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晚牛车上聊天
魏村长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因此关系不错，家庭关系和谐。饭桌上他指点江山，妻儿们都崇拜地看着他听他高谈阔论。
“顾家的秀才还是不懂事，把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跟些个泥腿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压抑着声音说完，他又摇头：“不过这话也就家里说说，秀才可是有地位的老爷，可不敢当面说这些，要恭恭敬敬的。”
“盛哥，我们都听你的。”魏奶奶笑着说，暗地里按住了和人家同样十六岁的只是童生的小儿子，暗示他不要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以后要嫁给别的地主的儿子或者嫁入高门大户，没有一双小脚是不行的。”魏盛盯着小女儿说。
小女儿虽然聪慧，但天然地相信父母。她乖乖点头：“我知道，我不怕痛。”她轻微地动了动小脚，不想面对晚上的洗脚。想嫁个好人家怎么这么痛。
“好了，快吃吧，没得要点灯。动作都快点。”魏盛满意了。他虽然是村长是小地主，但舍不得给除了小儿子以外的人点灯。
两拨人吃完饭轮流高效洗漱，看起来竟还有些热闹。
简单洗漱完毕，汉子们进屋借宿。很快门窗就关好了，天黑了，星星也出来了。
两人一人躺一辆牛车，都盖着被子。桐油布也扎起来了，盖在两辆牛车的上空，防着下雨。
天还不晚，顾应山又是到了新地方，根本睡不着。忍不住想和未婚妻聊天：“唉，才多大的孩子就裹小脚，还好你没裹。”
“你一个骟猪匠的女儿裹什么脚？”李月柳学着那些迂腐读书人的话，这些话她不用听也想得到，多少人笑话她的脚。
这年头，只要家里稍微能吃饱饭，都想给女儿裹小脚。只有贩夫走卒等人的女儿不用裹不配裹。
她说：“不裹脚才好呢，这就是你说的因祸得福吧。要我看，那些读书人就是脑子有问题。”
顾应山很满意李月柳的想法，于是和她说悄悄话：“和你说点事。我能理解整日劳作却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睡觉的感受，你猜怎么着？”
“我不猜，快说。”李月柳恶狠狠地说。顾应山当然只能说了。
“我10岁的时候，想知道农民农忙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状态。仗着身体好就像普通孩子一样去收割稻子一样吃饭，没想到差点昏过去。”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李家只能勉强让孩子吃饱，李月柳饿过一次就再也不肯没饭吃了，主动挨饿是不可能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一方面是想尝尝农家子弟干农活的苦，好激励自己。一方面是想让他们认识到地主的无状，好防备。
于是我对我那群小弟说，我要参与夏收，不在家吃饭，在他们家吃饭，和他们一样吃。
吃的每一餐都按市场价格付钱，吃完就付，只吃五天，让他们给我准备饭。为了让他们不给我吃太好，我说我知道你们农忙吃什么饭，谁对我最没有特别对待，我奖给谁家一百文。”顾应山回忆往昔。
“然后呢？”李月柳追问。
“嘿嘿，我只有第一天给了钱，后面三餐去别人家吃饭都不给钱。我还说李二狗家最公平，马上给他家钱，结果也没给。
他们都骂我呢，都来找我爹娘爷奶。告状说我怎么怎么样，要他们好好打我一顿。
天地良心，他们最爱我了，哪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只是敷衍过去罢了。等到七月，我才把饭钱和赏钱给了他们。”
李月柳和那些穷人家狠狠共情了：“你怎么能这么干，要是我，我都想一棒子打死你。普通农民多余出一点儿粮食都不容易，你还耍他们玩。”
顾应山连忙解释：“别这么说。我是特意这么做的，是为了他们好。我知道他们分出粮食给我吃不容易，也知道我在故意拖欠。
我是想让他们明白地主是不好的，看不起农民的。地主只是做一些对他们不利的小事就足以让他们变卖田产成为生死由地主的佃户了。
实话说，我的爷爷并不是个心软的人，我爹也并不都听我的。这种事儿展示人性，很有效果，你看现在我们顾家和其他乡亲不就处得很好？
以后不要这样说我了，我会伤心的。还有，希望你能够更了解我，更关心我，咱们一起和谐地过日子。”
李月明白是自己错了，连忙点头说：“应山哥赶快睡吧，晚上冷，容易饿。饿了就睡不着了。”然后她就不出声了，装死。
顾应山有些难受。
他倔强地下结论：“其实我今天说这些是想问问你，我该不该帮忙他们找水脉。能力我还是有一点的，就是收钱麻烦，我搞不定。”
“我帮你搞定，快睡快睡。”李月柳很快像往常一样入睡了。
没了声，于是顾应山很快也睡着。
顾应山是吃饱就睡着了，可魏村里的中农却是勉强不饿赶紧入睡。贫农更是几乎天天挨饿，睡一会儿就要饿醒。
