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没有无缘无故地恨
含烟阁的课程其实轻松得很，薛大家讲了一个时辰，就让大家休息，公主和伴读们有的吃茶用点心，有的拿着九连环，鲁班锁作戏，沈岫则带着楚惜倚栏远眺。
“公主尽力往远处看，读书用功是好，可也要当心熬坏了眼睛！”沈岫上辈子可是吃够了近视眼的亏了，这辈子一定不能再走老路，关键在这里你要是看不清楚了连配隐形眼镜的地方都没有。
楚惜觉得沈岫说得特别有道理，沈岫只比她大一岁，可是仿佛懂得很多，以前只有她母妃关心她，现在有沈岫在身边，又是同龄人有共同语言，楚惜很开心。
休息了一会儿，薛大家让大家背诵她刚才讲的内容，沈岫立刻听话地背了起来，原以为薛老师让大家背完了一定会检查，万一检查背不过有可能放学后被她留下接着背，没想到沈岫一腔热情地准备了半天，薛大家只淡淡地问了句：“大家背好了吗？”
背好的同学自然说背好了，没有背好的直接不说话，呵呵，跟沈岫想的一样。
于是薛老师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背好的再背一背。公主和姑娘们明日把《论语》拿来。”
然后把书本一收，飘然而去。
这就算完啦！
老师，那些没背过的同学你不打算让她们抄个十遍八遍然后亲自盯着她们背过为止吗？还有，老师您好像忘了什么事吧？不用布置作业的吗？
想到这儿，沈岫觉得自己是没事找抽，她们这班同学又不用担心落榜挂科，也不会有人逼着薛大家要教学成绩，学习纯粹靠自觉呗！
连含烟阁的课程都是半日制的，上午上课，下午在家休息，沈岫觉得太人性化了。
午睡过后，沈岫先起来了，楚惜还没醒，为了不吵醒她，沈岫去院子里散步，初秋的午后还有些溽暑之气，园圃里的青草正在释放最后的热烈，葳蕤茂密的绿浓得化不开，大叶芭蕉的边缘略有微黄，但总得来说还算绿意盎然，院子里花草多，宫人们早就点了艾草驱赶蚊蝇，沈岫坐在绿萝架下的石桌上，正想着该不该进屋唤青花来倒茶，已经有宫人沏好香片端上来了。
她跟楚惜的关系不错，宫人们都是长眼的，自然都来奉承沈岫，沈岫午睡后喜欢喝点香片解乏，宫人们立刻过来投其所好。
“沈姐姐先起来了！”楚惜披着宽大的乳云纱寝衣，站在阶前。
沈岫笑道：“是我吵醒公主了吗？”刚才她明明轻手轻脚的。
楚惜笑道：“没有，是我跟青若说，只要姐姐一起来就立刻叫醒我，午睡时间太长了不好，晚上该睡不着了，母妃在的时候就这么说。”
沈岫看着楚惜的脸像一个红苹果，可爱极了，心想小小年纪，就如此知道自制，真是难得。
沈岫见楚惜睡眼惺忪，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就邀她一起喝点香片，楚惜让宫人倒了茶，两个姑娘在绿萝架下小口小口地啜着溢满茉莉花香的香片。
沈岫看着宫人们都离得远远的侍立，问楚惜道：“太子搬到东宫几年了？”
楚惜没想到沈岫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顿了顿，道：“有三四年了吧，是大婚之后又过了好几年，才搬过去的！”问太子搬到东宫的时间，也就是册立太子的时间，因为后宫中没有嫡子，现在的太子是皇长子，已故的曹德妃所出。
沈岫道：“当初册立太子，是不是卢太后极力主张的——当然，公主如果觉得不方便告诉我，可以不说！”
如果沈岫一入宫就可以见到卢太后这位外祖母，她可以不问楚惜，现在她开口问了，也不太在意楚惜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会告诉她多少，关键是通过这个问题可以让沈岫验证出以后她和楚惜的交情可以深到什么程度。
楚惜咬了咬唇，没说话，望着沈岫，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岫嫣然笑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楚惜警醒地瞧瞧四周，低声道：“这件事跟沈姐姐可有关系？”
对于真心待自己的人，沈岫从不辜负，沈岫道：“郭贵妃啊！你一定也听出来了，早晨要赏我翠玉戒指的事，她能从五个公主伴读中挑中我，绝不是随意为之！”
从含烟阁上凭栏远眺时起沈岫就在想这个问题了，郭贵妃拿翠玉戒指当水蜜桃，想玩二桃杀三士的戏码，排除沈岫真的脑袋进水这种情况，她这样做绝对会得罪到沈岫，而沈岫脑袋进水的概率实在是比较低，傻冒也不可能被选进来做公主伴读。
也就是说，郭贵妃对沈岫有成见所以才不怕得罪她，沈岫离开京城很多年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招惹到贵妃娘娘，所以郭贵妃对沈岫的成见只能来源于沈家。
这梁子是怎么结的呢？沈文轩已经在吴州很多年了，沈家族人在京城的也很少，就算有，也没本事让郭贵妃这样失态，于是沈岫想到了她的外家，含山长公主以及卢家一系。
