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失去
白翊追着毒蝠进入了甬道，又跟着它从甬道另一头飞出来，来到了千家废弃的院子里。
毒蝠转了一圈，它显然不喜欢外面的阳光，扭头要往树林里去。由于它翅膀有伤，不是很灵活，白翊很快就追上了它，对准脑袋用力一击。
它发出最后的嚎叫，嘴一松，蓝鹤急坠而下。白翊接住了他，抱着他飞离了那座晦气的宅院。毒蝠则嘭的一声坠地，化作了黏液。
白翊找了块干净地方将他放下，检查了下他的伤势后，愁容满面，仰头发出一声唿哨，呼唤着在附近待命的伽蓝鸟。
蓝鹤的头枕着师父的臂弯，此刻他只觉得很累很困，但他用力睁着眼睛，他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王泽跑过来，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少年，如今耷拉着脑袋，脸色惨白，脖子、手上都是黑洞洞的伤口，心中骇然。“白掌门，究竟怎么回事？”
“是毒蝠。”白翊头也不抬一下，紧张地看着蓝鹤。
王泽道：“这位小兄弟看上去不妙啊。”
白翊眼皮一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泽知趣地闭上嘴，并默默地退后几步。
“师，师父”蓝鹤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抓住了白翊的衣衫。“都怪我没听您的话，只知道争强好胜，让您失望了”
“不，鹤儿，你虽爱闹，但你从未让我失望过。”白翊将手覆在蓝鹤手上，焦急地安慰着。
“只怪我太笨，若我能像玉肆师妹那般聪明就好了”蓝鹤鼻血直流。
“傻孩子，为师平日里对你严格，总是教训你，是因为我希望你日后能担当大任啊。”白翊掏出丝帕拭掉他鼻子上的血，可是血不停地冒出来，怎样也擦不干净。
蓝鹤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徒儿从未想要担什么大任，徒儿只想替师父分担想成为师父唯一骄傲的徒弟”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啊！”白翊摸着他的头，眼眶中噙着泪水。
“真的？”蓝鹤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神却已开始涣散。
“真的！鹤儿，你就是我的骄傲，永远都是！”白翊肯定道。
蓝鹤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师父，我，我舍不得你”
“鹤儿，你不会有事的，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回家！”白翊哽咽道。
蓝鹤摇了摇头，嚅动着嘴唇。毒液已经侵蚀了他的心脏，此刻，他不过是用他舍不得师父的那股执念支撑着。“您是天下最好的师父，来世我还想当您的徒弟，我想保护你，照顾你，逗你开心”
白翊刚做掌门时，从妖手里救下了五岁的他，见他孤苦无依，一时心软将他带回御幺门。本欲将他交给俞莲庭，不料他不肯，跪了一夜，说只想做她的徒弟。
“姐姐，你为何不收徒弟？”
“我还不知该如何当好师父。”
“你别怕，我会是个好徒弟的。”
于是，曾发誓不收徒的白掌门因此破了例，此后，她便觉得收徒弟其实也不错，即使这个徒弟笨了点。
“鹤儿，你一直在照顾我，保护我，逗我开心啊！”白翊泪如雨下。
“师父”蓝鹤最后一次呼唤完师父，终是带着不舍离开了，年仅十八岁。
白翊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也随着蓝鹤飘走了。
空中传来一声长啸，伽蓝鸟驾着战车，直奔而下。
伽蓝鸟的啸声使白翊从巨大的悲伤中清醒过来，她强忍住失去徒弟得悲痛，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抹干了自己的眼泪。
她将蓝鹤抱起来，跳上战车，小心将他放在车上。“鹤儿，你安息吧，你为除妖而死，你是御幺门的骄傲，更是我的骄傲！你的名字将与我的一起，篆刻在天霞峰顶端的碑石上！”
在御幺门，只有历代掌门和被授以功勋的弟子的名字，才能被篆刻在碑石上。
“鹤儿，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做，等我回家了再来看你。”白翊依依不舍，再看了眼自己的大徒弟，猛然起身，从战车上跳下来，拍了拍伽蓝鸟的头，命令道：“伽蓝鸟，速回报信！”
伽蓝鸟发出悲戚的长啸，拍拍翅膀飞走了。
