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山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眼间十年过去。
十年间，李玉肆勤修苦练，刚满二十的她，已能驾驭橙伞，成为第九代弟子中唯一能驾驭橙伞之人。
在御幺门中，伞的级别越高，地位则越高。故被第九代弟子尊称大师姐。
这日，李玉肆奉掌门之命，带领十几名第九代弟子，下山来到了位于西南方的偏僻小镇。
清晨，雾蒙蒙的水汽将这个小镇洗刷得格外透亮，如同一幅刚刚落笔的青绿山水。
寅时起床，已成为她的习惯，洗漱完毕，独自走出了客栈。这个镇子原本就偏僻，人口不多，此时又是清晨，街上只有寥寥几人。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
听见有人吆喝，李玉肆循声望去。
一对中年夫妇在祠堂外的海棠树下支了个摊子，白茫茫的热气正从屉笼里冒出来。
她立于原地，负手观望，一对娥眉似蹙非蹙，清澈的杏眼充满了戒备。
卖包子的女子年约三十，不胖不瘦，肤色微黑。她打开屉笼，刚出炉的包子色白松软，摺花均匀，如同一朵朵盛放的秋菊，即便是御幺门的大师姐，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时，一个光脚、衣着破烂的男孩，走到了包子铺前。
“要吃包子吗？”卖包子的女子笑眯眯地问道。
“想”男孩低下头，双手拼命揉着自己破烂的衣衫。“可我没钱就看看。”
女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将屉笼里的包子取出四个，拿纸包上递给了他。“拿去吃吧。”
男孩惊讶地望着女子，抬了抬手想拿包子，犹豫一下复又放下，明明很渴望却还是摇了摇头。
“吃吧，别怕，不要你钱。”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扬了扬手。
男孩这才展露出笑容，弯腰鞠躬道：“谢谢你们。”随后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包子，小心地揣在怀里，“等我有了钱，我会还给你们的。”说完后便迈开小腿，欢快地跑开了。
李玉肆见到这一幕，双眉不仅没有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了些，微微叹了口气，稍作犹豫后，还是走向了包子铺。
“给我一个包子。”李玉肆柔声道。
“好咧。”女子眉目和善，笑嘻嘻地将包子递给了她。“姑娘饭量真小，一个能饱吗？”
李玉肆礼貌地笑了笑，未做回答，只是接过包子，将包子掰开一小块，置于鼻尖闻了闻。
“姑娘，放心，都是新鲜的猪肉，昨晚刚宰的。”男子笑呵呵的，十分真诚。
李玉肆将掰开的小块放入了嘴中，“味道不错，你们夫妻俩应该不是中原人吧？”她故意将“人”的发音说得很重。
夫妻俩对望一眼，脸上的笑意逐渐减少，多了些严肃与敌意。
男子道：“姑娘好眼力，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
女子接着道：“只因家乡发生战乱，为了保命，才来了这里。”
“收拾一下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李玉肆眼中充满着怜悯，语气却不容拒绝。
“姑娘，你凭什么？我们又没违法，就算是官府也不能赶我们走啊！”女子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脊背，一副要和李玉肆吵架的架势。
男子却面色大变，额头冷汗直冒，拉了拉女子衣袖，眼神示意她看一个地方。
女子满不在乎地朝着男子瞧着的地方瞥了一眼，可就这一眼，她瞬间面色大变，吓的跟男子一样，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我们马上立刻走”
他们看见的是李玉肆腰间挂着的橙色锦囊，锦囊上绣着白色的伽蓝鸟，左上角写着御幺二字。
李玉肆面无表情，将最后一口包子送入了嘴中。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回头问道：“请问你二位可有见过一只九尾狐狸？”
“九尾狐狸？”女子望向了男子。
“回，回大人，吉祥客栈的舞大人就是九尾狐狸。”男子瑟瑟发抖。
“舞大人”李玉肆重复一遍后叹了口气。“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别让我再碰到你们。”
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树林里的那只九尾狐狸，不知它是否还活着。只是每次打听，听到的都是舞大人这个名字。
虽然她每次听到舞大人这个名字心里就会莫名的悸动，但她如何也无法将千年大妖与那只没有妖力的九尾狐狸联系在一起。
刚走开几步，一道黄光倏地飞了过来，从李玉肆身边擦过，围绕着那对夫妇转了个圈。
卖包子的夫妇被黄光环绕着，瞪大了眼睛，害怕地抱在了一起。黄光变成了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夫妇。“饶命啊，我们从未害过人啊”尖叫一声后，他们身上的衣服、皮肉瞬间裂开了。
伪装的人皮被撕开，他们露出了真面目。
一只长着羊角、浑身黑色的妖怪和一只胖乎乎，长着三只眼睛，六条腿的妖怪抱成一团。他们绝望地惨叫了一声，便化成了两颗铜钱大小的黑色妖丸，掉落在地上。
在妖怪消失的时候，黄光也消失了。
李玉肆不用看都清楚发生了什么，无奈地抿紧嘴唇，闭上眼叹了口气。
千雅晴身穿鹅黄色暗花绣裙，落在她身旁，收回黄伞。“哼，现在的妖可真是越来越会伪装了呢！”
十年间，千雅晴日夜苦练，已修得黄伞。在御幺门第九代弟子中，修得黄伞的弟子也不过十人，由于她是掌门亲传弟子，故在御幺门第九代弟子中的地位，仅次于李玉肆。
