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听到了年少时宋朝唯取的名字。
一个极具历史而令人羞耻的名字。
舒庭冬一脸木然,他伸出了手将她的那只手又轻柔塞回了锦被里,再将被她折腾得有些子下滑的锦被往上提了提,恰好遮住了她修长的脖颈,也挡住了那勾人心魄的艳色。
“呀,你怎么在这儿呀。”宋朝唯吃了药,这会子有些儿精神了。眯着眼将他马马虎虎打量了一通,看着他一身装扮,似有所悟,诧异道:“你该不是……该不是……”
“没有,你不是病着吗,不要乱想。”舒庭冬看着她的眼神,明白了她想说的是什么,便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吗?”宋朝唯有些儿不相信,细声细气的盘问,“那你怎么穿了这身衣裳,又是怎么进来的呀。”
“你病了,我求了太子殿下来看看你。”舒庭冬温和笑了笑。
看着他还是个完整的参政大人,不是断了跟的太监公公,宋朝唯这才放下了心。她刚想开口说话,腹部又像是被车轮碾而过似的,肠子也跟打了结似得,虽比着晨间那会子好过多了,但对于宋朝唯而言还是不能忍受。她的脸一贯是没有什么血色的,适才还微舒展的眉此刻却又紧锁了起来,冷汗淋漓,喷涌而出的像是山涧泉水,一股脑将额前才清透些的碎发又全打湿,紧紧咬着的一口银牙像是要被她咬碎了。
“怎么了?可是哪儿疼了?”舒庭冬瞧着她的模样,连忙问道。
宋朝唯慢慢抬起了头,眼眸像是被清水泡过一般,湿漉漉的,“嗯,疼……”
舒庭冬看着她疼得打滚的模样,只是心疼得不行,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同记忆,“哪儿疼?哪儿了。”
宋朝唯唇畔发白,却被紧咬着险些要见血,疼得厉害便不想开口,见什么都不欢喜,看着舒庭冬跟个呆头鹅似的,便又气又恼,只是一双手实在没有力气,拿不起那个金丝楠木枕,不然非得砸他一脸才肯罢休。
朝廷之上如鱼得水的参政大人,对着什么都得心应手的参政大人,在这一刻却如无头苍蝇似得,急躁的头昏眼花。此刻也不顾是否惊着宋朝唯了,只坐到了她的身侧,伸出手在手炉上暖热了手,再去轻柔的为她揉了揉腹部,低声询问,“这样可好些?”
宋朝唯没有回应,哼唧了几声。
实不相瞒,得这样的病,宋朝唯却从没有被人揉过肚子。父皇兄长再怎么亲密,也终究是兄长父亲,她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已让人觉得有异或是太过,再伸手为揉来揉去,那实在有损上位者风度,更加落人口舌。而皇后早逝,乳母也不在身边。贴身照顾的是从月等侍婢,并未有这样的举动。
是以这的确是第一次。
但两人也没有觉着不妥。总归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对于宋朝唯而言,这是分别不过几日的恋人,被宠一宠怎么了。而对于舒庭冬而言,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十几年下来,终于能碰一碰小手的恋人,只要她老父和兄长答应了,他这就能十里红妆迎回家的姑娘。揉一揉肚子怎么了?
文人风范,书生脸面,参政的身份和尊荣,书本上那些子男女大防,能帮他娶到媳妇吗?
不能。
他都三十了,暗戳戳喜欢这姑娘都十多年了,还要用那些世俗礼仪来束缚着人,不让人婚娶,太过分了吧。
反正只有两个人,宠一宠小姑娘怎么就不行了。
舒庭冬觉得可以,宋朝唯也乐得享受。
她像是被人顺毛抚背的蓝眼睛白猫,舒庭冬这双手又大又温和,动作力度也都刚刚好,她舒服得不行呢,管你什么书本礼仪。只是轻松下来,不免又忽然想到了一事,又或者说舒服了就开始瞎作,她眯着凤眼看人,声音柔媚,呵气如兰,像是抓兔的猎人布下一个陷阱,“这样熟练,你给谁揉过啊?”
