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非昔比

　　回到楼上后，兄妹俩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嘉薇学着大人的方法点燃了酒精炉，摆开紫砂茶具，再从茶罐里抓了一小把碧螺春茶叶，放到茶壶里，就慢慢悠悠地和阿雄边喝茶边聊天。

　　阿雄告诉她：“学电脑一定要先学会快速打字，而且要学会盲打，眼睛不能老盯着键盘，这样在网上跟别人交流的时候，或者搜索自己需要的资料时，才能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

　　“雄哥，那打字要达到什么水平才算快呢？”

　　“初学者最起码要达到每分钟60个字以上。当然啦，这个速度我们小才女很快就能够达到的。”

　　嘉薇摇头晃脑地说：“好的好的，从明天开始，本姑娘就专心致志练习打字了，保证在最短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每分钟60个汉字。咦，雄哥，到时候，你要不要给我考试的？如果达不到要求，你会不会罚我抄十遍课文，或者站在操场晒太阳什么的？”

　　“呵呵，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喜欢晒太阳就多晒太阳，喜欢抄课文就多抄课文，这件事就不用再麻烦我了——诶，嘉薇啊，刚才我跟你讲过的这些东西，等以后你自己慢慢都掌握了，也可以一点一点地教一下你妈妈嘛，这样她在无聊的时候，也可以上上网，打打游戏什么的。”

　　嘉薇一听这话，立刻又卖弄起来：“我妈呀？那就算了吧，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我想这句话，说的应该就是她吧。雄哥，你又不是不认识她，难道不知道她几斤几两？嘿嘿，就她那德性，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哪位大仙能教得了她？不过呢，我看她要是做为一个花**，在椅子上静静地摆放着，从后面看上去，那倒是挺迷人的。”

　　嘉薇想起自己自从懂事以来，向戴琳提问过的所有关于读书学习方面的问题，没有一个能得到正确答案的一桩桩往事，脸上立刻就充满了鄙夷的神色。

　　“乖乖，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你妈妈啊。”阿雄听了“子曰”后，又一次吃惊得目瞪口呆，他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嘉薇的鼻梁。

　　“雄哥，我这样说其实已经很抬举她，也很给她面子了。”

　　阿雄说：“嘉薇，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常常听奶奶说，那个时候家里面实在是太穷了，一家老小经常连饭都吃不饱。因为交不起学费、买不起学习用品，我爸爸他们兄妹几个人，很小的时候就到地里，帮着爷爷奶奶干农活；只有你妈妈一年又一年地一直念到了初中；因为这件事情，她们姐妹们还老是埋怨爷爷奶奶，说他们偏心眼护着你妈妈。我看她好歹也背过七八年的书包，哪里会是什么‘朽木’和‘粪土之墙’呢？”

　　“雄哥呀，这个嘛，可真的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嗯——”说完摇了摇头。

　　“嘉薇啊，我这一次到你家里，觉得你妈妈改变了很多，她似乎变得小心翼翼了，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比过去柔和得多，不像以前那么大大咧咧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的性格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我爸我妈和你的那些姨妈们，也都说你妈最近这一两年，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她们都感到非常奇怪，不知道她心里整天想着什么事？”

　　“有谁知道呢，她爱想什么就想什么嘛。都说人的思想是自由的，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个可是谁也看不见、管不着哦。其实，她平时也是很少跟我说些什么的。”

　　阿雄问：“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听她说话？”

　　“嘿嘿，鬼才愿意听她说话呢！雄哥，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在她的词典里，翻过来翻过去总共也就那么几句老掉牙的话：像什么‘多吃一点’啦，‘早点睡’啦，‘路上小心点’啦，‘不要随便乱跟陌生人说话’啦，等等等等。”

　　“他们大人都这样的，我现在上了大学，一个人在外地，有时候回想起来，反而觉得他们那些罗里吧嗦，听起来竟然有一种很幸福，又很甜蜜的感觉。”阿雄打断嘉薇的话。

　　嘉薇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听得都烦透了，恨不得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只要她那两片嘴唇稍微一动，我立刻就知道她又要发表什么高论了。也许现在她担心自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好意思吧，所以就少说为佳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噢。”

　　今天，阿雄听了嘉薇这些话，发觉她已经阅读了不少课外书，也思考了很多问题，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太相衬的思维模式。

　　也许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她提前成熟了，同时也使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阴影。在本来还应该依偎着父母亲密无间、撒娇耍赖的童年时代，却过早地表现出对戴琳这个妈妈的鄙夷。虽说从嘉薇口里吐出来的话语可以看做是童言无忌，而且也免不了生搬硬套，但是仍然使阿雄感受到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所不应该具有的那种冷酷和刻薄。

　　阿雄想起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戴琳只是简单地问了他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随后便默默无言、心事重重地埋头吃饭。在饭桌上，他发现她们母女，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然，阿雄并不知道，她们上午曾因为购买电脑的事情发生了不愉快。但是，结合以往发生过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天然屏障，那么硬生生地横在母女之间，这道屏障使她们变得隔阂，变得别扭。

　　她们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又故意装作若无其事，谁也不想率先去捅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致使以后的日子变得尴尬不堪；她们相依为命却又总免不了互相伤害，一再有意无意地将心里的委屈与苦楚倾泻给对方，并在发泄的过程中，短暂地获得了某种极其隐秘的和无法言状的快乐；紧接着就又后悔莫及，并想方设法尽其所能加以弥补。

　　戴琳一次次几乎毫无原则地满足嘉薇的各种物质诉求；嘉薇也一次次尽最大的努力提高学习成绩。虽然她老早就知道老徐他们，并不像大多数普通家庭的父母那样，特别关注她的考试成绩，她仍然尽力而为。

　　每一次考试，关于她试卷上面那个红色数字的话题，更多的倒像是母女之间，一种例行公事一般的打招呼而已，但是除此之外，嘉薇好像也没有其它更为合适的表达方式，可以充分显示出自己的能力和善意，至少在目前来说就是如此。

　　阿雄同样发觉到戴琳精神世界的日益混乱不堪。她那忧心忡忡、杂乱无章的思想状态，正一点一滴地投射到她所经营的店面之中。

　　过去整洁有序的时装店，现在已经慢慢地演变成为一间小百货商店。货架上、地板上，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日用小商品：儿童玩具、烟茶酱醋、衣帽鞋袜、塑料制品……朋友曾开玩笑，说她店里现在除了**之外，别的日用品几乎都能买到。

　　嘉薇说完话，看到阿雄默默无言，眼睛望着茶盘直愣愣地出神，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事情。她非常担心自己刚才心直口快、胡言乱语，惹他生气了，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就着急地问：“雄哥，你怎么不说话啦？在想什么呢？快喝茶呀。”

　　阿雄回过神来：“好啊，喝吧！来，傻丫头，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吧！哟，这茶还挺好喝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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