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37

　　当天林秒回来的时候，赵老太很是热切地询问她,　有没有卖剩下的包子馒头什么的,　她突然馋得慌。

　　林秒虽然不给赵老太钱，但在吃的方面，真的没有亏待她。每日里包子馒头,　随便赵老太享用。现在赵老太一副很渴望地看着她的样子,　她心里晃过一些念头,　表示可以给她做,　让她稍等。

　　因为,　面团单独发酵,　是需要时间的。

　　晚上，已经得手的赵老太,　在心狠得嚼了点会让自己腹痛的草药之后，又吃了点林秒新作的馒头,　之后，大声呼喊起来,　喊的正是林秒的名字。连赵老爷子也是怒气冲冲地跟着一起喊。

　　这明显是出事了。像往常一样在小灶房忙碌的林秒急匆匆赶来，连带赵卫东。然后,　陆续续续的，是家里的其它成员。

　　赵老爷子斥责林秒这是给赵老太做的什么馒头,　为什么赵老太吃了之后，肚子开始不舒服,　现在更是疼得厉害。

　　林秒表示无辜,　示意今天做的,　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然后赶紧询问赵老太，今晚上到底是吃了什么。赵老太“哎呦哎呦”的，一副很痛苦，却还不得不绞尽脑汁回想的样子，最后表示，真的是吃了林秒的馒头，才会肚子疼的。

　　赵卫东着急，问赵老太是不是吃岔气了。馒头得趁热吃，赵老太吃得晚，馒头都冰了，这会儿吃，容易冻伤肠胃，导致肚子不舒服。

　　赵老太这一日出奇地好说话，哼哼了一会儿之后，竟然附和了赵卫东的说辞。

　　“也许是吧，也许是像你说的这样。”

　　“那就煎一碗姜汤灌下去试试？”赵大嫂提议。

　　赵老太同意。赵大嫂非常不客气地示意李红梅去。李红梅被指使惯了，默默去灶房了。

　　回头，赵老太喝下一碗姜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表示自己感觉好多了，就摆摆手，示意大家都退下，早点休息去。

　　众人退下，林秒得继续为明日的买卖做准备。可是，等她一回到灶房，那摆在小桌上的小红本，却不翼而飞了。

　　她心中一跳，电光火石间，这几日很多的事情在她脑海中跳跃，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暗想：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哎，这些人呐，这可都是亲人呐！

　　她摇摇头，放开嗓子，大声尖叫了起来。

　　这一次，换作是她，被大家给围了起来。

　　“我的记录本不见了，明明刚才去妈那里的时候，还放在桌上的，可是一回来，它就不见了……被偷了，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记录本……那上面有我记着的秘方啊，不能让别人看的啊，怎么办，怎么办？”

　　林秒抱紧赵卫东的胳膊，一副急得要死的样子。

　　赵卫东心中一紧，很多事一下在他脑中击撞开……

　　卫西偷偷转告给他的，让他知道就好，但别往外说，关于卫国夫妻俩悄悄打开了小灶房的事……

　　秒秒发现的，小灶房里的药粉两次出现了被人偷拿的迹象，以及小灶房里的其他东西也被偷偷动过的事……

　　他的屋子，被人翻过的迹象，那是他亲眼所见……

　　他眯了眯眼，刀锋般犀利的目光，瞬间扎向了赵卫国夫妇。

　　他总是不愿意将自己的血亲给想得那么坏，纵然种种迹象都表明，对方心怀不轨，但事情没进行到最坏的那一步，他还是想着要给对方机会，但是现在，没了！

　　他的心，也变得冷硬了。

　　“我知道，肯定是你们中的某人把记录本给偷走的，我给那人最后的机会，天亮之前，把那记录本还回来！”

　　大家纷纷表示没拿。

　　李红梅急忙摆手否认之后，却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赵卫国夫妇。因为论起偷东西，这两人太有嫌疑了。

　　这会儿投射在那两人身上的目光，是最多的，赵卫国也感觉得到，大家只差明着问他，是不是他偷的？他本就做贼心虚，趁着大家伙都跑去看赵老太的功夫，撬开门锁迅速捞走了小红本，眼下自然敏感得厉害，同时，为了表明清白，也是说得最多的。

　　“会不会搞错了？你那小灶房没人的时候，不都是锁着门的吗，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进屋偷东西？而且，我们当时不都在妈的屋里呆着吗，谁有时间去偷啊？”

