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踢猫效应（5）
洛见深跟在飞老板身后，从绯色酒吧的后台穿进一道又细又窄的长廊。
飞老板身形修长，脚上蹬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便足足比洛见深高出半个头来，连气势都自然而然高人一头。
她走在前面，连半分目光都没施舍给跟在身后的洛见深。而洛见深看着她的背影，意外地发现这位飞老板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
飞老板穿了一条热烈的红裙，腰线被细细地掐了进去，走动时便格外摇曳生姿。可洛见深看着她走路的动作，却隐隐觉得她仿佛在忍耐什么一样。
曲曲折折地拐了几个弯后，飞老板伸手一推门，室外带着点潮湿冰凉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她一只手搭在门上，下巴略略一收，那双荡魂摄魄般的眼睛便睇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洛见深。
小记者顿时又手足无措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走出了门，这才发现这儿竟然是一条幽静的死胡同。
这条胡同看起来就年久失修，地面和墙面上满是苔藓的痕迹，使得这儿的色调都阴暗了几分。
嗒、嗒。
飞老板的高跟鞋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秾丽的墨色长卷发衬着热烈的红裙，越发显得飞老板皮肤白皙如雪。她的手指轻轻一勾，接住了一支小小的、不知道从哪儿抛出来的电子烟，低头抿唇吸了一口。
见洛见深站在那里发愣，飞老板走近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一个近乎暧昧的程度。
飞老板闷闷地笑了声，洛见深几乎能闻到对方唇齿间电子烟夹杂的焦糖香气。
“你的胆子可真大，”飞老板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凉意，掺着一点近乎中性化的低哑，“小记者……连比你经验丰富多了的同事都栽了进去，你还敢这么暴露？”
对方的声音落在洛见深耳中如同惊雷，令洛见深如同被麻痹一般怔愣在原地，一股凉意顺着头皮炸开蔓延至脊背。
飞老板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低低地笑了声：“怎么？觉得很意外吗？”
飞老板像是被他的反应逗起了什么恶趣味似的，那张嘴靠近了洛见深的耳边，吐出蛊惑人心的魔鬼一般的话语。
“但你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明明早该有所准备才对——是吧，洛见深。”
小记者浑身一颤，几乎是狼狈逃窜一般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不留神踩到了墙角边滑腻的青苔，险些摔了一跤。
而洛见深眼睛里故意为之的单纯已经消散了，变成了浓浓的警惕。
洛见深的余光迅速地寻找着离开这里的路，但显然飞老板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在这条阴暗的巷子里，除了原路返回之外别无退路。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满是敌意地问：“……你是谁？”
然而这样的情态在飞老板眼里却像是一只炸毛的可怜小猫，那支电子烟在指尖轻盈巧妙地一转，焦糖混杂烟草的香气四溢。
飞老板轻轻咬着烟嘴，看着洛见深似笑非笑：“——你猜？”
“自我暴露、挑衅敌人……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要是每个记者都这么莽，那这个行业岂不是要被搞出人才缺口来了？”
洛见深却不禁微怔。
他认真地审视着飞老板的脸，像是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与那个业内记者相似的地方来，可惜他几乎比对完了记忆中见过的所有稍微有点名气的记者肖像，也没能找出一个符合的对象来。
他迟疑着问：“你……也是记者？”
飞老板没有说话，只站在那里垂首吐出一口烟。
而洛见深的思绪却慢慢活了过来。
飞老板……根据今天得知的信息，这位飞老板也是在最近才来到这儿的。
她的背景连那些在贫民窟黑市里混了不知多少年的人都说不清，而她的目的又晦暗不清。
一个连赫加这样在新城北城区里的“领袖”都不敢随便得罪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飞老板正如她自己暴露的那些信息显露出的一样，是个记者——那么，这种级别的记者，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作为一个记者……当然是为了新闻而来。
洛见深的眼神微微一沉。
飞老板显然清楚地知道薇薇安的事情，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一清二楚。
那么她和薇薇安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她是靠什么让薇薇安把这些信息透露给她的？
尤其是……薇薇安为什么最后仍然只把与她姐姐相关的资料交给了洛见深，而不是看起来更有经验、手段也更加厉害的飞老板？
除非，飞老板身上有什么让薇薇安也顾忌的东西。