她将地上的妖丸捡了起来，伸手扯着李玉肆的腰带，将她拉向自己后，又将手伸向她腰上挂着的黄色锦囊，将其打开，然后把两颗妖丸塞了进去。一边塞还一边小声埋怨道：“你又菩萨心肠了，若是让旁人瞧见告诉给师父，我看你这受人尊敬的大师姐，御幺门未来掌门还怎么当！”
“晴儿，”李玉肆无奈地喊了一声，她早看穿那对夫妻是妖伪装的，只是见他们对男孩的施舍，觉得他们心存善念，本想放他们一条生路，让其离开，不想却被千雅晴瞧见。
千雅晴杀伐果断，对妖从不留情。
“他们不是恶妖，罪不至死。”李玉肆垂下眼帘，不想看她。
“可我们的规矩并没说只有恶妖才能除！”千雅晴直视着她的脸。
李玉肆自知理亏，无话可说，既因违背规矩而自责，又因除掉了善妖而不安，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的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加快脚步，将千雅晴抛在了身后。
回到客栈，其他的弟子都已陆续起床，聚集在院子里，见到李玉肆后，皆垂手道：“大师姐。”
“你们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在院中集合，今日继续往西南方走。”李玉肆吩咐道。
“是，大师姐！”
众弟子散去后，千雅晴默默走到她身后，凑近她的耳朵悄悄问道：“你生气了？”
李玉肆斜睨她一眼：“我没有生气。”
“那就好，”千雅晴露出了笑容：“昨晚去厨房，正巧碰见老板娘拿着山里采的野菌子，看上去很新鲜，想着炖鸡汤肯定好喝，便从她那里买了些来，又买了只鸡放在一起炖了鸡汤，你要喝吗？”
李玉肆嘴角抽搐一下，勉强道：“好啊。”
“那我盛给你。”千雅晴眉眼都带着笑意，转身朝厨房而去。
李玉肆望着千雅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千雅晴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回来了。
李玉肆坐在院外石桌前，见她过来，便起身接住了碗。鸡汤色泽金黄，鸡汁与菌子的醇香扑鼻而来。
“这可是我用小火炖了三个时辰才炖好的，你快尝尝。”千雅晴坐在石凳上，单手撑着下巴，仰头看她道。
“你炖了三个时辰？那你昨晚睡觉了么？”
“睡了一个时辰吧。”千雅晴打了个哈欠。她的精神向来比旁人好，旁人需睡四个时辰才有精神，她只需睡两个时辰就精力充沛。
“你快喝，一会凉了。”她催促道。
“好。”李玉肆先是凑近闻了闻，然后问道：“你喝了吗？”
“我已喝过了。”
“哦。”
树下忽地闪出一个人影，千雅晴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就变成了寒霜冷脸，如同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大师姐、千师姐，早啊！”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年从树后跳了出来，少年面目清秀，身材高大，身穿蓝色暗纹长衫，脚穿一双黑色布靴。
他叫许怀义，刚满十八岁，是白翊收下的第四名弟子。许怀义入门七年，现修得绿伞。
“好香啊。”许怀义双眼直直盯着李玉肆碗里的鸡汤，摸了摸肚子后，又看向了千雅晴。“千师姐真是好手艺呀。”
千雅晴冷着脸，也不看许怀义，“这可不是给你的。”
“千师姐”许怀义一脸委屈。
李玉肆道：“怀义，你还未吃早膳吧，厨房里应该还有。”
“好！”许怀义咧嘴一笑，迈开长腿就跑，跑了几步发现前面没路，不好意思转身一笑：“走错方向了。”随后又蹦蹦跳跳朝厨房而去。
许怀义走后，千雅晴立马又变了脸，像是摘掉了脸上冷酷的面具，嘟嘴催促道：“你都不喝，是还在生我气吧。”
“我说过我没有生气。”李玉肆无奈道，为证明自己，她端起碗，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千雅晴这才满意的一笑，掏出丝帕，要给她擦嘴。
李玉肆脸红了，伸手将丝帕从她手中接过来，自己拿着擦了擦。“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去收拾收拾。”
“遵命，大师姐”千雅晴十分开心，调皮地眨了眨眼。
李玉肆被她逗的一笑，见她走后，便端着碗往厨房走去。
一进厨房，就见许怀义手里正端着碗，两个腮帮鼓鼓的，他将汤含在嘴里却不吞咽，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看向李玉肆。
“味道如何？”李玉肆笑问道。、
许怀义听到问话，原本还含在嘴里的汤，一下就吐了出来。“闻着是很香，可怎么喝着又苦又咸。”
李玉肆笑道：“因为晴儿在里面放了黄连。”
许怀义很惊讶：“为何要放黄连，黄连不是很苦嘛？”
李玉肆摇了摇头，“也算别有一番滋味吧。”
“可这滋味实在是”许怀义吐了吐舌头。
李玉肆微微一笑，“下次还喝么？”
“不知道”许怀义纠结道。“可若是千师姐喊我喝，那我还是喝了吧。”
李玉肆笑道：“不是嫌苦么？为何还要喝？”
“虽然苦了点，但是她的一片心意嘛！”许怀义说着，又将碗中剩下的汤继续喝完。
“嗯。”李玉肆点了点头。她和这个师弟有许多想法都非常相似。
“可是，”许怀义挠了挠头，不解道：“你为何不告诉千师姐，叫她不要加黄连呢？”
李玉肆将碗放在灶台上，拿起盆走到水缸边取瓢打水，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才无奈道：“说了她也不改，若是不喝，还每日都熬汤，直到你喝下去为止。”
“我不懂”许怀义一脸茫然。
李玉肆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懂，我只知喝完她熬的汤能让她心里踏实。好在她只是隔三差五才熬一次”
“哈哈”许怀义笑了，见李玉肆在收拾，便不再去想，挽起衣袖道：“大师姐，让我来收拾吧。”
李玉肆笑道：“我来刷锅碗，你去擦灶台，这样快一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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