　　“错。”赵卫东不客气地反驳，“去妈那里，时间上有个先后，比如，我和秒秒是最先到的，但是大哥你，好像来得最晚吧？”

　　赵卫国心里抖了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那会儿都躺床上了，就不能穿个衣服再来？而且，妈叫的是你媳妇，又没叫别人，我犯得着急急忙忙冲过去吗？”

　　赵大嫂则在一边凉凉地补了一句，“若说有嫌疑，大概比你和林秒后到的，都有嫌疑吧。卫东，你干嘛专门点出我家卫国？哎呦，差点忘了，中间红梅不是被叫去熬姜汤了吗？她离开了那么长时间，我们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去干了什么，她才是最有嫌疑的吧？”

　　李红梅慌张，连连辩解自己没有。赵卫西也慌得赶紧替自家媳妇说话，希望卫东夫妇能够相信他们。那赵卫国夫妇也跟着凑热闹，也表示清白和无辜。赵家小妹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否认，但其实又都有嫌疑，赵卫东示意这些人不用吵了，既然没人承认，那么，他明早上去报警，叫公安来抓小偷。然后，他提出要求，大家一会儿回屋后，不许给他点灯，免得有人偷偷将那记录本上的东西给抄走，回头再把记录本给扔出来。

　　心中坦荡的赵卫西夫妇立刻支持，赵小妹也是如此，赵卫国夫妇心里焦急，因为正是打着连夜抄写的好算盘，现在被赵卫东给堵死了路，他们不好表现得太过另类，以免真的被嫌疑上，就无奈同意了。

　　但这事儿到赵卫东这里，还不算完。

　　“这一夜，我不会去睡，就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各位。要是发现半夜里，哪个屋子点了灯，却没有合适的理由，那就别怪我不给面子，直接搜屋！”

　　赵卫国夫妇心里发寒，昏暗的烛光下，冷厉的赵卫东，简直像染了一层血色，让人害怕得紧。

　　怎么办？

　　两夫妻一回房，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抄又不能抄，明早上就要来公安了，难道，好不容易偷出来的记录本，就这么再给扔出去？

　　两人都想不出办法来，只得摸黑往赵老太那里去。

　　怕被怀疑，赵大嫂还多此一举地冲果真是坐在了院子里的赵卫东喊：“我们去看看妈，看她好点了没，然后再去睡啊。”

　　赵卫东盯着两人的背影，联想到某种可能，心里就是一沉。

　　他站了起来，招呼林秒代替他盯梢的位置，拄着拐杖，快速跟了上去。那头赵卫国察觉，赶紧示意赵大嫂拦一拦，毕竟，女人的身份，天生就可以让男人避嫌一些的，他自己则跟兔子似的，快速往赵老太的屋子里蹿，然后急慌慌将那本子扔给了赵老太，示意她赶紧藏起来。

　　他和赵老太还没说上几句话，门外，赵大嫂提醒的声音就高高扬起了，“卫东啊，你腿脚不好，看着点路啊，我们马上就要过门槛了。”

　　赵卫国赶紧不再继续那个危险的话题，而是询问起赵老太的身子。

　　赵卫东进来后，犀利的目光，像是x射线一样，冰冷而无情地一一扫过整个屋子以及这屋子里的人，然后冷冷地向赵老太和赵老爷子也传达了林秒的重要记录本丢失的事，也让二老晚上没事，别点灯。

　　赵老爷子瞪眼，口吻不悦，“林秒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放好，而是那么随手放在了桌上。”

　　“爸，秒秒是锁了门的。这都不安全，你指望还能有什么地方更安全。不过就是多撬一个锁的事。而且，秒秒急急忙忙冲出来，不还是因为担心妈吗？”

　　赵老爷子“嗯”了一声，但还是表示，林秒太不小心了，同时也示意赵卫东，等出去了，让林秒再好好想想，也指不定，是她记忆出了错，把那本子不小心放哪儿了。这样的事，他以前也干过好几次。

　　赵卫东表示会的。

　　赵老爷子就表示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赵卫东表示，自己就在这儿坐一会儿，什么时候二老打算熄灯睡觉，他再走。

　　老爷子脸黑，质疑赵卫东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他和他妈都要被当儿子的给怀疑。从头到尾，他和老婆子，可就没出过屋。

