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临阵退缩①:自疗蛇伤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去处!
别了二公子坟墓,出得荒林,管仲沿着大路向南行去。平野空寂,斜阳如火,几只倦鸟远远地掠地而飞,不止哀鸣;天地悠悠,一片清冷,似乎没有半点人间烟火!管仲一人独行,说不尽的孤单落寞。想到一年之前,受萧大兴相助,本欲到宋国谋个出身,不想最终却落了一个“贼子”的名声!辗转又来到卫国,淇水之林偶遇卫候公子,以为如鱼得水,可以展翅高翔,谁曾想却是飞蛾扑火——先投公子朔,公子朔竟要杀我;又投公子寿,公子寿却弃我而死掉了;再投世子急子,急子也弃我而而升天了!天!……天莫不是要捉弄我?管仲越想越悲,欲哭无泪。又想到自幼胸怀大志,满腹经纶,自诩为盖世之才,如今已到而立之年却始终毫无建树,行商贩货差点将鲍叔牙家资败尽,从仕两次均以狼狈逃命而终,十年之间,于郑国、齐国、鲁国、楚国、随国、宋国、卫国之地,辗转漂泊,如风飘白絮,如水逐青萍,空耗岁月,到底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真要羞死!真要闷死!真要气死!真不知何时才能吐气扬眉?……不敢再想,管仲一时心痛难捱,不由得捂住胸口。
心痛未已,身痛又来。一时走得急,加上胸中满是郁气,竟忘了右腿上还有蛇伤,这会儿发作得厉害。管仲踉跄一阵儿,再也坚持不住,扶着道边的柳树坐下,撕开伤口,凝神一看——那块肌肤满是乌黑,又散发着怪味。“糟糕,有毒。”原来是被毒蛇所咬!好在那是条小蛇,毒性不烈,所以过了一个时辰后毒性才发。
管仲暗自叫苦,此时最好马上就医,然而逃亡途中,哪里可得医者?此处荒野,不见人烟,除了我自己还是我自己!管仲四处张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洼地,林木茂盛,隐隐透出流水之声。
管仲忍着疼痛,振作精神,一步一步赶到洼地,然后又穿过几棵挂满藤条的老树,不由眼前一亮,果然是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趁着黄昏余光,管仲俯身从河中将水袋装满,又就近采摘了一捧蒿草,用水淘洗干净;然后捡些枯木,折些树枝,于河边燃起一堆火来。
火焰升腾,夜幕降临。管仲坐在火堆前,拔出腰间短剑慢慢烧热;看着火候已到,于是解开腿上蛇咬的伤口,对着黑肉,猛一下就扎下去!疼痛难忍,管仲不由得一声惨叫,这才想到应该用牙咬着东西才是。管仲顺手抓起身边的蒿草,嘴里塞得满满地,用牙咬实,就又开始用剑挖肉。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手中的利刃从腿骨上挖出!火光映着管仲满是热汗的面颊,仿佛是被烤出了的树枝上的水珠。待最后一块黑肉挑出,管仲觉得虚脱一般,剑从手中滑落,人也晃了一下险些卧倒。管仲用手撑一撑草地,瞪着眼珠子又直直坐起。一边大口咀嚼着蒿草,只可惜唾液太少;一边打开水袋,用清水一遍一遍清洗伤口;每洗一下,便如同又割一下。待到洗净,蒿草也已嚼烂,吐出敷在伤口,铺得平平展展;又撕下几条衣襟,里里外外分三层包扎妥帖。这种黄河流域随处可见的蒿草,有清热解毒、止血凉血的功效。管仲博学,这种草药之方早已烂熟于胸。
诸事完毕,管仲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伏在火堆边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次日拂晓,清脆的鸟鸣和着潺潺的流水声唤醒了管仲。昏睡了一夜,腿伤果然好了许多,身上也似乎生出力气来。火堆早已熄灭,黑色余烬的边上,依旧卧着昨夜用剩了的一把蒿草;那蒿草被露珠浸了一夜,愈发显得绿莹莹的,闪着清光。管仲起身,望着蒿草笑道:“蒿兄,有劳你了,感激不尽。”又望见河水翻卷着细浪,缓缓淌去。“此地还在卫国,恐怕昏君的杀手还会再来,我当快快离去!——去哪里呢?家是不能回的!——鲍叔牙!唯鲍兄那里是我去处!”管仲想着,不敢逗留,到河边捧水洗脸,又简单整理一下破烂衣衫,就匆匆上路了。腿伤依旧隐隐作痛,但咬咬牙忍着,还是可以正常行走的。
颖地鲍家。鲍氏兄弟刚刚从宋国行商归来,在庭中与家人谈笑风生,正要开始食用豆饭,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高喊“开门!开门!”声音甚急,但明明有气无力。鲍季牙应声而去,却被鲍叔牙一把拦住道,“四弟,我去。”
家门打开,管鲍重逢。鲍叔牙见是管仲,大喜过望,满面春风乐道:“哎呀兄弟,怎么是你?你不是去了卫国了吗?”
管仲斜着身子靠着,虽然面无血色,却依旧难抑笑容,“他乡千万好,不如故土有鲍兄!——天幸鲍兄正在家中!”
鲍叔牙大笑道,“君走之时我未走,君来之时我刚来!世间默契,无过于你和我!呵呵呵呵……”
管仲嘴角满是笑意,却渐渐睁不开眼睛,又一句“鲍兄”,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连日逃亡,又带着腿伤,早已筋疲力尽,只是不得不硬撑而已;如今见了鲍叔牙,心神一松,便倒下了。
鲍叔牙只顾高兴,这时才发现管仲带伤,慌忙扑过去扶住管仲,又喊来鲍仲牙、鲍季牙帮忙,将管仲抬入自己的寝室。
见到鲍叔牙,管仲一直倒悬的心方才放下,于是安心昏睡了两天一夜。醒后食用了一些粟米粥,到庭中又望了一会儿太阳,就又睡去。如此调养了三五日。期间鲍叔牙寻医问药,悉心照料,管仲慢慢恢复了元气。
这日午后,喝完半碗药汤,管仲自觉康健如初;忽然来了兴致,找鲍叔牙来畅谈。管仲直起腰,半坐于塌上。鲍叔牙索性盘腿坐在管仲身边,一张口就滔滔不绝,“兄弟呀,这几日可把我憋坏了。你得静养身体,我不敢打扰;然而你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要扰扰扰!这一年,你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你这腿伤怎么回事?——哎,好在已经处理过了,这伤没什么大事。”
管仲听得暖意融融,正想说自己在卫国的遭遇,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张口,只喃喃道,“卫国空跑一年,一无所获。不小心还被毒蛇咬了,不说也罢。”
鲍叔牙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那你听我说。兄弟啊,你走这一年来,我们郑国天翻地覆,接连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这第一桩,国君郑庄公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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