见伽蓝鸟远去，白翊整了整衣衫，走向了王泽。“王将军，你派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玉肆还在里面，我要去将她带出来”她强忍着眼泪道。
“遵命！”王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孩子应该没事吧？”
“她跟鹤儿一样身中剧毒，恐怕”白翊再说不下去。
王泽叹息一声，抱拳行了个揖礼。“白掌门节哀顺变，他们为保百姓平安而死，我会禀告吴王，追封他们为英雄，昭告天下！”
“如此甚好，也让玉肆这孩子体体面面的去见她爷爷。”白翊说完后赶紧转身背对着他，硬生生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白翊负着手，仰头闭上了眼睛，她已然失去了再踏入千宅的勇气，那不是废宅，而是噩梦！是她一生的噩梦！
“师父，师父。”李玉肆拉着千雅晴飞了过来。
“白，白掌门。”王泽激动地拍了拍她的肩，欣喜地喊道：“你快看！”
白翊一个转身，见到了活蹦乱跳的李玉肆，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玉肆？！”
“师父”两人落地，李玉肆看着自己的师父，很是震惊，只是片刻不见，师父就面容憔悴，两鬓生出了许多白发，老了许多。
白翊回避了她纯净地注视，因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她愧疚刚才丢下了她。她扫了她一眼：“你哪里受伤了？”
李玉肆摇了摇头，“回师父，我没有受伤。”
虽觉的事情蹊跷，但见她活着，白翊心中总算是有了点安慰，也无暇去深究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蓝鹤就没那么幸运，心头又是一酸。
“师父。”千雅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白翊瞧了她一眼，无力地点了下头。
“大师兄呢？”李玉肆问道。
“鹤儿他”白翊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因不见大师兄，又见师父眼角都红了，李玉肆心中很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大师兄为除恶妖，身中剧毒，以身殉职！”白翊道。
李玉肆听的明白，身躯一震，可她怎么也无法接受，想到大师兄不久前还在跟她说笑，想到大师兄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她就悲从心来，一双杏眼噙满了泪水。
“哇”一旁的千雅晴揉着眼睛，大声嚎哭起来。她对蓝鹤当然没有过多感情，只是觉的不哭一下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哭着哭着，她便想到了死去的家人，想到了死去的先生，竟真的伤心起来。
白翊上前一步，将千雅晴抱在了怀里。在旁人看来，她是在安慰徒弟，但其实，早已撑不下去的她也需要一个怀抱。
千雅晴受宠若惊，哭得更用力了。白翊更是将脸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李玉肆站在一旁，默默地擦了擦眼泪。即使难过，她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流泪。
哭声慢慢变小，白翊平复好情绪，放开千雅晴，站直身子，昂起下巴，双眼似是要喷出仇恨的火焰：“你们要牢牢记住你大师兄是如何死的，他是被妖害死的！”她打开法器，红伞朝着最近的一棵如水桶般粗的梧桐树飞去，轰然一声齐腰断掉，倒在了地上。“从今往后，见妖如见此树！”
李玉肆顿时打了个寒噤，被吓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树林方向。
“是！”千雅晴大声道：“我们要除掉所有的妖怪，为大师兄报仇！”
“很好，这才是我的弟子！”白翊点了点头。
听到白翊肯定了她，千雅晴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李玉肆沉默着，忧心忡忡，心情复杂。
王泽走了过来：“白掌门，现在如何是好？”
“等！”白翊望向了天空。
“白掌门，我们一起去那边喝口茶吃点东西歇息下吧。”王泽指向了湖畔的凉亭。
“好。”她又怎吃得下，可她实在太累了，需要歇息一下。
夜幕降临，又圆又大的月亮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月光照耀着大地，万物是朦胧的、清冽的。几只伽蓝鸟盘旋在夜空中，叫声给这个夜晚带来了几分躁动与不安。