　　“是。”赵卫东是豁出去了，也是心里发了狠，“你俩是没出去，但今晚上，大家都有往这个屋子来过，指不定有人认为这个屋子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把记录本偷偷藏这屋里了。所以，安全起见，只得委屈爸妈，和大家一样了。”

　　而且，今晚上谁的屋子起了烛光，还迟迟不灭的，都将成为他的重点怀疑对象，哪怕是赵老爷子夫妻二人也不例外。

　　赵老爷子很生气，指着赵卫东，一脸怒容，但最后忍了下来，冲着他喊了一声“滚”，表示自己这就和赵老太要睡下了。

　　赵卫东出去了，但并没有走远，而是替二人把房门关上后，就在门外站着，是无赖，也是无情地表示。

　　“爸妈，我在外头站一会儿，等你俩把灯灭了，我再走啊。”

　　赵老爷子和赵老太面面相觑，想想那就在被窝底下的记录本，又是心痒，又是懊恼，可门外的赵卫东像一尊门神似的，诸邪不敢侵，二人也只能无奈地暂时将煤油灯给熄灭了。

　　赵卫东这才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地走远了。

　　被窝里，赵老太轻轻推了推赵老爷子，问怎么办。赵老爷子表示干脆等他个一两小时。现如今正是卫东小两口最着急上火的时候，肯定盯着每个人，盯得贼紧，他俩犯不着这个时候去犯险，等到夜再深沉一点，他们再见机行事。

　　赵卫东拄着拐杖，在各家各房门口转悠一圈，屋里的人为避嫌，纷纷把灯都给熄灭了。一时间，整个赵家一下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过分的氛围里，也透出一股压抑，压得所有人的心里都沉沉的。

　　赵卫东代替林秒，重新在院子里坐下，林秒回小灶房重新忙活她的事，稍后，又端出了一个火盆，好给赵卫东取暖。她的事大致结束之后，她也走了出来，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了他的旁边。

　　篝火跳跃下，男人的脸，时明时暗，恍若光与影的交错，又恍若光明和黑暗的拔河角逐。谁也不清楚，此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像他此刻盯着黑暗的双眼，也被黑暗染透，让人不知道他是想要在黑暗中揪出光来，还是要跟这代表着失望的黑暗一起共沉沦。

　　她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轻轻一叹，有些心疼。

　　将心比心，她若是落到男人这样的局面，她这心里，肯定也会非常难受的。男人到底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家人的事，让某些人这样对他？！他甚至都已经是残疾人了。对待残疾人，不应该更多一份关心和爱护吗？

　　她将板凳挪了挪，挪到了离男人更近的距离，然后侧身，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像是突然被温暖给唤醒的雕塑，身子一震之后，猛地偏头看她，又像是刚刚才发现她坐在了身边。

　　“你怎么坐这儿了？快回房去，这里冷！”

　　低低训斥的口吻，却根本吓不到她，让她怎么听，怎么觉得温暖。就像他的面庞再冷厉，她都不会再怕他，因为，他的冷，从来不是真正地在冲着她。

　　“我得陪你啊。”她娇软地说着，“就是因为冷，我才要陪着你啊。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冷了呢。”

　　一语双关的话，他听懂了。所以，抿了抿唇之后，反倒将她给搂到了怀里，抱着她。

　　他将脸埋在了她的肩窝处，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抱歉……”

　　未说完的话，藏着太多的叹息。低哑的嗓音，也压抑着太多的痛苦。这些，都犹如一只无形的手，在那轻轻地揪着她的心。

　　而且，他的脸好冰，轻轻蹭上，有一种眼泪落在脸庞上，部分被风干，部分被冰冻的冰雪之感。这股冷意，让她瑟缩，但矛盾地并没有让她躲避，反而更加勇敢地主动去贴住那脸，用自己的娇软和温热，轻轻地去蹭着他、温暖着他。

　　“你又说傻话了。”她轻轻地笑，“那记录本，是很重要，但是，又能有多么重要呢？只要你和我都好好的，我们在乎的人，也都好好的，失去一条挣钱的路，我们可以再去找一条。没什么的，你不要太往心上放。”

　　他的回应，则是重重地抱紧了她，以一种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子里的力量。冰冷的脸，这次换他主动，恣意而又贪婪地蹭着她的，好像因此，就可以全盘俘获她的温暖了。

