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丹碧低着头，对着紫菀那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跟着进了屋。

　　“小姐，好消息，郡王偷偷来瞧您了。”丹碧凑到了沈静茹跟前，眯着眼笑道。

　　“郡王？他，他现在……”沈静茹乍然听闻此事，猛地从软塌上起身，想去见那人却在转念间又打消了念头，“紫鹃，我现在这般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他若见了，会不会怪我？”

　　“姑娘，还是先喝药吧。”一旁的紫菀将药盏摆放在沈静茹跟前，“喝了药，再好生打扮一番。左不过郡王也不会那么快离去。”

　　沈静茹望着眼前的这盏微微冒着热气的药，抿了抿嘴，眼圈有些微红，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当年那位李夫人为何死也不肯让武帝瞧她那病容。

　　“小姐，方才夫人让青黛姐姐将奴婢叫去，说郡王这次偷偷地回来，可没敢惊动任何人。”丹碧挠了挠头，隐隐觉着自己可能又闯祸了。

　　“丹碧，你见着郡王了？”紫鹃眉头微皱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倒是没有。不过青黛姐姐让奴婢传话啦，郡王说让小姐放宽心好生养病。”丹碧一边说了，一边将自己方才小心收进怀里的那封信，给拿了出来，“还有信。”

　　这下，原本便觉着有一丝不对劲的沈静茹心底越发疑惑了，但脸上并未将疑虑展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信件。

　　很快，信件被拆开。一张纸质青中略泛黄，带着淡淡竹香的信笺映入沈静茹的眼帘中。龙飞凤舞，两行刚劲有力且飘逸洒脱的字，跃然于信笺之上。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昭昭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若安好，万事皆好，一切有我！

　　望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字，沈静茹瞬间安心了不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至少她得活着，好好地活着，活得越好，沈萱心里只怕会越发难受，如噎在喉吧。

　　沈静茹小心地将信笺重新叠好，塞回信封里，随后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药盏，低头将里面的药一饮而下。

　　良药苦口，沈静茹倒也并非怕苦，实则有点儿心伤，一时间钻进了那牛角尖里。之前，那些个传闻，断断续续地怎么就传到她的耳朵里，羡慕也好，甚至嫉妒也罢，总归是她运气更好些。这御赐的郡王妃，还有那份深情，若是辜负了，岂不是很傻。

　　“姑娘，快吃颗甜果儿，去去嘴里的苦涩味。”紫菀转身抱了个白底青花瓷的罐子，打开后摆放在了沈静茹面前。

　　雪白的罐子里，是一颗颗裹着糖晶，去了核的大红樱桃，一个个胖嘟嘟的，瞧着便诱人。

　　沈静茹也不知那人是从哪里寻来这般大个儿的樱桃，特意腌制好后着人送来，尝尝鲜。还有那一罐罐密封好的糖水黄桃，让整个寒冬都透着股浓郁的桃香。

　　“好了，我真的没事了。只是这身子，怕是要调养好些日子。”沈静茹见紫菀跟紫鹃两个，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依旧好生紧张，便轻声道。

　　“紫菀，晚上……简单些就行。”

　　“那姑娘，今儿晚上便吃那鱼片粥，可行？”紫菀眯着眼问道，“正巧庄子上送来了两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熬煮鱼片粥应该不错。”

　　自从紫菀到了茹馨苑，沈静茹多了口福。比起炒菜，祖籍南粤那边的紫菀，无疑更擅长煲汤熬粥。这鱼片粥，紫菀之前便试着熬煮过。将软糯的稻米慢火细细熬煮至米花全部融化成浓汁，随后将一片片，薄如蝉翼，略微腌制入味的鱼片，下入粥汁中，加入细盐跟白糖，略微翻滚，撒上葱花即可。