那么飞老板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就并不奇怪了。
尤其是——当飞老板与薇薇安失去联系之后。
洛见深原本还在惊慌地飞快跳动的心脏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站直身体，目光不躲不闪地直直看向飞老板，语气沉稳而确定：“所以……你是在这里守株待兔。”
洛见深就是飞老板在待的那只兔子。
飞老板看着面前的小记者终于转过弯来，这才笑了笑，夸赞了两句：“不错，好歹不是个木头桩子。”
“所以你是在等我出现。”洛见深定定地看着飞老板，“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薇薇安交给你的所有信息。”飞老板也不再掩饰什么，单刀直入，“这些事情你处理不了。”
洛见深却下意识地否认：“不行！”
还没等飞老板那双漂亮的刀子眼飞过来，洛见深就接上了剩下的话：“薇薇安最后选择的信任对象是我，而不是你。”
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晰——你没能得到那些信息资料，是你的问题。
“你这样的笨蛋小记者我见得多了，”飞老板失笑，“我不建议你继续查下去，这是为了你好。”
飞老板抛了抛手里的电子烟，泛着凉意的声音如同手术台上医生的刀，锋利冰冷又精确无比地剖开事实：“你觉得，像薇薇安这样经验远比你还要丰富的记者都栽在里面的事情，你能仅仅凭借你一个人就调查清楚、还能全身而退吗？”
洛见深心里一沉，他当然清楚飞老板说的，正是当前的现实。
即使他能根据现有的信息资料，分析出薇薇安的失踪恐怕和垄断地球与火星之间的所有交通运输的地火公司脱不开关系，而那个疑似薇薇安姐姐的女人贩卖的婴儿更可能与他们当年发现的万人坑以及新世界公司的实验息息相关——但是仅仅凭借洛见深一个人，是根本不够的。
如果他的能力足够强，那么洛见深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样藏头露尾的地步。
——
“快走！这是个圈套！”
“听好，你趁现在马上走，红外线看不见你，以后不要出头，永远不要提起这件事！”
那些呼喝声仿佛仍然萦绕在洛见深的耳边，伴随着火焰烧焦的臭味的，激起洛见深心底藏得最深的情绪。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飞老板还在继续劝说、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哄诱：“像你这样的小记者，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薇薇安是为了她的姐姐，你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如你所说，你真的喜欢薇薇安吧？”
飞老板冷眼旁观得自然很清楚。面前站着的这个小记者，显然是和薇薇安毫无私情的，否则他在面对薇薇安留下的那些信息资料时，绝无可能表现得如此冷静。
同时她又忍不住感到有些庆幸——幸亏洛见深并不真的喜欢薇薇安，否则就凭小年轻的一时热血上头，恐怕都等不到她来到这儿布置好守株待兔，这小记者就直接一个猛子钻进那帮人的圈套里，暴露了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不行。”小记者抬起头来，明明说着固执的话，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澈得不可思议，“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我不可以反悔。”
他顿了顿，“而且，我有更重要的原因不能放弃。”
这个还带着一身学生气的小记者深吸了一口气，清澈如水的眼睛如同倒映了月光一般亮了起来：“我觉得我们可以有一个折中的选项。”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些：“比如——合作。”
“我可以提供一部分你所需要的情报，但同样的……”洛见深的目光毫不避讳，直直地看向飞老板的眼底，“你也必须告诉我相应的情报。”
飞老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静静地望着洛见深，突兀地问道：“你就不怕死吗？”
洛见深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坦然，他弯了弯双眼：“我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那些事情，比他要面临的危机、数不胜数的危险、以及他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所以，即使困难如斯，他也必须把这条路走下去。
飞老板的眼神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又迅速地被她掩饰了下去。
但是洛见深隐约看得出来，飞老板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她的背后仿佛藏着无数的惊心动魄又痛苦万分的故事一般，让洛见深隐隐嗅到了同类般的气息。
飞老板低着头考虑了片刻，很快给出了她的答案。
“好吧，”飞老板笑了笑，“那么第一个交换的信息——为什么我会知道薇薇安。”
“因为薇薇安，是我的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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