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婆娑城
直到我快回到行宫,身后才传来凌厉风声。我抬手正要格挡,手臂被紧紧攥住。
“陆妍你……我杀了你!”每一个字都恨之欲绝。
我回过头,姿容惊艳的西境太子殿下怒发冲冠,一头石渣,满脸黑灰,又是一位乞丐。
他的眉角竟然还有一道血痕,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殿下怎么如此狼狈。”我抚抚鬓发,抬眼看他。
顾锦璧咬牙切齿:“陆瀛这个老匹夫,告诉我乾坤洞的位置,又在里面偷偷放了压制我法力的乌苏鼎,阴险叵测!其心可诛!”
我在肚子里偷乐,这个傻子,我既然猜到了他在乾坤洞,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去,不带点法宝?那是我在差点被绊倒时扔在他身后的,这个□□熏心的,倒是忙着搂搂抱抱,不干正事,活该着了道。
我道:“啊?你不要污蔑我父君!他为人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肯定是东境早已知晓了乾坤洞所在,为了避免有人偷偷入侵,在里面放了压制西境法力的宝贝!太子殿下,看来东境已经掌握你的动向了,打不得啊!”
顾锦璧被我气到脸发黑,肌肉发紧,一鼓一鼓。
“殿下,殿下!”远远传来美人娇俏呼声,跑得像一阵风似的,后面还跟了个小尾巴。我定睛一看,弯弯月牙眼,小小梨涡脸,不是琳琅又是谁?
小美人多半被她后面跟着的小尾巴护着,裙角沾了点灰,脸上身上倒是不见狼狈。小王爵自己脑袋擦伤,肩膀也被岩石割破。
琳琅快跑过来,顾不上自己和小王爵,看到顾锦璧,柔声道:“殿下,您额角受了伤,我来给您施月系治愈术。”
顾锦璧站着比她高一个头不止,低头蹙了她一眼,皱着眉把脸偏开。琳琅踮起脚尖,将手指柔柔覆盖在他额头,源源不断流出月白光芒。
顾锦璧侧低着头,依然一脸桀骜不驯,头发乱乱竖起。一张少年脸,破损的衣料下却是一身匀称的肌肉,像头威风凛凛但受了伤,时刻会扑咬回来的幼豹。
顾云彬扭头看了看琳琅,又扭头看了看他表哥,伸手认命地自己给自己治疗起来。
琳琅治好顾锦璧的伤口,正用手绢给他细心擦去脸上残留的血迹。顾锦璧忽然一抬头,帕子从他脸上分开,他直直盯着我,像在锁定猎物。
我安抚道:“殿下,何必呢?我们去沧渊东海有着相同的目的,不要损害彼此的利益。您有什么想做的,我未尝不能代父君劳啊。”
他道:“你费尽心思打塌乾坤洞,看来是不打算告诉宁珏你父君和我之间的交易了。在中庭和宁珏之间,你还是选了自己的母国。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
我叹一口气。太子真是傻孩子啊。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陆妍,两样都要。
乾坤洞如今塌了,宁珏知道是父君交出了中庭与东境的连接处吗?最多猜测而已,没有对证。西境知道了这处要穴,现在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东境吗?也失去了通道。
我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太子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爱他就要告诉他全部吗?有些事反而是不说出口的好,我和宁珏,彼此心照不宣。”
我道:“我既爱重他,也了解他。宁珏十分聪明,他心里什么都清楚。我好心提醒太子一句,小心些罢。三境太平了这么久,维持现状未必不是对西境最好的结果。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殿下怎么知道,得到不是失去的开始呢?”
顾锦璧可能是被我那句“宁珏什么都知道”唬住了,这几日没有再和东境的队伍撞上。
中庭下沉人气更旺,东境则离月相更近。一路行来,天气比中庭要冷一些。但是一旦越过分庭仙山,仙人洞府华丽繁复与中庭不可同日而语,衣襟绶带也更华贵富丽。越靠近宁都,周围城池小镇更是繁华不夜,热闹冲淡了月相带来的凉气,东境果然是仙界最繁荣富庶的仙都。
路上除了我受伤那日宿在行宫,其余时候队伍都是过城不入的。直到了婆娑城,突然停了下来。
我问蓼竹老师:“帝君身负灵力,为什么不带着队伍瞬息从中庭飞回去,要一路走这么多天呢?”
蓼竹道:“这是排场,一路声势浩大,昭告天下东境皇室威仪。上位者言行需与一般仙人有所不同,才能显出身份与距离感,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敬佩与臣服。不然人人都觉得自己和帝君一样了,岂不都要反?”