　　看似简单，则是很考验厨子的厨艺功底。光是那粥汁，只怕就得费一番功夫。

　　“你看着办吧。”许是心情好了不少，沈静茹有些期待晚上即将品尝到的那碗鱼片粥。

　　而李查德这位荣郡王，暗搓搓离开京城，来到淞南县沈知府，探望生病的沈家三小姐这事儿，并没能隐瞒很久，便在沈府里，传了开来。想来也是，不单单因为丹碧的瞎嚷嚷，事实上那位荣郡王也没刻意隐瞒来着。

　　自然，这消息，也就大半天的功夫，传到了正被幽禁在自个儿院子里的沈萱那耳朵里。

　　“姨娘，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她沈静茹被人推到水里这事儿跟我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没有！我是挺讨厌她来着，甚是恨她抢走了我看上的男人。但是我现在身边一个亲信的丫鬟都没有，就算我真的想这么做，谁帮我啊。更何况我有那么傻吗？把他沈静茹推水里，头一个该怀疑的人就是我了。”

　　沈萱气鼓鼓地，冲着正坐在她对面的生母怒吼道。

　　那日，乍然听说沈静茹让人给推到水池里，好不容易救了上来，当天就起了高热，甚至连着烧了好几天。可惜，最后还是救了回来。不过沈萱心里还是挺高兴来着，这大冬天里头落水，只怕那娇弱的小身板少不得寒气入体。体寒的女生不容易受孕，这事儿，沈萱上辈子可是深受其苦。所以，这辈子一直很小心，生怕在这个小小风寒就能嗝屁的落后大齐朝，不小心就中了招。

　　但沈萱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便让她那嫡母沈夫人给直接关了起来，幽禁在院子里，哪儿都不让去，甚至又让她抄写佛经。沈萱又不傻，不过转念的功夫，便想到了缘由。感情，她的那位嫡母，是怀疑她在背后使坏？

　　甚至这一次，根本就没给沈萱任何辩解的机会，一向待她还算不错的亲爹，沈知府，竟然也找了个凶神恶煞，好像谁家欠了她几百万银子的老嬷嬷，说是教她规矩。

　　那老虔婆，是见天的换着花样折腾，让沈萱不管做啥都是错，苦不堪言。

　　现在生母罗姨娘，特意进院子探望一二，不曾想一开口竟然也是话里话外的责怪，沈萱本就憋屈了一肚子怒火，这不就直接炸毛了。

　　“当真不是你？”

　　“不是不是！还让我说几遍呐。”沈萱没了耐心。

　　“可那死去的丫鬟，是你身边的……”罗姨娘叹了口气。

　　沈萱抿着嘴，如何不知道，将沈静茹推下水池，那个叫香茗的丫鬟，之前还暗搓搓地将那人的消息带给她。可是转眼间，为何会自作主张那样做？而且，竟然也淹死在了水池里。沈萱是真的没想过要推沈静茹到水池里，甚至在这寒冬腊月里，她沈静茹好端端的，不在茹馨苑里待着，避开身边的那些丫鬟嬷嬷，独自一个人跑后院那水池边做什么？

　　一切，真的好生奇怪。

　　偏偏那个叫香茗的丫鬟死了，所有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现在真的是百口莫辩，就连沈萱自己都一度怀疑，或许哪一天不小心真的有这般对香茗叮嘱过。

　　但明面上，沈萱可不敢承认来着。除非，她真的活腻味了。

　　“那又怎样，我这边的这些丫鬟，哪个不是母亲亲自挑选了送来的？”沈萱带着明显嘲讽的语气反驳道。一瞬间，沈萱有些庆幸，或许，正因为这般，才不好将她严惩，只是幽禁而已。

　　“二姑娘，你冲我吼也没用。现在，我可听说那位郡王偷偷离京回来了。姑娘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应对那位郡王的好。”罗姨娘脸色有些不虞。

　　“什么？他当真特意回到淞南这边了？私自离京可是大罪！”

　　“再怎么罪大也好，二姑娘还是好生想想……”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能有什么法子。”沈萱竟然破罐子破摔，放弃了再临阵搏一把，着实让罗姨娘大失所望。