御幺门第八代长老俞莲庭、赵君带着门下十几名弟子急速赶来，在白翊的安排下，他们要彻底清除掉所有毒蝠幼崽和未孵化的蛋，以绝后患。
李玉肆和千雅晴背靠着大树，挨坐在一起睡着了。白翊没叫醒她们，她不想她们再去冒险。
“晴儿，先生死不足惜，你要记住凶手！一定要报仇！”
一阵冷冽的风吹来，千雅晴抬头一瞧，陈先生站在她面前，身着白衫，姿态儒雅，身后则是家中的玫瑰花园。
“先生？”千雅晴惊愕地喊了一声。
陈浩之笑而不答，转身摘下一朵玫瑰花拿在手中：“看，这是我为你娘种下的玫瑰”
千雅晴看着满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随风摇曳，玫瑰香味扑鼻而来。她正要扑过去，陈浩之一抬头，眼神凶狠。“可惜，花还未开，香还未闻他就抢走你娘，是他害了你们千家！”
他手中的玫瑰花忽然间变成了黑色，身后的花园也变成了被火烧毁的模样。
千雅晴吓地往后退了几步。
“晴儿。”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那是久违了的声音，千雅晴欣喜地回头，“爹爹！”她扑了过去。
千豪身穿裘衣，面带微笑，将扑过来的千雅晴抱在了怀里，和从前那样，用胡须扎了扎女儿的小脸。“晴儿，你本是千金大小姐，现在却要寄人篱下。爹爹很痛心，但爹爹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学好法术，要给千家死去的一百多条人命报仇啊！”
千雅晴哭道：“我记住了！我一定会报仇！”
“你记得仇人的名字吗？”
“记得！”
“好。”
这时，一股力量生生将他们分开，千雅晴想抓住父亲，而他却消失了。
“晴儿。”
“娘亲！”听到母亲地呼喊，千雅晴激动地四处张望。
四周白茫茫一片，哪有母亲的身影。
“娘亲，你在哪里？”千雅晴呼喊着。
“孩子，我在这里。”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千雅晴抬头，瞧见萧碧琳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正温柔地看着她。
千雅晴拼命往上跳，想跟李玉肆一样，嗖的一下就飞上屋顶，可任凭她怎么跳，也只是胡乱折腾，根本跳不高。“娘，你下来呀。”她急道。
“晴儿，原谅我不能下来。”萧碧琳温柔的眼眸里，夹杂着无奈。
千雅晴急哭了：“我还不会飞，此处又没有梯子，我该如何上去呢？”
“你记住，自能生双翼，何必仰云梯。”萧碧琳微笑着，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娘”千雅晴大喊一声，忽地睁开了双眼。
原来是个梦，可这个梦竟如此真实。梦中的话语，依然清晰地响彻在脑海里。
“他害了你们千家！”
“你一定要报仇！”
“自能生羽翼，何必仰云梯！”
她呆呆地望着千宅废墟，像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梦中的话，直到清冷的风吹的她浑身哆嗦，才赶紧往李玉肆那边挪了挪，想搂住她取暖，不料却扑了个空。
原来，李玉肆小憩一会儿，醒来后想起林中的九尾狐狸，赶紧跳起来往树林飞奔而去。
她还是晚了一步。
树林被赵君带人围住，冒着黑烟，她想冲进去找九尾狐狸，可一靠近树林就被结界给挡住了。原来是赵君用结界将林子封住，谨慎起见，他们要将整片树林都烧掉，不放过任何一只毒蝠。
李玉肆法术修为不够，无法打开结界，急的满头大汗。是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向赵君求助。“赵师叔，求您打开结界，我要进去！”
“你进去做甚？”赵君十分不满。
“我”李玉肆不擅说谎，结巴道：“我，有一只小狐小兔子在里面”
“我说玉肆啊，火都烧起来了，还管什么小兔子，就算是人在里面，也不能进去！”赵君瞥了她一眼，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
“可是，里面还有别的动物啊！难道都要活活烧死不成！”李玉肆眉头一竖，由于太着急，说话口气就重了些。
“胡闹！”赵君脸一黑，指着她的头生气道：“你这个娃儿平时看起来挺乖，怎么这般不懂事，事有轻重缓急，不烧了林子，难道让毒蝠飞出去害人吗？不懂就在一旁好好学着！”
看着林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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