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亏欠
这时班车到站了，李之青率先走了下去，后面的八卦女人还不停歇。
“哎，你们说前面走的那位要是没怀孕能嫁吗？”
“哎呦喂，你可别说了，这位可精着呢！”张大姐继续她的八卦。“我听说啊，去赵敏生公司的四个人就她回来了，而且领导还特别重视，回来后不仅调了更好的岗，都没人敢传什么流言蜚语了，你说人家厉不厉害！”
“那是为什么啊？”有人好奇。
“还能是为什么，赵敏生给撑腰呗，人家这才是厉害，婚姻保住了，名声也保住了。至于赵敏生，他本来就花心，谁能担保他把你放心上多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看人家，这才是最正确的路！”
“真没看出来啊！这小李平时看着和声和气的，这么会摆弄男人。”
“嘘，你可小点声，别怪张姐没提醒你。”
这些自以为低调的八卦大姐们以为把平时的高分贝降几度别人就听不见了，其实都跑进了李之青的耳朵里。
她倒不是在意她们说他精，说她厉害，说她会摆弄男人，她是担心赵敏生。但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她又不敢去找他，她甚至没有理由去找他。凭什么？为什么？当初她说出离开的时候，就注定了两人再无交集。而此时她心里无法名状的忧心也只能自己疏解，她甚至想多打听打听赵敏生的八卦，希望能得到他过得还好的消息。
一天晚上她下班去市场买菜回家，今天晚上林国强又出去吃，她买了最便宜的西红柿，准备做个西红柿炒鸡蛋，最近馋黄瓜的清新味儿，她买了一根解解馋。走到楼下她看见一个人影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她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楼道，刚进去就被人捂着嘴，她刚想挣扎又不敢大动弹，男人感觉到她的抵抗，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是我。”她不再设法挣扎，顺着男人的力道拐出了楼道，进了旁边的小胡同。
一到没人的地方赵敏生就抱住了李之青。他们从没有过如此的亲密举动，李之青被他的突然之举震惊了，呆呆地站着。
“之青，跟我走吧。”赵敏生的声音极尽温柔，不易察觉地里面还有几分祈求。
李之青在他刚接近她时就闻到他一身酒气，自从有了身孕她格外不喜欢烟酒味道。她还是克制地没有推开他，“你喝多了。”
“不，我没喝多，我是认真的，”赵敏生把她抱得更紧，“跟我走吧，让我照顾你和你的孩子，我会成为他的爸爸，我会像照顾亲生骨肉一样照顾他。之青，跟我走吧。”
如果第一句她只能听出温柔，现在她听得多半是祈求。
“去哪呢？”李之青心跳像敲鼓，嘴里的声音却极轻，隐隐还听出颤抖。
“离开这里，我想跟你一起重新开始生活。”赵敏生似乎听出了李之青的动摇，极力说服她“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每天听歌赏花戏蝴蝶。”他一只手紧紧抓着她，另一只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让李之青看，“我没有找到蝴蝶的戒指，但这对蝴蝶耳环是我跑遍了很多地方找到的，就算作我们的定情信物可好？”赵敏生像个孩子献宝似的塞进李之青的手里，“之青，跟我走吧。”那声音不只温柔和祈求，更多是爱意，李之青听得出，赵敏生真的很喜欢她。
但是她还是没有拿那对价值不菲的精致的蝴蝶耳环，她心里想“这对耳环真好看啊，只是可惜了永远不会属于她。”她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那份期待和冲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但她生生咬着后牙槽咽下了。
赵敏生看她不接礼物，心里急了，抓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让她拿着，但倔强的李之青还是不肯拿，赵敏生似乎要急哭了，从嗓子里委屈地低吼“为什么？”他低着头不肯看她。
李之青知道自己伤害了他，但她只能这么做。“你先跟我说说你最近发生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她想岔开话题。
“那些事都不重要，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更不关你的事。”赵敏生又恢复了那个帅气的他，这句话说的甚至有些冷漠。
李之青沉默一瞬才说“我爸爸在我结婚之前私下里找我说了些话，”赵敏生斜斜低着头沉默，不让她看清自己的脸。李之青从没看过他如此颓废的样子，在她的视线里，他总是帅气高大，从容淡定，就连开玩笑都那么惹人心动，但此时他就像晚上街边随处可见的酒蒙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浇了多少愁，她心里不忍，哽咽了半天但还是忍痛说“他说，‘青儿啊，婚姻不容易，尤其对女孩子，你要牺牲很多东西才能维系这个家，甚至牺牲爱情。爸爸给你的底线是，没有孩子之前，你可以随意，但有了孩子，必须忠于婚姻，这是你一生的责任。’”赵敏生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爸爸对婚姻的无奈和对她的期望，他转过头想说什么，但李之青先开了口“如果再早一点，哪怕再早一点，也许我会跟你走，但是现在，我已经走不了了。”
他看她笑着说出那如刀子的话，笑着留下了一脸泪水，他想帮她擦眼泪，但此时，他竟然连帮她擦眼泪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活了三十来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造化弄人。