我心想,难怪东境这么重礼。他们仙人太多了,吃的又饱,事多,难管哪。
婆娑城天下闻名,是东境贵族修学的灵修阁所在地,汇聚了东境无数正当年的才子才女,更是历来东境官宦所处之地,人杰地灵。宁珏选在这里停一天,既是表达了自己对优秀修习士子的看重,对他们未来成才的期望,也是让我提前与东境未来栋梁笼络关系。
午后微风吹动竹帘,我倚在楼上的美人靠上望着街上游走的仙人,掌中茶色清澈,碧叶翻拂。
茶楼里咿咿呀呀唱着《开灵阁》,是纳兰明玉力排众议要开放灵修阁给东境仙人,在重重阻挠中迎难而上,最终得到帝君支持推行新政,从而造福东境的故事。倒是合婆娑城的历史。
其中有一句“感天恩灵修尽涨,思图报纳兰全忠”,听得我捏着茶杯挡住了半张脸,低头一笑。
楼下忽然传出一声质疑:“谁说灵修尽涨?我们贵族的灵修不但不涨,反被这些刁钻东西赶了上来!纳兰明玉不过是在城主位上故作姿态,拉拢寒族支持纳兰氏。论对东境贵族的贡献,她比得上慕容族长?快撤了这戏,听着恶心。”
灵修阁里都是贵族子弟,这座婆娑城自然汇聚了东境无数贵族少年,其富贵仙人之多恐不在宁都之下。
另一个冷清些的声音道:“慕容玉溆是保护了贵族利益,可是贵族能把平民赶尽杀绝吗?不让平民修灵术,东境怎么会有现在这样无人敢逆的局面?真打了起来,贵族有几个敢上战场?”
先头那人不服气道:“许家的,你不要看不起人!我们慕容氏没有孬种!真打起来,我们都上!让中庭那帮狗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
那清冷的声音嗤笑一声:“你也就敢和中庭狗叫嚣了。西境武力渐涨,别说战神了,你连顾都卫都打不过吧?”
圆意气恼道:“吵架就吵架,他们怎么都一口一个中庭狗的!好不尊重人。”
我道:“尊重的前提是实力,等咱们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挂在婆娑城的城门上,他们自然也就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了。”
圆意又惊又喜道:“公主!现在就动手吗?”
我看她一眼:“城门现在正挂着迎接咱们的条幅,旁边挂五十颗脑袋,好看么?”
圆意:“哦……”
楼下又吵了一会论武力,是慕容氏保家卫国,还是纳兰大将军战绩过人,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今天中庭那个狐媚子要和帝君一起出席晚宴了,咱们可要好好准备准备!”听这语气,“准备”的应该不是什么华服礼仪之类。
“非撕下这肮脏中庭狗的面皮!她也配和慕容老师抢男人!”这声音格外愤怒。
“顾犀老大,中庭狗把帝君抢走了,你正好追逐慕容老师啊。没准老师伤心中突然感受到你的关怀,嘿嘿嘿……哎呦!”
“住嘴!”顾犀似乎打了说话的人几下:“不许你拿慕容族长开玩笑!她是不可亵渎的!”
恰好仆从进来添香,风将门口的帘幕吹得一翻。
我往门外看去,当中少年衣锦富贵、面容俊朗,脸上不知害羞还是生气,有些发红,身后两个子弟俱是陪着笑。
正上楼间,陡不妨和我一个照面,两个子弟顿时眼直了。顾犀“哼”了一声,向自己包房走去。余下两人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丹未道:“公主,出来时日也久了,晚上还要准备晚宴,回去休息一阵吧。”
婆娑城夜色将幕,裹着灵术的灯笼在四处飘荡带来暖黄灯光,城里丝竹之声不绝。
丹未将帝君派人送来的宴席参与名单一一念给我,蓼竹老师在一旁注解。我一边听着,圆如给我盘头发,圆意则在挑裙袍与配饰。
“东席第一位:林世。”
“林世是婆娑城城主,曾在宁都做过编书御史,腹有诗书,在学界素有威望。公主若擅长,可以青词动之。”
我搓了搓手。
蓼竹老师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念了一首让我背下。
“东席第二位:许良光。”
“许良光任婆娑城副城主,是我表字兄弟,性格随和,我已与他通过气,公主不必拘谨。”
丹未一径念下去,到最后:“慕容玉溆是慕容族族长,也是灵修阁授业师,今日生了病没有来。但是东境官场地位最高的纳兰明玉侍郎与纳兰明光大将军都来了,分坐西席第一和第二位。”
客尊主卑,东西两立,此时才显出些婆娑城诗书之地的氛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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