　　哎，她的这个闺女，看来也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啊。

　　只怕这将来，就算让她顺利进那三皇子府，瞧着也很难成事儿。莫不是，当日真的让那秃驴老和尚给糊弄了？什么有凤来仪，什么母仪天下……

　　“姨，姨娘？”沈萱见陷入沉思的罗姨娘那脸色是越发难看，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回过神来的罗姨娘，抬眼看了一眼沈萱，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想想也是，他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郡王爷了，想做些什么，还不是想怎样便怎样。就连老爷现在也不敢摆什么架子，将人恭恭敬敬地安排在最是清净的泞香居那边。”罗姨娘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随后站起了身，径直往外走去，“二姑娘，你好生在这院子里，静思己过，可不能再乱跑了。”

　　“……”沈萱瞧着她那生母罗姨娘离去的背影，总觉着不太对劲。甚至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来，或许罗姨娘那话应该反过来听。要不然如何解释，会提到那泞香居，还叮嘱她不要再乱跑什么的。

　　分明就是话中有话。

　　难不成，还真想让她偷跑出去，到那泞香居，制造些意外？她也得能出去才行啊。

　　沈萱有没能偷溜出院子跑到泞香居，跟那位荣郡王幽会，暂且不得而知。反正远在京城的李查德，以沈箫身份，在翰林院忙碌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大假，最后一天的早朝上，那位牛御史终于如愿地又上了一本奏折，将荣郡王给参奏了。

　　罪名么，自然是私自离京！

　　“私自离京？！按着牛爱卿的意思，荣郡王当真没在京城？”端坐在那把金灿灿龙椅上的皇帝，脸色倒是正常，但听着说话语气，似乎带着明显的不悦。

　　看吧，再如何偏心，在有些事儿上，还是有底线的。

　　“荣郡王何在？”皇帝不等跪在面前的牛御史回答，便直接下旨道，“去，将那臭小子给朕找来。”

　　找？怎么找？！如果当真暗搓搓地离了京，这会儿按着那位牛御史的说法，应该已经赶到淞南县那边了。甚是，这会儿没待在四九城里，跑到城外那庄子里，想要立马召见出现在眼前，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大半天时间。

　　哎~~今儿原本以为能早点下朝，看来得耽搁了。就是不晓得天黑前能不能各回各家。

　　站在朝堂上的诸位文武大臣，虽说一个个低着头，却也暗搓搓偷瞄了一眼端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老人家，心里不免开始埋怨。

　　这牛鼻子，干嘛又跟那位荣郡王对上？

　　喵喵的，别让老子知道是谁把这破事儿捅到牛鼻子那头的，要不然非得揍得他连亲娘都不认识！

　　看戏，虽说不嫌事儿大，但一个不小心波及到自身，想来没几个人乐意。再说，这偷偷溜出京城，跑去那淞南县，不用想啦，一准是去瞧那位未来的郡王妃去了。要不然咧？寒冬腊月的大冷天，这路上还下着大雪，吃饱了撑的。

　　再说了，这事儿有必要在最后一天早朝上挑起来吗？再过两天，年廿九宫里举办宫宴，见不着人，不就知道了嘛。

　　真真是多事儿啊！

　　因为一直有留意着牛御史的动静，李查德这头也很快得知了终于如愿以偿地被这位牛御史，在最后一天的早朝上，被参奏这事儿。

　　当即，还在翰林院的李查德便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到了郡王府。然后前脚还没来得及换上一身郡王便服，后脚，“邦邦邦”，前院便传来了内侍敲自家大院门的声音。

　　“爷，宫里来人了。”李明石恭敬地站在屋外回廊前，轻声道。

　　“来就来呗，去问问什么事儿。”李查德装作啥事儿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过川贝递上的纸条，目光冷冽。

　　很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小海子见过容郡王！”负责跑腿的老熟人内侍小海子，很快被大管家李明石给请到了李查德所居住的主院正屋。

　　“海内侍特意过来，可有事？”

　　“回郡王的话，陛下召见您去朝堂。您……又让那位牛御史给参了。”

　　“哦，这次又为何事？”

　　“牛御史参奏您，私自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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