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管鲍行商⑤:鲁国救灾
召府堂中。召忽居上,管鲍四人居下,各自入席,坐定。有家仆捧食以进,有铜鼎、铜簋、铜豆、铜罍、铜爵。鲍叔牙再低头细看:乃是一铜鼎羊肉,一铜簋鲜鱼,一铜豆腌菜和一铜罍酒。清一色的青铜器皿,色泽鲜亮夺目,件件制作精良,为平生所第一次见。尤其那盏盛着腌菜的铜豆——底下圈足托着一只长柄,柄上乃是浅腹的圆盘,通体细长而厚重,仿佛一只高足盘,朴拙之中藏着几分灵动。尤其圈足和圆盘边沿分别刻着凤鸟纹和云雷纹,中柄上似乎还镌着四、五个小小的篆字,一时也看不太清楚。这些纹理和字迹弥散着轻灵而神秘的气息,又透着十足的严肃和庄重,虽是食器,但令人大起恭敬之心,直欲对着这些器物行礼,而不敢吃那器中之食!怪哉!鲍叔牙心中不禁慨叹:“此乃大夫鼎食之家,我祖上当亦复如是!”鲍仲牙、鲍季牙略觉惶恐,经年累月,四处奔波,所食者乡野粗食,所用者陶鬲土器,何曾享受过如此美器美食?当下竟不知该如何吃用,只好等有人先吃,看了再说。管仲心中也颇不宁静,暗自叹道:“大丈夫处世,自当建功立业,钟鸣鼎食,岂能终日豆饭霍羹,蹉跎于市井之间!”
召忽举爵,五人痛饮。三爵过后,与管仲叙旧,论及管仲学识,世所罕见;又见今日出没市井,颇感伤怀。召忽道:“管兄之才,我自知之。金珠遗于山野,美玉没于草莽,岂不可惜!我劝管兄齐商从仕。齐居山海,实力雄厚,国君僖公,志在争霸!管兄如愿入齐,前途岂可限量?愿管兄思之慎之。”
管仲答道:“召兄美意,我已心领。怎奈管仲出身卑贱,齐国君臣恐不似召兄这般待我!何况家中老母年迈,我又不忍远离。齐国虽好,非我等布衣之家!管仲与鲍兄等朋友相亲,逍遥市井,未尝不是一乐。”
召忽又道:“商旅市井终非正途,有什么好?”
管仲道:“召兄居庙堂之上,自然不知市井妙趣。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若水趋下,不召自来。此即道也!君子行商,亦行道也!行道无量,行商可富。大富者倾城,中富者倾邑,小富者倾乡里,千金之家可与一都之君同乐!商者可为无爵大夫!不亦奇乎?”
此番商道令座中人皆惊。鲍叔牙眼中放光,饱含欣赏之意瞧着管仲。召忽道:“无爵大夫!管兄高论,妙!诸位,请再饮一爵。”几人举爵又饮。召忽放下酒爵道:“管兄,既如此,召忽便不再多言。但今日相逢难遇,正要请教一言——当下之齐国,国君有伐纪之志。齐国与纪国乃世仇。周夷王之时,纪候向天子进献谗言,借天子之手烹杀我国哀公。后哀公之子胡公继位,便要报仇。自那时始,两国交恶,绵绵至今而不绝。此间恩怨太深,极难化解,齐纪之间必有生死之战。但如何应战取胜,国野之间众说纷纭,不一而是。请教管兄高论。”
管仲道:“武王伐纣灭商以开国,大封诸侯于天下。时太公、周公功勋最著,太公封于齐,周公封于鲁。纪本是商朝之国,商亡后臣服于周。于是周初以来,东方便有齐、鲁、纪三个大国并立,鼎足之势数百年之久。时至今日,齐鲁渐强而纪国渐弱。鼎足三分,相生相克,齐欲胜纪,必外结鲁国,以二敌一。反之,纪国欲求自保也必会与鲁国结盟,其势然也。所以,齐国伐纪取胜之道,在鲁而不在于齐。”
“妙,妙!”召忽击案赞叹,“召忽只知忠义,而管兄深谋远虑,我不及也。”于是举爵又饮。鲍叔牙又问及齐市丝绸、布帛等商务,召忽娓娓道来。直待罍中之酒尽饮,方才散去。
翌日,管鲍至齐市精选布帛,购得满满一大车。又采买一些干肉、果品、麦饼之类,以备路上食用。又入召府致谢辞行。诸事已毕,一行人驱车起身,出临淄,一路西南返归而去。
不数日至鲁国。当年鲁国大旱,又遇蝗灾,水源枯竭,草木食尽,饥民饿死者不计其数。众人行至曲阜城西有一处地方,地名叫做桐丘,这里灾情最重,死人最多。沿路两旁时时可见乞讨者,大多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其中不乏老弱与幼童。管鲍来时并未走这条路,乃是从旁而过,当时虽也知晓鲁国有灾,但未曾料到如此严重。望着满目惨象,管仲心如刀绞,道:“鲁国天灾非比寻常,我等不可袖手旁观。我意散财买粮,拯救灾民。”
鲍叔牙应道:“善!我也有此意。只是我们钱财早已花尽,身边只有一车布帛,这布帛蒸不得粟,煮不得粥,如何是好?”