舒庭冬并未失笑,动作不停回:“只有你。”
“我才不信呢。”宋朝唯撇了撇嘴,像是毫不在意,赌气说着,“不说就算了,我也不听了。”
“的确只有你。这是我年幼时母亲教我的,那会儿家里贫困,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身子也不大好,她便教我了。”舒庭冬垂着眼睑,徐徐说来。
“你母亲不帮你吗?”宋朝唯从中间挑出个她感兴趣的,疑惑道。
舒庭冬的动作在不经意间停了停,继而才温声回,“她很忙的,我挣不了钱,全靠她养活。”
“好吧。”宋朝唯对于他的往事也知晓几分,悲惨童年际遇,的确是不忍回首的,她也不想再揭人伤疤,便不提这一茬,定眸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道:“但你需得帮我。”
舒庭冬抬着眼看向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星辰朗眸里其实没什么情绪,也不是疑惑,只是细水长流的温和。只是久久不开口,便让宋朝唯有些子不愉。
“若不是你,我这会子都好好的呢,所以是你害得我病了。都是你的烤肘子害得我!”宋朝唯瞧着他的眼光,以为他想要拒绝,便狠狠威胁,“我不管,你必须帮我,不然我就告诉整个金陵城的人你的糗事。”
至于是什么糗事,她不记得了还不能胡编乱造吗。
“闹闹也晓得是烤肘子啊。”舒庭冬眉眼含笑,像是才回过神来,促狭着大悟似得言。
“哼!”宋朝唯看着他诙谐的目光,有些儿挂不住脸,冷哼了一声,“反正...总归...我不管。”
“我自然会帮你的。”舒庭冬将她明动的情态收入眼下,淡然一笑,继而才叮嘱,“下一回可不要再吃东西了。你瞧瞧,受了多少罪。”
“知道了知道了。”宋朝唯微垂下了头,像是不耐烦似的。
她虽爱极甜点辛辣,却也知道那些东西自己碰不得。便是吃辣,也会在清水里滚过一遭再送入口中。甜腻腻的点心更不会多尝。总是最好不让自己病了才妥当。只是那日刚从卓妙的身体里回来,看见了烤肘子便以为还在钱塘,便仍旧觉着自己是个什么都能吃的人,甜的辣的咸的无所忌口,是以才将整整一个烤肘子吃了下去。回宫后深夜觉得有些子不适,也没当一回事,直到晨间才晓得错处了。
但千错万错都不当是自己的错,也不是烤肘子的错。
宋朝唯忽然抬头,噘嘴娇声呵道:“都怪你!”
舒庭冬不知所以,却也没有反驳,笑了笑:“是了,全是我的错。”
“就罚你这个了。”宋朝唯觉得自个儿十分好脾气、非常良善了。她说了一会儿话,又觉得香风阵阵,被人伺候得眼帘有些儿睁不开了,挣扎几下终于是忍不住闭上了,遁入睡梦之前,还不忘用软糯的声音说着:“我睡了,你不准走。”
舒庭冬瞧着她便知道是药效起来了,动作依旧不断,顺着她的心意,声音低哑而温柔至极。
“睡吧,我不走。”
美貌清绝的姑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娇弱而美丽,而端身坐在她床头的眉眼清隽淡漠的男子,唇畔却含着温和的笑意,满面温和似春风般柔情至极,看向那姑娘的眼,平日里寡凉的眼眸在此刻却含满了缠绵爱意,像是要自眼眸之中滴出来了,如同一块碧玉的娇翠饱满。似是瞧着世间罕得的珍宝,又或是失而复得的宝珠,总归是柔情百种,爱不释手。
清风徐来,午后暖阳自半开的镂空木窗里照入,映在了云烟纱制成的床帘上,将银线勾勒着隐在纱中的青莲轮廓显现。
太子掀开柔仪殿的珠帘,映入眼底的便是这景象,一室静谧而祥和,令他都不忍投石打破这如画的静美。他冲着身后诸人挥手示意,孤身一人踏入了柔仪殿中,鞋履踩在柔软白色地毯之上,落脚声音极轻。但仍然被凝眸守着公主的舒庭冬收入耳间,只是他不曾动,仍旧做着他该做的事情。
“参政,该走了。”太子悠悠看了一会儿,开口轻声说。
“臣想等公主醒来。”他答应了宋朝唯不走,一诺千金。
“你这会儿不走,等会可就走不了了。”太子意有所指道。
皇帝去见了恼人的陈御史,如今已过了好一会儿,陈御史再如何能说会道,也应该把话说完了。皇帝思女心切绝不会同他争辩或是留他一留,再过不了半晌就该从乾清宫回来了。
道理舒庭冬都懂,可他并不想走。
“孤会同清河解释的。”太子看着他恋恋不舍,欲言又止的模样,善解人意道,“孤会说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你才迫不得已离宫的。”
舒庭冬站起身来,他侧着头去看病榻上的人,这会儿已睡得安详,离了他也未有大碍。
养出宋朝唯这样伶俐又体贴的姑娘,并不容易。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总归舒庭冬觉得她处处都好。她身边这样多的人,荣华富贵为天下之最,又是泡在至尊爱意浓糖里长大的。
追从她的人如过江之鲫,想要照顾她的人多如鲗。或许并不是她需要他,而是舒庭冬想要照顾她,是孤苦无依的他需要被她爱着。
舒庭冬收回了那一眼,躬身一礼:“多谢殿下。”
太子将所有收入目中,情态不显,和煦笑道:“不必,外殿的内侍会引参政出宫,孤便不送了。”
舒庭冬颔首。
太子笑了笑,见他将帘一卷,蓝灰的衣袍消失在了门口,便也不再看,笑意全失,眉眼微冷,一敛衣袍坐在了他才离开的位置上,做他本在做的事情。
只是他的手手有些儿寒意,梦里的宋朝唯本在花海里遨游,忽然就不由自主抱上了一块冰,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太子瞧着她无意间的动作,不由得暗了暗眼眸。
宋朝唯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落日之后,月还未上柳梢头。
她睁眼想看一看那个人是否还依诺在这儿,映入眼底的却是她的兄长。宋朝唯微皱了皱秀气的眉,眼光扫过熟悉的宫殿,没有寻到自己想看见的人,再侧过头来问:“哥哥,他呢?”