郭贵妃虽然没有封后，却统摄六宫多年，也算位高权重，想让郭贵妃产生怨憎之心也得有那个本事，比如楚玄公主，把郭贵妃气得七窍生烟，那是因为楚玄出身高贵，生母养母都不是一般人，出身稍低的公主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耐，比如楚惜就做不到。
那么让郭贵妃如此心意难平的人是谁呢？卢氏一系中真正有这个本事和机会的，也只有卢太后了。
卢太后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郭贵妃不惜迁怒到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的身上，这件事一定是对郭贵妃极其重要，而她又无力改变的事。
于是沈岫想到了两件事，立后，立太子。这两件事其实也算是一件事，郭贵妃的儿子是皇次子，如果郭贵妃被立为皇后，那么子以母贵，在元后无子的情况下皇次子就是嫡长子，不争不抢，日后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或者说如果皇帝舍弃长子立皇次子为太子，那么子以母贵，郭贵妃早晚不是皇后也是太后，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郭贵妃母子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
沈岫幽然笑了，很多事并没是你想置身世外就可以置身世外的，你拉着自己的头发向上拔想脱离地球，可是万有引力不会放过你！
楚惜道：“沈姐姐，贵妃娘娘不会每日都来，咱们在含烟阁读书等闲也见不着后宫嫔妃，只是……只是楚玉姐姐脾气不大好，以后咱们上课坐得离她远一点……”
“两个人在说什么呢？这位贵妃娘娘也真是闲得紧，尽干些挑拨离间的事，却又干得这么露骨！”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来，沈岫心道，这是谁未经通禀就来了柔芙宫。
楚惜站起来，向着门口笑道：“楚玄姐姐！”
楚玄是柔芙宫的常客，又年长于楚惜，她来了宫人哪里会拦，直接就让她进来了。
说话间，楚玄已走到绿萝架底下，笑道：“好香的茶，给我倒一碗！”
立刻有宫人为楚玄倒了一碗茶，楚玄端起来一饮而尽，抹抹嘴角，笑道：“午睡了这些时候，起来渴得很！”
楚惜请楚玄坐了，又给她倒了一碗茶，说道：“姐姐是直肠子，只是说话也当心些，到底要跟楚玉姐姐日日见面！”
楚惜对她三姐这个脾气也真是服了。
楚玄道：“怕什么？今儿要不是沈姑娘拿话弹压住了郭贵妃，我就要跟她掰扯掰扯，好好的父皇叫咱们进学是学习为人之道的，贵妃娘娘上来就东家长西家短地挑事儿，像是个长辈所为吗——沈姑娘，早晨郭贵妃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咱们要是上了她的套她才乐呢！”
沈岫早就把郭贵妃那套夹带病毒地程序删除清理了，只是没想到楚玄这样豪爽，在这种豪爽之下，郭贵妃的阴谋变成了阳谋，这回歇菜了！
沈岫笑道：“公主放心，我若拿那些话当了真，岂不成了糊涂人！”
楚玄道：“沈姑娘，你知道贵妃娘娘为什么头一回见你就要拿你做伐子吗？还不是对二哥没当上太子的事耿耿于怀！”巴拉巴拉巴拉，方才沈岫和楚惜还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楚玄这里没有意会，全部都是直截了当地言传。
沈岫道：“贵妃娘娘多半回去也要后悔，我看她平时未必是这样急躁的人，今儿只怕是心情不好才脱口而出的！”
楚玄道：“沈姑娘说得有理，她赏咱们每人一只戒指，就说明她想描补——大概是今儿早晨我说的话叫她心情不好了吧！”
沈岫忍不住笑了，哪是大概你说的话叫她心情不好，实实在在地就是你一开口，郭贵妃差点没当场自燃。
沈岫道：“果真如公主所说，郭贵妃与东宫那边岂不是更有疙瘩？”
楚玄摇头晃脑地笑道：“貌合神离，貌合神离啊！不过太子妃可是个聪明人，从不去触郭贵妃的锋芒，郭贵妃却也从不敢惹她！”
看来这太子妃也不是等闲之辈，沈岫一点都不意外，能在宫廷里混出头来的女人可以没有胸，却绝不能没有脑，让沈岫意外的是楚玄跟她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如此坦诚相见？老百姓还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楚玄怎么说也是在腥风血雨的皇宫里长大的，是她平时就这种风格还是对自己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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