管仲答:“把布帛换成粮食,不就可以蒸粟煮粥了!”
“鲁国闹灾荒,国中之粮必已用尽,哪里会有粮食换我们的布?行不得,行不得!”鲍仲牙有些急,一听说管仲要拿布换粮,再白白散出去,登时心痛不已。
“鲁国无粮,难道齐国也无粮吗?调转马头,再去临淄,如何行不得!”管仲面带训斥之色,字字掷地有声。
“你……你!管仲!就算把一车布帛全换了粮食,能救得了这一国灾民吗?”鲍仲牙火了,用手指指着管仲鼻子吼道。
“救不了一国灾民,救得了一村之人!逢灾援手,不负我心!”管仲也步步紧逼。
“不必如此。”鲍叔牙过来劝道:“二哥,管仲也是一番善举,此种惨剧我们不遇到也就罢了,但碰上了就一定要施以援手!管仲能在箭台救助我等,也必要在这桐丘救助鲁人!——回临淄!换粮!”
“三弟!”鲍仲牙道:“你为何也如此说!救灾是国家之事,我等不过是商人!兄弟们餐风饮露,千里奔波,所为者何?——利耳!如见将这布帛施舍出去,我们却落得一场空,如何甘心?”
“鲍氏求利亦求义!”鲍叔牙微微一怒,厉声道:“就这么定了!”
鲍叔牙说完,赶起马车就要走。鲍仲牙止住辔头,抢一个箭步,从车上忽一下就抱下来一捆布帛。他手法娴熟,这一抱不多不少,正好十匹。“要换也不能全换,留下一捆,作我们一路吃食。”
“这又是干什么!”鲍叔牙说完,伸手要来抢夺。管仲急忙拽住,微微笑道:“常听家乡人言,鲍仲牙算小,鲍叔牙算大,今日可谓眼见为实!呵呵……留下一些也是对的。仲牙兄放心,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来日管仲必以两车之利以报今日之德!鲍兄,救民如救火,我们还是快马赶往临淄的要紧!”
鲍叔牙高声道:“走!”这时一直未作声的鲍季牙走过来道:“三哥与管兄带着几个人去临淄吧,我与二哥留在这里等候。”管仲应一声好。最后,鲍仲牙、鲍季牙和伙计们留在桐丘,管仲与鲍叔牙两人驱车向齐国奔去了。
管鲍入得临淄城中,得召忽相助,迅速把车上布帛换成了粟米、稷米和一些干粮。两人又急忙再返回桐丘,顷刻间将车上粮食分散殆尽。当地饥民群起而拜,竟有一片喜极而泣之声此起彼伏。管鲍二人纷纷躬身还礼,劝解大家不必如此。须臾间,炊烟袅袅升起,粟稷之香随风漂浮,沁人心脾。有三个德高望重的老翁,个个鹤发童颜,满脸喜悦,捧着刚刚煮好的热粥来谢管鲍,却发现早已踪影全无。一老翁抬头望天,悠悠道:“愿苍天保佑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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