村头一户中农之家，大儿子大庄跟父母住在一起。他已经成家，生了三个孩子，现在一家五口躺在床上说话。
要是以前他们早就睡了，又累又饿的。
今天却不一样，普通农民见识少，十六岁的秀才在他们看来比收税的官吏和里正都厉害得多呢，是个大人物。
白天，顾应山一行人在村里转了一圈，谁都看到了。那肉，那皮肤，那衣服，那样子都让人啧啧赞叹。
大庄说：“以前是请县里的能人找水脉，顾秀才也在县里待了很久，是个大人物，应该也有办法。”
他的女人梨花冷哼一声：“没用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就他那细皮嫩肉够干什么。”
大庄想想觉得也是：“秀才老爷会读书，找水脉这样的事还是得靠县里的人。不过，要是咱们自己有人会找水脉就好了。”
“别做白日梦了，攒钱请人吧。现在的读书人，还有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他名声好也只是为了当官，谁信谁是傻子。”梨花愤愤不平。
“好了赶紧睡吧，不然就饿得睡不着了。”大庄心惊肉跳，真想捂住女人的嘴。
在这家人睡着以后，还有人醒着。那是村里的贫农，租种自家村长的地勉强过活。平日里经常吃不饱饭，睡不好觉。
可能是今天看到生人比较兴奋又或者是去看热闹浪费了体力。总之这家人没一个睡着，都火急火燎地喝水。
压下喉咙的火烧感，灌了个水饱以后，一家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说话。
一共一家四口，夫妻两个，并一儿一女。多生下来的，直接溺死了。现在四个劳力养活自己都难，再来个小孩儿，就过不下去了。
叫黑子的丈夫说：“我是觉得不会旱，村长仗着自己是地主读了点书就来骗我们，十两银子找水脉打井，呵！”
叫红花的女人有第六感，说：“村长确实骗过我们，叫我们差点卖了田，当了他的佃户。但这回我不觉得他是在骗人。
上次只是单害我们两个，这回族里都晓得了，他要是骗人，族里敢开除他的族籍，赶他出去，叫他一家子都难活命。”
姐弟两个把爹娘的话都听在耳里。当姐姐的充满幻想地说：“我不想当人家的小丫鬟，也不想离开家。要是那个秀才能帮我们找水脉打井就好了。”
当弟弟的却更赞同父亲的话：“爹也活了这么大岁数，咱们该信他。就是有旱灾，又哪里指望得上那些清高的读书人，还不是熬过去。”
“读书人清高，我看顾秀才却不清高，还是得找他帮忙试一试。”魏盛对魏族长说。昨天临睡前他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找顾应山帮忙比较好，他看起来是个有本事的。
魏族长对顾应山的印象算不上好，他微微抬头：“嗯。说说为什么？”
魏盛焦急地解释，他要解了旱灾，遏止魏氏宗族的悲惨命运。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误他的童生儿子成为秀才。
要是儿子和自己一样当一辈子童生，那将来哪里有好日子过。可成了秀才，且别人的宗族受损，自家好好的，能挣来不少土地，那日子才美呢。
“其一，依我看，这朝廷的赋税是越来越重了，将来咱们遭了旱灾，朝廷可不管，魏氏都将成为流民，这一村人也剩不下几个。不如现在咬牙开挖水井，有备无患。
其二，不管怎么样，顾秀才的前途还是很好的。现在让他帮忙算是有了联系，日后也好相处。且他听说是乐于助人，机智聪明的。
其三，还是旱灾。我是说真的，听说这半年已经有好些地方遭了旱灾。甚至咱们这里也已经有旱灾的迹象了，只是不太严重。”
魏族长被说动了。他知道魏盛这人并不算好人，但宗族利益他看得很重。而且，此事惊动族里，要是判断错了，损害了族中利益，魏盛必死无疑。他不敢乱来的。
“好，我同意拿银子去请顾秀才找水脉。你去和他商量，我来召集村民说这件事。”魏族长郑重其事地说。
族里的号召，村民们响应得最快。等村民们集中在魏族长面前时，魏盛还站在顾应山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李月柳收拾好了自己，走过去说：“魏族长有什么事和我说吧，应山哥还在睡呢。”
“好。是这样的，族里想请顾秀才帮忙找水脉，不知道能否答应。找到了要多少银子？”魏盛说。
“没问题。要不这样吧，没找到，一两银子。找到，八两银子。除了找水脉，应山哥什么都不用干，挖土可不能找他。”李月柳觉得魏村长没诚意，但这不耽误她做生意。
“行。那麻烦把顾秀才叫醒吧。”魏盛小声地说。
“顾应山快醒醒，醒醒。”李月柳叫了两声，早就醒来的顾应山掀了被子，说：“什么事？”
“找水脉的事，快走吧，去祠堂那里。大家都等着你带他们去找呐，钱谈好了。”李月柳赶着顾应山去洗漱。
“没问题。不过魏村长，我可不保证找到。万一没找到，您可不要生我的气啊。”顾应山给魏盛打了一针预防针。
“不敢不敢。”魏盛办好了事，心里很是高兴，就在这儿等着顾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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