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爷,那位真如您预料的那般,出京城了。”
半日后,就在李查德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开大长公主府,随后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直接出城。就在李查德离开后没多久,一处雕梁画栋的大宅里,一个面上无须,鬓角却已发白的中年男子躬着腰,无声息地进了屋。
屋里,很是暖和,榻上铺着厚厚的垫子。一个身形有些纤瘦,面上也不见什么血色的男子,正抱着个手炉,身披墨色狐皮大氅,端坐在那里,翻看着书。听到亲信这般回禀,五皇子嘴角微微一勾,轻咳了两声,道:“这世间,最是难处理的便是一个‘情’字,看来这位荣郡王也免不了俗。”
“告诉底下那些人,把人给本王看住了!”
“喏。”中年男子应声道,“爷,可要将这事儿让三爷那边知道?”
“悄悄的,把三哥偷偷拐道去淞南县这事儿找个机会告诉老六……”五皇子改变了主意,“不,告诉那些牛御史。”
大齐的御史,上可谏君王,下可参群臣。别看官阶不高,权利可不小。而且大半都是些不怕死,将“死谏”奉为己任,以求名留青史。日常便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有事没事记个小本本,关键时刻将那些个鸡毛蒜皮小事儿柔和到一块儿,参它个不忠不孝的大罪。
这般让人没法欢喜,各有各收集罪名的途径。比如那位大半年里也算小有名气的牛御史。
那日也不晓得抽的哪门子疯,就把新科探花,刚刚探亲回乡祭祖归来,甚至可以说才上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李查德给参了。大有柿子捡软的捏。结果,却是跌破大部分人的眼镜,朝廷少了个未来的阁老,多了个荣郡王。
按说牛御史将新贵荣郡王给得罪了,免不了要被穿小鞋,就连当事人牛御史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几个月过去了,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一次,五皇子很显然是看戏不嫌事儿大。想让牛御史再找一回茬。
正了八经通过参加科举走仕途之路,基本那脑子就鲜少有不灵光的。即便蒙祖茔,只怕也是从小耳提面令,少不得父辈一番指点。尤其那些个最容易得罪人的言官们,基本将“官字两张口”发挥到了极致。
所以,牛鼻子得知那位奉旨出京的三皇子,竟然中途拐道旁的地界儿,就明显楞了一下,随后想着法子去了解了一下那位三皇子那具体行踪,到底去哪儿了。这一暗搓搓的打听下来不要紧,竟然没能顺利打探到三皇子的行踪,倒是无意间得知,那位风头正盛的荣郡王,竟然暗搓搓地离开了京城,回到了淞南县。
得知这一最新消息,牛御史是好生吓了一大跳。
咋回事?!这荣郡王是啥时候离开京城的?这……可是在明着抗旨呐。
赶明儿上大朝时,自个儿这头到底是参一本好咧,还是不参好咧。若是不参,只怕特意将这消息传到他手里的那位,怕是还有后招直接对于他吧。可若是参,岂不是要背上一个有意探听皇子行踪的罪名。虽说身为御史,大半不会因此受责罚,但得罪那位三皇子是必然的。
而三皇子,是三个已成年的皇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瞧着在皇帝那头也颇为受宠,被立为储君的几率,面前是最高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未来储君?
难啊,是真心难。
一时间,并非没有私心的牛御史,竟然破天荒地陷入进退不得的左右为难之境。
“老爷,您可是遇到了烦心事儿?”毕竟同床共枕了二十余载,牛夫人见自家夫君眉色似乎有些凝重,便将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打发了下去,随后亲自奉上了一杯清茶。
“哎,夫人呐。”换做平日里,牛御史一定不会多言语什么,偏偏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破了例,将这左右为难之事,简单地跟自家夫人提了一下。
牛夫人听完后,也没多想,反而问了个之前牛御史忽略掉的一个问题:“老爷,您确定那位荣郡王悄悄回了淞南县?”