　　她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大掌上，又给盖住了。

　　但是他又嫌这样会冻到她，示意她赶紧将小手塞到他棉服底下。

　　她不客气，两只冰冰的小爪子摸入了温暖的窝里，调皮地在男人的腰间揉了几把，略微撑着身子，用带笑的眼，问他：“痒不痒？”

　　他笑了，终于被这温暖给感化，乌黑的双眼中，跳跃上犹如篝火般的火红点点。

　　“不痒。”他的声音很低、很沉，缓缓流出一种夜的温柔。但是，在他用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一蹭再蹭之后，口吻却又变得极为冰冷，恍若裹着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这件事，我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也肯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哪怕——”他顿了顿，但还是冷酷地继续说了下去，“哪怕，这事可能我爸妈也有参与！”

　　他真的不是笨蛋，能凭个人实力从无到有地被提拔为连长，他的观察力，一直都处于尖子水平。今晚上的种种迹象，让他已经猜到了很多。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说太多，就将脸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无声地陪伴起了他。

　　这一陪，就是一整晚。纵使这冬夜再如何寒冷，但此刻，两个紧紧依靠的人互a暖着，也能撑起一片温情的天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因为林秒的生意红火，所以诸位帮工们都是一大早就过来的。她们在半道上遇上，这会儿正有说有笑地一起进院子，就看到在院子里依偎着坐着的赵卫东夫妇，吓了一大跳，赶紧问这是怎么了。

　　眼瞅院子里炭火都堆了一大堆了，这是坐了一夜？

　　林秒没瞒着，把记录本被人给偷的事说了一下。帮工们很惊讶，七嘴八舌下，最后想到林秒的生意之前也不是没有因为被人给学了去，最后做不下去，眼下，是不是也会这样？

　　大家很担心，纷纷咒骂起了那该千刀万剐的小偷，并且关切地询问，他们会不会过些日子，就不能再帮工了？

　　林秒说自己也说不准，请她们按照往常一样，先去厨房里忙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其实，帮工们的心，哪镇定地下来，少不得窃窃私语的同时，又努力竖着耳朵尖，观察灶房外情况的。

　　赵卫东眼瞅天色已经不早，再过会儿，屋里的亮度，足够让人看清本子上的字了，就把赵家人全部给叫醒了，示意要说件大事。

　　赵家人面色各异地站到院子里后，赵卫东表示，等公安来了，小偷估计很快就能被揪出来。他已经拜托人，去镇上报案了，估计很快就能把公安给请过来。

　　赵卫国、赵老太等人，心里都一惊，没想到赵卫东手脚竟然这么快，又竟然说请公安就请公安。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赵卫东提起了军犬，一种特殊的狗，经过专门的训练，就可以根据失主提供的丢失物的气味，迅速找到丢失物。正好，镇上派出所前几日多了一位从部队转业过来的新公安，对方又带了一条退役的军犬过来。眼下，正好可以让那军犬发挥效用。

　　林秒的记录本，上面溅过肉汤、奶汤，又长期放在小灶房中，本子上那些特殊的味道，对人来说，可能是一般，但是对于军犬来说，肯定非常浓烈，一闻就能很快找出来。

　　赵卫东让大家都不许走了，就在这院子里呆着，等着那位新公安带着军犬过来，到时候，找到那记录本在谁的房间里，谁就百分百是小偷。那本子别看不值几个钱，可是，那记录的方子值钱，是哪怕别人给五千，都不会往外卖的独门秘方。

　　盗窃如此贵重的方子，坐几年牢，那是别想跑了。

　　这通话一说出来，参与其中的人，都变了脸。

　　赵卫国夫妻俩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赵老太，隐隐期盼着，赵老太已经把方子给抄好，现在，已经把那记录本给随便丢到某个地方了。

　　可是，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赵老太这心里苦啊，苦极了。昨晚上，她和老伴是想尽了办法，用各种方式挡光，防止灯光外泄，但往往支撑不了多久，就总会被卫东给察觉。密闭的环境中，那煤油灯烧起来的气味，简直别提了，搞得人不是咳嗽，就是流泪，实在是无法持久。

