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 乾坤洞
宁珏抱着我飞过了深壑，腾云驾雾如履平地，乳白雾气从我脸上飘过，我将脑袋埋进他胸口衣襟里，露出一双眼睛贼溜溜看深谷。
可惜他很快就飞过山谷，将我放了下来。
我道：“再飞！再飞！阿珏飞的高，带我回队伍！”
宁珏板着脸道：“还未成婚的小公主，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腿又未受伤，自己走。”
我扬着一张脸苦兮兮看他：“阿珏，我今天和那么那么多雪狼打架，好累，我要抱！”
他道：“自己走。”
他不伸手，低头看着我。
我一屁股坐在雪堆上：“不走！不抱就不走了！”
蓼竹老师和丹未、丹央一道在寝殿门口等我。远远看到蓼竹老师踱着步绕圈，飞近了一看，面容很是焦急。
“公主！”丹央抬起头看到我们，小声叫了一声。
蓼竹老师连忙也抬头，先是看到了我，又是惊喜又是责怪，接着舒了口气，道：“让你不要乱跑。你这么……帝君？”她张口，原要教育我，又觉得帝君竟然也不合礼节，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丹未倒未被我回来的喜悦冲昏，待我们进来，连忙去关了门，接着福了一身，镇定有分寸道：“帝君安好，公主安好。”
圆如上了茶请帝君坐下，圆意跟在后面又是看我有没有受伤，又是要行礼，手忙脚乱地把净手的水盆扣在了宁珏身上。
“帝……帝君恕罪！”
宁珏顺势起身，道：“天晚了，孤回去换身袍子。蓼竹女官也和我一道走吧。”
蓼竹一副等着帝君走了要好好教训我的样子，不妨突然被点名，只好也站起身跟在宁珏身后，用眼神鞭挞我。
我送宁珏到殿门，仍是想跟着他：“阿珏……能再陪我一会吗？”
他替我系好披风，轻声道：“你先歇息，明日一早来看你。”
我倚在殿门看他远去的背影，竟是又往议事厅去的，多半要劳累一夜了。
夜里。
闭目休息许久，感受到身上灵力逐渐恢复，我轻轻唤了一声：“丹未？”
门口传来圆意迷糊的声音：“公主，丹未和丹央姐姐去歇息啦，今天晚上是我陪你。”
“好的呀。”我一指将她点晕放到床上，悄悄出了寝殿。
夜月冷悬，拢着避寒罩熟门熟路飞到分庭峰山脚正坤位，半蹲在地上轻轻用掌带着灵力往下一拍——
周身风声呼啸，身体发热，眼前景象像被扔进了水缸的染料，丝丝缕缕浸开混沌变幻。
我深吸一口气，身上热气渐渐褪去，下一刻鼻端忽然传来淡淡的硫磺味。
风止。
灵光熄灭，我睁眼要适应洞内完全黑暗的环境，忽然脚像被什么缠住，向前扑去。
横空里一只臂膀有力地揽过我腰线，顺力一带让我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大胆！还不解开地上术法！”
他的衣袖拂过我脸上，刺绣温软细腻，是件衣料上佳的袍子。
我大约猜到了是谁，轻轻推了一下，他却用力箍住我的腰，待我站稳了，也没有放开。
“我可是东境帝君的未婚妻子！还不放手！”
“公主终于来了，孤等了好久。”他的声音在幽暗的山洞里回荡，平添一分莫测：“怎么一来就这么急着对孤投怀送抱？宁珏那个老男人知道了多不好。”
他的语气和白天时的闲散截然不同，但依然熟悉。
“你果然找到乾坤洞了。”我轻轻挣松他的手臂，却被他箍得更紧。
我手指摩擦，打出一团灵光飘在空中，莹莹映在他如脂玉一般的脸上。
顾锦璧性格顽劣，脸是真绝色。
我打着灵力对着他的脸一阵上下左右仔细观摩，嘴里不住啧啧称奇：“殿下真是国色天香。难怪帝君醋得紧，从不肯我开后宫收殿下作小呢”。
顾锦璧的脸在我无礼的举动下一寸寸黑下去。
他的手隔着柔软衣料捏着我的腰，沉声道：“公主，好好说话，不要逼我对你用强。”
我笑了笑，依然用看男宠的眼神恶心他。
飘在空中的灵光一闪一闪，晃到了他身后，飞向洞顶。
一照到他身后，我脸上闲适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洞里靠近另一侧出口的地方盘着一条睡觉的黑龙，中间密密麻麻坐着一群士兵，士兵中间围着顾云彬小王爵和琳琅女官。除了正在闭眼休憩的龙以外，此时所有人都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顾锦璧抱着我的腰，我说他国色天香，他说公主别逼我对你用强。
众人一副撞破奸情看好戏又怕被杀人灭口的样子，又怂又刺激又是想看又是惊恐。
我：“……放手！臭流氓！”
“你这么□□熏心地看我的脸，你不是流氓？”
“我有什么办法？你的脸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灵力足够，早做一个你的头摆在八宝格里啦！每天早上起来踢两脚。”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想要孤的头？孤就是死了，从这个洞跳下去，也不会让你碰到孤一根毫毛！你做梦去吧！”