太子面上仍有淡然的笑,不像是觉得自己妹妹重色轻兄,“参政怕父皇瞧见,便先出宫了。”
为人要诚实,说什么善意的谎言,自然是要实话实说的。
宋朝唯紧了紧牙。
死骗子,还说不会走。就这么怕见到她父皇吗?胆小鬼,没有一丁点儿为她奋不顾身的勇气,比小时候还怂,脓包!
再也不想看见舒庭冬了。
太子微微笑了笑,继续为妹妹心里的小火炉添柴加薪,“闹闹不要怪他。父皇为人君,舒参政毕竟是朝廷大员,定然有所畏惧。再说,他一个二品朝臣,被瞧见穿着内侍衣服在你这儿,总是不合适的。”
道理宋朝唯都懂,但并不妨碍她心下有不愉。
她一个正一品的公主都没有觉得被内侍揉小肚子有什么不妥呢!人家太子,未来天下之主在这儿揉小肚子,也不觉得被人瞧见了有什么不妥!
老东西,就他逼事儿多。
太子瞧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像是有什么自手间心头流逝。
妹妹可能不是他一个人的妹妹了,也不对,妹妹很可能不是他和父皇的妹妹了!
他面上云淡风轻,锦被之下的手动作却不由得重了一些,惹得宋朝唯皱着眉头看向他。太子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笑,因为弄疼了她。再实话实说,声音低沉,语间搅着黄连道:“参政走了,闹闹这样不开心,醒来也只顾着瞧他,都忘记了哥哥同父皇。父皇可守了你一日,却还不及参政的地位。”
太子面上笑意勉强,话语苦涩,宋朝唯心下顿悟,忙开口道,“不是,我心里自然是哥哥同父皇最重要啦。”她想了想,又气狠狠地补充,“只是他答应我不走的,我刚才在想日后再也不要见这个言而无信的人。”
太子听着她的话,唇边虚盖着一层笑,“自然,哥哥明白的。”又十分体贴的为舒参政解释,“也并不是言而无言,闹闹不要怨他,人都有苦衷的。参政怕你不愉,本还想说府中出了急事才不得不回去的,不过我想着你一定会明白,就同你实话实话了。”
他脸上的笑太假,像是为了安抚着说谎话的妹妹才说了相信。宋朝唯伸出手去握住太子另一只放在锦被上的手,目光真挚而诚恳,声音娇娇软软却又十分的正经,“真的,哥哥不要不相信。”有苦衷就要尝苦果,宋朝唯小手一挥,目光凛冽话语冷漠,越听越气,“哥哥也不要替他解释了。”
“好,哥哥不说了。”太子心下欢喜,面上不显,轻柔地扶着她坐了起来,和煦问:“现下好些了吗,可饿了?还热着长参汤,可要喝几口?”
宋朝唯这会儿的确觉得好多了,腹中也是饥肠辘辘,便点了点头。
太子伸出手顺了顺她散乱的发,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才一日,又瘦了。”说罢站起身来,将袖子里笼着的手炉塞到了她手里,道:“坐一会儿,别受凉了,我去喊人。”
宋朝唯倦得很,乖巧地说好。
手炉温热,远处琉璃盏罩着的烛火明明灭灭,一阵清风过来吹动火光,也吹动了宋朝唯眼前的珠帘。她不由得就想到了那一张靠得很近,近在眼前的脸。自然,如今只剩下珠帘空荡荡垂着。
她捧着鎏金藏蓝手炉的指紧了紧。
呵,骗子。还以为多活了十年有多了不起呢,竟然还是个脓包。一点也不爱她,说得那样情深意切,刀山火海也就算了,为她当回太监失失颜面都不肯,竟然因为和蔼慈祥的父皇而失信于她,竟然还想要可怜善良的哥哥成为他的同伙一块儿欺骗她。越来越过分了,以前都不会撒谎的!
下一回见面,定然是不会轻饶的。
不,没有下一回了。
高贵的清河公主是不会见爱撒谎的人品低劣的舒参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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