　　虽然，每次被卫东给发现的时候，他俩总是以她肚子不舒服，要上厕所为理由给逃过去，但是，这样的理由，也不能用太多次啊，到最后，卫东都问他俩，要不要他让林秒连夜去给他俩请个大夫。他俩当然是要拒绝的，等大夫来了，可给他们的时间，自然就越少。而且，也很容易露馅。

　　更坑爹的是，林秒那个本子上到底写的是什么鬼玩意儿！

　　汉字是有，可写得太草，让人辨认费劲，更多的，则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像是拼音，却又根本不是拼音的东西，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这样一个记录本，他们哪怕可以时间充裕地看着，都会觉得头大，大部分内容，对他们来说，都像是无字天书；更何况，他们还需要急急忙忙把那些东西给吃透了！

　　没办法，无可奈何的他们，只能笨拙地先照着鬼画符，想着回头再慢慢琢磨。但是，那些鬼画符没有任何逻辑，抄起来实在是费劲，最后他们几乎是一个字又一个字地照着描的。描到刚刚被叫到院子之前，那个记录本，他们竟然是连一半都没抄完。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丢啊！

　　现在听卫东这么一说，百分百事情要暴露，赵老太心里比谁都要着急，因为，那个本子还在她屋里放着呢，跟着放一起的，还有一些抄好的纸，这要是被搜出来，那她真是百口莫辩了！

　　不行，她急了。

　　鬼知道，卫东拜托去请那个公安的人，是什么时候去的镇上，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领着公安到这里了，她必须得赶紧把那本子丢了。否则，她要完蛋了！

　　她故技重施，表示肚子疼，熬不住，要回床上躺着去。赵卫东拦下，表示要躺可以，就在这院子里躺着，他让人给她搬一张躺椅过来。

　　赵老太无语，越发认识到，这个儿子是来认真的，那么，她就越要早点把那记录本给丢了。

　　她换了一招，表示肚子疼，要上厕所。林秒就说，那她陪着赵老太去吧。

　　赵老爷子生气了，质问赵卫东两口子是怎么回事，把自个儿的妈给盯得那么紧，这是连自己的妈都要怀疑？

　　赵卫东冷酷地表示，他现在谁都怀疑，谁都不会放过。哪怕现在是赵老爷子有事想离开这个院子，他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

　　“……越是小偷快要被抓出来的时候，就越不能马虎，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等最后找到了小偷，我自然会挨个向无辜的那些人赔礼！”

　　这话说到这份上，摆明了任何大道理，对赵卫东都是不好使的。

　　他甚至还补了一句威胁，“你们中，非得有人不肯配合的，那我只能抱歉地先把人给绑了！你们是想轻轻松松地在院子里等公安过来，还是要被绑着等公安，那就看你们的选择！”

　　这又是狠话！

　　绑人的话都说了，那说明，赵卫东真是发了狠。

　　也是，独门秘方，涉及到多少钱呢。

　　赵老太心里更慌了，棉服下的内衣，早已被急汗给打湿了，这会儿，竟然是连鬓角，都冒了汗。

　　赵老爷子沉着脸问赵卫东，“这万一真的是咱们中的某个人偷了秒秒的记录本，你还真的打算让公安把那人给抓走？这可都是你的亲人，你真的打算要做得那么绝？”

　　赵卫东沉默。

　　赵老爷子就叹息一声，“公安一来，这事就算闹大了，很不好收场的。你总得为咱们赵家的颜面着想。这家里若是出了小偷，多不光彩啊。这样，为了这个家，你受点委屈，把这事交给爸，爸来处理，挨个屋给你搜。回头，要是搜出来，我们再全家一起商议，怎么处置那个人。你放心，最后的处置结果，你要是不说满意，我们就改到让你满意！”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是赵老爷子难得开口，正常，赵卫东都该答应。赵老爷子是这么认为的。他平日里尽量少插手家里的事，也是为了关键时刻，能让自己更有影响力。

　　但这次，他插手的效力，显然不太行了。

　　赵卫东是给了他面子，顺了他，但是，并不是完全顺了他。而且，这份顺从，还依旧是表面上的。

　　“爸，你的话，有些道理。不过，也不用你去挨个搜屋，太费事了。这样，我给那小偷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现在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偷了记录本，并且把记录本给交出来，那等公安来了，我就告诉公安，一切都是误会，请公安回去。回头，我们再慢慢商议，要怎么处置那个小偷!”