我嫌弃地看着他：“殿下贞洁烈妇，惜毛如金，陆妍远不能及。”
他身后一群听得津津有味的下属，他压低声音和我道：“陆妍，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非要这么伶牙俐齿让我下不来台！”
我道：“不是殿下让我不要拿出伺候宁珏那套曲意做小的姿态么？”
他冷哼：“你有脸说？你对我惺惺作态，一眼就能看出心里有多不服！论真心，你对我能有对宁珏一半……”
他忽然一挥袖子放开我：“算了！”
我心想，你也配。
在来东境的路上，父君与我交谈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顾锦璧又不喜欢我，父君拿什么吊着两头？
用我吊帝君，那么就只能拿出利益吊西境太子。父君不可能拿中庭和西境交界的利益交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么主意多半打在了去往东境的分庭峰。
我白天执意来分庭峰，本是为了偷偷放一个感应阵在山脚坤位，后面有人动乾坤洞能及时察觉。没曾想在山谷里竟然就遇见了顾锦璧，又骑着龙在满天飞，不是找乾坤洞是找什么？
顾锦璧不知我在盘算他，兀自道：“我刚刚已经查探过了，乾坤洞易守难攻，东境只需在出口严兵把守，就能防止我的兵马人不知鬼不觉地从中庭潜入东境。”
他捉着我的一缕头发慢慢卷在手指上，低声问：“所以公主，你只要告诉宁珏乾坤洞的出口在哪里，我们就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东境了。公主，你会不会告诉他？”
其他事情推测起来有迹可循，倒不使我苦恼。但是这人白天让我在宁珏的信物和陆竹笙的狗命中选一样，让我至今摸不着头脑。
现在又把中庭和宁珏摆在两头让我抉择。这关他什么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腕，露出莹白的玉镯，淡淡道：“太子还不知道，宁珏今天刚教了我怎么驱动他的灵力吧？”
顾锦璧看了一眼我的手镯，“哼”了一声。
我伸手出刃干脆利落地将被他缠住的那缕头发割断，碎发从他指尖飘落地上。
我道：“太子纵然知道了乾坤洞在哪又能如何？今晚这里只有你我，我将殿下杀人灭口，世上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殿下葬在何处。分庭峰这么美，殿下喜欢长眠于此吗？”
顾锦璧幽幽看着我：“喜欢又如何？”
这是什么眼神？洞里又黑又冷，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抬眼望去，发现他的属下们都惊恐地看着我，这才想起来他还带了帮手。
我道：“差点忘了，殿下还带了不少属下。我灵力刚刚恢复，一口气杀这么多仙君有点费力，殿下要么还是尽快寻找别的长眠之地吧。建议别选中庭，选在西境，你的亲友过年过节好去看你。”
他闻言愣了一会，忽然笑道：“宁珏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么狠心。”他的双手缓缓升起，旺盛的黑色法术火焰跳动在他掌心：“敢这样和我说话，我倒是想试试宁珏的本命灵。”
黑龙被吵醒，睁着迷蒙的大眼睛低低“咩”了一声。
顾锦璧道：“无妨，睡吧。”
黑龙甩了甩脑袋，许是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趴下来盘着身子，歪着脑袋看他。
激了他半天，终于要打架了。
我没有说话，从心口抽出灵力暖着珏玉手镯，心里默念已背熟的引灵诀。宁珏的精白灵光从手腕如水一般蔓延，铺满我全身，温暖而强大。
我在光华里睁眼，定定看着顾锦璧，举起了右手。
他道：“孤不主动打女人，你先。”
我：“……”
我道：“我也不主动打不如我的人，还是你先。”
顾锦璧一咬牙，立掌坐腕，在他将掌中法术向我推来的一瞬间，我全身光华大盛，灵光被我向外一推，与他的法术在半空中暴烈撞击，发出剧烈轰鸣，将洞顶打出一个巨大的坑。
强大的力量将我推得向后几步，我借势往洞外飞去，一边飞，一边往洞内丢灵刃，洞内顿时传出一片哀嚎。护体法术互相碰撞，又将山洞碰塌一块。
坚韧的石壁原是无坚可摧，在我灵力加持下，又有顾锦璧的法术攻击，众志成城，不一会石洞竟被打得四分五裂。碎石渣纷杂落下，将洞里的人呛得一阵咳嗽。
迅速退到洞口，我双手当胸一引，拼尽全力向洞口的石顶猛地砸去全身灵力，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山下飞去。
身后传来洞穴不断崩塌的巨响。
很好，乾坤洞塌了。我让你偷偷借道去东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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