不动，任由‘无脸人’自由发挥，足足五分钟，方才停手，周游脸上、脖子上，以及藏在衣服底下的胸口、手臂，均是一片红色，火辣辣的很疼。

　　到最后，‘无脸人’有些无力，靠在洞壁上，悠远的声音从他身体里发出：“不孝徒儿，我当初那么辛苦留你在身边，保护你，没想到养大了一直白眼狼，如今我需要你的时候，你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无脸人’声音苍老饱含深情，周游却无心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如果，‘无脸人’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周游一定会可怜他，可惜，他不是普通人，他曾经是地府鬼差，为了长存，屠杀上千人，为了复仇，创造出密闭挑战和试验人……

　　以前，周游总会忍不住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密闭挑战的存在，今日总算明白了：就是因为‘无脸人’的私心和私怨。

　　他不是挑战的发起者，挑战确实因他而起，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存在。

　　可以说，他就是始作俑者。

　　“邦儿，现在立刻马上带我离开这，去做你那个什么试验，我也要变成试验人，我要复活……”

　　“您知道试验是怎么完成的吗？”周游纹丝不动，反问‘无脸人’道。

　　‘无脸人’愣了一愣，并未回答。

　　“试验人，是将活生生的人屠杀，扣掉腹中器官，再在尸体中注入多个阴灵。简而言之，就是把一个活人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而且，这种试验，并非百分百成功，或许两三个才能成功一个，而成功的试验人并非完全代表他就适合你，或许，几百上千个试验人里，也不一定有适合你的。”

　　“那有什么关系，一千个不适合，就找一千零一个，一万个不适合，就找一万零一个，反正我一定要成功！”

　　忽然的，周游的心想被拨弄了一下，很疼。

　　“那您知道吗，有一千个试验人就代表死亡一千人……”

　　“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人……”

　　“你……”周游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头，余光看到身后那群呆滞的阴灵，一种愤怒在心底滋生。

　　“一千一万个人因你殒命，你也不会有丝毫心疼吗？”周游强忍着怒气，低低问道。

　　“为什么要心疼，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

　　一旁宋康仁静静听着只有二人的对话，原本没有任何的表情，听到这里不免激动，右手蛇手再次出现，一声大喝：“还以为你只是一个疯老头，没想到如此没人性！臭老头，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我……我今日就灭了你！”

　　说话间，蛇手再次出击，对准‘无脸人’。

　　“等一下……”周游想要阻止，但是慢了一步，黑蛇张大嘴，一口咬向‘无脸人’的脑袋……

　　“啊……”

　　一声尖叫忽然传来，并非出自‘无脸人’，而是宋康仁，黑蛇咬下的瞬间，‘无脸人’身上一股金色的光四散开来，像是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将黑蛇逼退。

　　“发生了什么？”

　　宋康仁不解，忙收回手，左手捏紧右手手腕，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手，好似被强烈震动过发生短暂的麻木之感，不疼，但是很不舒服，他想要抬起手再次攻击，手上却很无力。

　　“应该是……阴番符。”周游的声音幽幽响起。

　　宋康仁看向周游，小声低语：“阴番符，什么东西？”

　　“是一种保命的符印！”周游不疾不徐道。

　　周游有一本专属鬼差的《阴阳录》，此帛书不仅记录了人的生死，还标注了所有地狱官员的行为、禁忌，以及地府中的一些符印、符咒等等。

　　当中便记载了阴番符。

　　内容很简洁，简单一段：该符印极难炼制，成者贴于灵元当中，可保灵元不散、不灭、不被侵害。

　　‘无脸人’这些年魂灵不散，除了吸食阴气，恐怕还仰赖于这阴番符。

　　之前周游一直不明白，为何‘无脸人’浑身金色，原来便是因为阴番符的作用。

　　“呵呵……”周游发出一声自嘲的低笑，“作恶多端之人，竟有保命符，真是天之不公！”

　　“我管你什么阴番符，我今日非要解决了你！”阴番符激起宋康仁斗志，拧着眉头再次朝‘无脸人’袭来，还未碰到他，第二次被弹开，这次比上一次更重，直接撞到了背后的石壁之上。

　　“宋医生，你没事吧？”周游关心地大喊。

　　宋康仁从地上站起来，像一只搏斗中的公鸡，可惜是一只败下阵来的雄鸡。

　　“宋医生，别费力了，以我们目前的本事，恐怕破不了这阴番符。而且你用多大的力攻击，它便会以同样的力道回击于你。”周游缓缓道。

　　宋康仁脸色阴郁，如那打了霜的茄子一般难看。

　　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周游很懂。

　　同时周游也很清楚，‘无脸人’虽然法力丧失很多，无法与自己和宋康仁对弈，但同时，自己亦无法对付‘无脸人’。

　　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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