　　赵老爷子想了想，对上赵卫东那坚毅的目光，知道这事估计也只能这样了。他再多说，反而容易出事。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操作的。

　　他于是抓住了赵老太的手，清咳一声，故作义正言辞地冲大家道：“都听到了吧，卫东心善，给了机会，谁偷了那记录本，赶紧给我站出来吧。再磨磨蹭蹭的，看我回头怎么收拾那人！”

　　赵卫国看着自家父母的脸，一时猜不到二老到底在想什么，所以犹豫不定。

　　赵大嫂也看不懂，只能来回地看着赵家二老、自家男人，以及赵卫东的脸色。

　　通过被握手，得了自家老头子暗示的赵老太，想了想之后，被逼无奈地冲着赵卫国爆喝：“卫国，你再不站出来，是想连最后这个爸妈可以帮你的机会都不要吗？”

　　她刻意咬重了“帮”这个字。

　　赵卫国一下懵了，惊诧却又迷惑地看着自家老娘。

　　赵老太那嘴，上下开合着，跟机关枪似地往外爆料：“昨晚上也是我糊涂，你将那个记录本塞到我手里，哀求着让我帮你一把的时候，我竟然答应了。为了你的事，我是一整晚不得安宁啊，闹着肚子，还在努力想着为你善后。现在好了，说出来也就轻松了。卫国，你好好向你弟弟认罪，请求他的原谅吧。”

　　赵卫国看着自家老娘，无措地张了张嘴，但被赵老太给恶狠狠瞪了。那一眼，透着浓浓的警告。

　　赵老太还催他，“还不赶紧点。你爸爸好不容易为你赢来的机会！”

　　“不用了！”赵卫东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否决了赵老太，“上次的事，我已经高抬手，放过赵卫国一次了，这次，他又犯，那我不会饶过他，就让公安带他走吧。对他这种知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冲自己亲兄弟下手的人，去牢里服刑，应该是对他最好的改造！”

　　赵卫国吓得双眼猛地瞪大，慌乱质问：“不是，你刚刚不是说不再找公安了吗？”

　　赵老爷子也很生气，觉得赵卫东这是在忤逆他，也是对他威信的绝对挑战。都答应了的事，怎么好改动？

　　赵卫东却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的温度，一直都是冰点以下。

　　他刚才不顺水推舟，怎么能这么快就揪出小偷？

　　他义正言辞地狡辩，“如果这个人不是赵卫国夫妇中的任何一个，那么一切当然都好说。但是是赵卫国她俩，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俩已经不是初犯了，毫无悔改之心，当然得坐牢教做人！”

　　赵卫国腿软得差点没站住，急切地呼唤起老爹老娘。赵老太和赵老爷子也有些慌，连连劝说，但是没用，赵卫东面不改色，咬死了，肯定送赵卫国去坐牢。

　　赵卫国急了，冷汗爬满额头的同时，脑子乱糟糟的，两个念头进入了拔河胶着状态。

　　赵大嫂比她更着急，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男人去坐牢呢？家里三个孩子都小，没了赵卫国顶这个家的门户，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抓住了赵卫东话里的关键，是初犯，那就可以不告诉公安，放到家里内部解决，而且，婆婆到底是卫东的妈，当儿子的，最终又能拿自己的妈怎样！

　　她眼瞅都到这份上，婆婆还把事情给推得一干二净，让她家男人背这么大的锅，可其实，偷记录本的事，从头到尾，可都是婆婆的主意。

　　她没忍住，炮仗似地将这事给捅了出来。

　　“这事是妈让卫国干的，从头到尾，都是妈的主意！”

　　什么！

　　院子里，灶房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赵老太等知情的，是不可思议；其他人，则是震惊；唯有赵卫东和林秒，则是诧异中，慨叹着果然如此。

　　赵老太抓狂了，开始否认这一切之后，向赵大嫂扑了过去，嚷嚷着要打死这个恶毒的儿媳妇。赵大嫂赶紧躲，边躲边高声嚷嚷着，将赵老太更详细的偷窃计划给说了出来，并且表示，反正卫东不会真的拿赵老太怎么样，为什么事到如今，赵老太还矢口否认，难道，她真的想让自己的大儿子坐牢吗？