“夫人你是怀疑这消息有假?”牛御史很显然并没有立马回过神来。假不假的,其实牛御史也曾怀疑过。毕竟那位荣郡王,不似三位已经成年的皇子那般,需要参加早朝。若非特意关注,或者皇帝哪天心血来潮突然召见,要不然还真不好立马肯定这人是否在京城。
牛御史也怕消息有假,所以费了点心思留意了一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人是真的没在京城。
“之前,妾身便听闻当日琼林宴上,还是新科探花的荣郡王,得了陛下的赐婚。那位未来的郡王妃,此刻不正在淞南县嘛。年关将近,郡王千里迢迢去看望,也是少年情谊。只怕即便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计较。”
“那按着夫人的意思……”
牛夫人见自家老爷一番犹豫过后,打算不参奏,便立马笑道:“老爷,该如何还得如何。只是,可不能再像上回那般直接。想那荣郡王,府上除了那位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一箩筐的养母,带着个半大的孙女儿,再加上两个异母妹妹,连着正经主母都没有。若能早些将那位未来的郡王妃迎娶进门,也不枉郡王这番深情了。”
牛御史也是难得见自家夫人在他面前这般夸赞人,不由地眉头微挑,多看了牛夫人两眼。牛夫人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嗯?”牛御史显然不信。
“荣郡王前两日让人送来的腊八粥,味道甚是不错。妾身已是许是没吃到这般可口的腊八粥了。”
“哼!”
另一边,李查德并不清楚京城里因为他的悄然离京,暗潮涌动。开始时,是搭乘马车离开,出了京城范围,立马换成了那能日行千里的骏马。怎奈,天公不作美,竟然飘起了雪花。按说下雪不冷化雪更冷,但狂风夹带着鹅毛大雪,让这官道也变得尤其泥泞难行。
这一路,确实遭了不少罪。
好在紧赶慢赶,可算提前了一天半,在腊月廿二这一天,赶到了淞南县城。
顺利进城后的李查德,风尘仆仆的直奔沈家。
“小六,去叫门。”
“哎。”六味吸了口气,稍稍整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后,便上前敲那亮铮铮的大铜环。
“哪个?”没一会儿功夫,缩在门房里烤着火炉的门卫打开了一旁的小角门,探出了一个脑袋。
“我家爷前来拜访沈知府。喏,这是拜帖。”六味将一封早已备下的拜帖交给了门卫,催促道,“麻溜的,去告诉你家老爷。还有,悄悄的。”
“啊……哎!”门卫抬眼看了看已经下了马,身披长斗篷,帽檐上一片雪白的李查德,惊了一跳,“郡……这位爷,您先进府,烤个火先。小子立马去禀明我家老爷。”
门卫手脚很是利索地将李查德先引进了门,随后本能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关上叫门,随后麻溜地去找大管家。
等到沈知府,从大管家那里得知郡王爷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淞南县这边时,正在外书房里看书,乍然听到这一消息,是吓了一大跳。随后立马丢下手里的书,亲自将人给迎到外书房里。
只不过等到进了外书房,将管家等人打发后,沈知府眉头紧皱,又细细地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未来女婿,不知为何,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
“孩儿拜见父亲。”李查德,亦或者应该说乔装打扮成荣郡王的沈箫恭恭敬敬地朝着沈知府,弯身行礼道。
“箫,箫儿?这是怎么回事?!”沈知府变了变色,虽说方才觉着有些异样,但也仅仅是指心底的一丝不对劲而已,可要说眼前之人那张脸,也的的确确是许久没见的那位荣郡王,他那未来女婿。
“父亲,事情是这样的……”沈箫,三言两语便将那日在大长公主府得知自家嫡亲妹妹落水这事儿,跟沈知府提了一下。
“原本,郡王是打算亲自过来的,但被我劝住了。正好,我也不放心,便跟郡王合计了一下,由我辛苦一些,跑这一趟。”
“箫儿,你这般处理很好。只是这事儿……父亲可知?”沈知府听到自家这般说,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连连点头道。
“这事儿乔装成儿子的郡王,应该已经找了个适合的机会,跟祖父提了。大伯他们,应该也知情。至于其他人,应该暂时隐瞒着。”沈箫开口道,“父亲,静儿她现在可好?”