他抹了一把脸，让自己尽力看起来很好，然后露出一个自以为最合适其实及其难看的微笑“你爸爸，真是个好爸爸，真的。”他对面的女人还在无声流着泪，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的，随机伸手胡乱揉着她的脸，给她擦眼泪，边擦还边说“对不起啊之青，我刚才喝太多了，有些激动，让你为难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到底想不想让她往心里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往没往心里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李之青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最终还是不忍心，“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听见了些流言蜚语，那些都不是真的，现在问题摆平了，但是我要离开这里了。”赵敏生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老总“公司的业务一直在往南方发展，现在有个好机会，今天其实是来辞行的。我明天要去南方了，可能以后，”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深呼吸一口气说“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李之青知道，没有可能，他这一走大概就真的不会回来了。他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也知道他们这一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此时他说着以后再不回来，李之青心里像突然空了一大块，怎么也填不满。就算他们没有交集，但至少，至少他们还在一个城市，他们还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他们可能会在某天某个街角偶遇，成全一下她的念想，可是，如今他要走了，他要带她走，然而她不能放下生活的一切，义无反顾地离开，她离不开现在的生活，那么就必须接受完全离开他的现实。李之青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但却不知道如何填补。她甚至没有能力为自己填补。
赵敏生看着愣愣的李之青，知道她心里也在挣扎，可是他已经借着酒劲表达了心情，怎么忍心她再为难。只是他忍不住轻轻亲了她的唇一下，那不是吻，是比吻还珍重的热爱。四片柔软的唇瓣就紧紧贴在一起，不舍得离开。赵敏生的眼角不经意滑过一滴泪，一下就消失了。他笑笑看似轻松地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带孩子很辛苦的，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生活。”顿了顿他接着说，“这个吻就当是临别礼物吧，我会好好珍惜的。”他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说“我走了。”然后毅然放开她的手离开了。
他怕，他怕他再慢一点会忍不住把人绑走，他怕他会给她更多的伤害。他想，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最好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没人知道。比如现在，李之青读着他的日记，算是最好的结局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之青才从当事人口中，哦，不是，是笔中得知，原来当年跟着他时间最久的情人受到挑拨逼迫他跟她结婚，而这件事被他的小舅子得知，才有了后来他小舅子白振北划了她的脸这件事。后来那女人再不愿意见到赵敏生，而赵敏生也南下再没见过她。
“不瞒你说，当初我知道她被挑拨的时候心里已经有计划了。我跟你的绯闻太多了，正好借此转移白家的注意力，白振北的行为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还是怕他还会对你不利，所以把他送进了监狱，没想到后来会多出那么多事端，是我不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或者很残忍？我知道你一向善良心软，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怕又心狠的人，我唯一的软肋就是你，可是我还是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该自责那么多年，这一切的原因是我啊！之青，我这一生都亏欠你的。”
李之青颤抖地合上赵敏生的日记，眼泪忍不住就留了下来。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她最喜欢他了啊！还说什么亏欠，哪有那么多的亏欠，以往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如今就像天上的云，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当时我们难以走出困境，如同困兽，走不出心里那道坎。
人啊，最难过的不是眼前的困境，而是面对困境时软弱无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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