　　赵老太慌得否认一切，连赵老爷子都助阵，大骂赵大嫂，甚至还示意赵卫国帮着一起教训他那个黑心的媳妇。

　　黑心？

　　赵卫国看着自己的父母，不理解，媳妇从头到尾，都在护着他，可是他的父母呢，却真的如媳妇所说，似乎宁可看他坐牢，也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给说出来。黑心，到底是谁在黑心呢？

　　赵卫东拧着眉头，没去管父母和吴娟的闹剧，走近赵卫国，问他事情真相。

　　“……如果你真的是被人给指使的，我当然不会让公安抓你。”

　　这成了赵卫国的救命稻草，他脑子里一直在拔河较量的双方，此时，也终于有了结果。

　　他说出了和赵大嫂同样的答案。

　　赵老太气急败坏，大骂子女一个个都不孝顺，都黑了心肝；赵老爷子则痛心疾首，愤怒地表示，他不会再管赵卫国夫妻俩的死活，转身，怒气冲冲地开始往房间里走。

　　他想趁此机会，赶紧藏好自己的抄写证据，然后赶紧将那惹祸的记录本给拿出来。

　　但是，赵卫东叫住了他，问他干什么去。

　　“给你拿记录本！”赵老爷子故作没好气。

　　赵卫东却冷酷而又精明地表示，那就一起去拿吧。顺便，再找找看，那本子上的秘方，有没有在这一晚，被人抄了去。

　　赵老爷子又怒又羞，生平何曾被自己的子女如此质疑，就愤怒地质问：“你这是连爸都不相信了？怀疑我干了什么？”

　　因为，赵老太是不大识字的。若这方子真的连夜被人抄写，那只有认识一些字的赵老爷子了。

　　赵卫东到了此刻，那是真的豁了出去了，也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父母是怎么看他了。他今儿个，还真就忤逆了。

　　“是。”他坦然承认，并且有力而尖锐地指出了疑点，“昨晚上，你和妈的房间，亮灯了好多次。现在想，真是太不正常了！”

　　“你！”赵老爷子看着他，气得老脸都在抖，脸上的肌肉，跟着一颤一颤的。

　　赵卫东只当自己看不到，催促，“走吧。”

　　说着，就等着赵老爷子在前面带路的样子。

　　但偏偏，赵老爷子有口说不出，又“罪证确凿”，哪能真的带着赵卫东去，所以，只能一时装着愤怒，瞪着赵卫东，就是不动。

　　恰在这时，院子里又晃进来三人。

　　是一早就打算把事情给说清楚了，顺便直接就把自己的一对女儿留下，给林秒当帮工，然后可以马上开始挣钱的林后妈。

　　她一看到这院子里站了那么多人，也没看清众人的神色，径自笑道。

　　“呦，人这么齐？亲家母，你这是把那五百块的虚假聘礼给说了吧。呵呵，我就说亲家母是厚道人，说是三天，就是三天——”

　　“闭嘴！”完全没料到林后妈会这么早来的赵老太，脑子一片空白之后，赶紧出声去打断林后妈，然后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我们现在有事，不方便招待客人，还请你晚点再来。”

　　这话，她其实已经很克制地在努力客气了。

　　但林后妈可不会接这种客气。她人都带来了，就是要挣足这份帮工的钱，让她晚点来，回头林秒可要怎样给她的儿女算工钱？

　　她于是再笑，“来得早不如赶得巧。人这么齐，正好，你们都可以听听，为我和秒秒解除误会，当个见证。”

　　林秒也捕捉到了敏感的字眼。

　　“什么五百块的虚假聘礼？”她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林后妈。

　　那紧迫盯人的目光，让好一阵没见到林秒的林后妈感觉分外不适。她暗想，都说女子嫁了人，容易变了面孔，现在果然是如此。这大女儿又做起了生意，现在十足是个能耐人了，和以前比，真是变化太大了。对方竟然都会这么看她了，而她，竟然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有些压迫了。

　　她干笑，一改往日在林秒面前的强势，诧异，“咦？你婆婆没跟你提？”

　　那头赵老太慌得大叫，让林后妈赶紧走人。可是，林秒反倒示意林后妈走近些，好好跟她说说这事，因为，虚假聘礼这事，她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那头，赵卫东面沉似铁，爆喝着，让赵老太闭嘴。

　　“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是你一直在那叫，就不会被我俩知道的。”他如此警告着赵老太。

　　赵老太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当下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她知道，要完了，所有的事都凑到了一起，这下，真的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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