“静儿的情况……不是很好。”沈知府叹了口气,“落水后,虽说及时救了起来,当天便起了高热,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现在高热倒是退了,但整个人病恹恹的。而且……”
“而且什么?!”
“听大夫的意思,身体着了寒气,即便调养好了,将来在子嗣上……”
沈知府的话还未说完,但沈箫即便尚未成亲也已经听懂了。这女儿家身体本就柔弱,最忌讳寒气入宫,因为会影响子嗣。那位荣郡王,可以说是明贤王一脉唯一的骨血了,若是没办法繁衍子孙,岂不是……当日,李查德言之凿凿,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还只是个小小庄户人家的农家子,哪怕再过二三十年进了内阁,官居一品,按着沈家的人脉与地位,也基本能护住自家这个不能生养的闺女。大不了最坏打算,按着老李家那新制定出来的家规,“男子三十无子嗣方可纳妾”,到时候纳个妾,直接抱养在身旁。
虽说有些遗憾,到底也可行。
可现在很明显没办法这般要求下去了。堂堂郡王,怎么可能没有嫡子?!即便真的没有皇位继续继承,这不还有个郡王爵嘛。所以……
沈箫的脸色很是难看,甚至可以想象,他那多灾多难的嫡亲妹妹这会儿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只怕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病。
“父亲,我可否去看看静儿?”沈箫长叹了口气。
“你打算这个样子去看你妹妹?”沈知府瞥了一眼自家儿子,意有所指。
沈箫嘴角微抽了一下,忍不住扶额。的确不太合适,虽说明面上俩人已经被赐婚,但也不能直接去人未婚媳妇那闺房。更何况,这是亲哥,亲哥,嫡嫡亲的大哥。自家妹子那闺房,自打满了七岁,就再没踏足进去半步。
哎~
所以,他那未来妹夫一早便料到了这些吧。
沈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封带着体温,有那么点点皱巴巴的信,轻咳了一声:“那个,郡王有写信。想来,该说的话,都在信里头说了。”
“姑娘,您怎么又把窗子打开了?小心着了风寒。”沈静茹身边的大丫鬟紫鹃,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再回到屋子里,便发现自家姑娘将木窗给推开了,人病恹恹地依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发愣。
“紫鹃,我没事。其实吹一会儿冷风挺好的。”沈静茹的脸色不是很好,原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儿,短短几日便不见了婴儿肥。
紫鹃走上前,体贴地为沈静茹掖好身手所盖着的长毛毯,宽慰道:“姑娘,您……”
“紫鹃,我知道你又想劝我,不能让郡王担心,是不是。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沈静茹不等紫鹃开口,便像是料到了想说什么一般,直接打断道,“我怕是要辜负他的一片情谊了。”
“姑娘……”
“小姐小姐,好消息,有个好消息。”紫鹃那话音才落下,就见一个穿着小碎花袄子的圆脸儿丫鬟,兴冲冲地冲进了茹馨苑,一路嚷嚷着。
“丹碧,这般鲁莽小心冲撞了姑娘!”另一个大丫鬟紫菀端着一盏新煎熬好的药,跟那个圆脸儿丫鬟撞了个正着。但紫菀那身形显然很灵敏,须臾间便将差点打翻的药盏给险险接住了。
丹碧低着头,对着紫菀那背影吐了吐舌头,随后跟着进了屋。
“小姐,好消息,郡王偷偷来瞧您了。”丹碧凑到了沈静茹跟前,眯着眼笑道。
“郡王?他,他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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