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挨打
第6章
江闲月从小待在深宅大院,哪里可曾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受好奇心趋使,提着裙摆小跑到院中。
“贱货!贱货!小浪蹄子!看我怎么惩治你!你个浪蹄子!”
男人咒骂声肮脏难以入耳,伴随着的还有拳打脚踢声、物体碰撞声,以及女子绝望而痛苦的哭喊声。
“看你说不说!”男人声音越来越急,女子的哭喊声亦越来越尖锐。
“我都说了,偏偏你不信,还想让我说什么?!”女子声音惨烈,早已是泣不成声。
江闲月站在墙角,竖着耳朵听得认真,一颗心都好似被揪起来,额头细汗流下都未察觉。不对,这个声音……声音传来的反向不正是晚娘家的位置吗?而这个声音,不正是晚娘吗!
晚娘挨打了?!
虽说是刚认识,但任谁听到一个弱女子被打成这般不起恻隐之心,更何况她还是这般热心有恩情于自己?
江闲月当下就站不住了,提着裙摆就往晚娘家里张望,恨不得把她解救出来。更是想不通,那样温柔娇弱的一个玉人儿,为何会受这般挨打?
这……邻里之间怎么没有一个上前去劝架的呢?江闲月想起来了,夫为妻纲,丈夫再怎么打骂妻子都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谁会那么多管闲事?
“还敢骗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打死你个贱人!贱货!”
江闲月双手出汗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办法。
沈玄恰好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已将墨发束至头顶,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暗纹长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迈过正堂门槛时轻撩长袍下摆,这样洒脱从容的气势,在江闲月看来华贵极了,是昔日长安城任何一位男子都是不得比拟的。
“我听出来了,这是晚娘。”
沈玄:“我有双耳。”
江闲月没了撩拨他时的嬉皮笑脸,小脸都皱在了一块,软趴趴病恹恹的:“她刚才还送我了一床棉被,我却帮不了她,她太可怜了。”
沈玄垂眸凝着三步外愁眉不展的女子,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会儿后才道:“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说完径直向大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江闲月扭头忘了眼厅堂,“不吃饭了吗?”
沈玄脚步不停,背影如松。
鬼使神差的,江闲月一路小跑跟了上去。瞧着沈玄步履匆匆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一出门便见他向东转,停在晚娘家门口。
江闲月心里犯嘀咕,他这是要去做什么?
沈玄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好似听不到房内的咒骂声和哭泣声似的,笑道:“七兄,七兄可在家?”
室内的打骂声戛然而止,粗噶的声音传来:“谁啊?”
“七兄,是我,隔壁沈家。”
沈家虽说是破落户,但这沈玄好歹是中过探花在御前侍奉过的人,元明街的老少都会给他几分面子,这药老七也一样。
一个身型魁梧,满面红光的男子从厅堂内走了出来,瞄着站在大门口的沈玄,勾唇一笑:“原来是沈公子,听说你新得了一位美娇娘,不在家里好好快活,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七兄,桂鑫赌坊有人在开大局,少了七兄还有什么意思。”
“今天初几?”
“七兄贵人多忘事,今日初八,正是赌坊开大局的时候。”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药老七听到赌坊开大局,两眼都放光了,拔腿就往外走,全然忘记屋内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妻子。
江闲月听到人要出来了,赶忙躲到墙沿后面,眼瞅着两人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晚娘家去。
宽敞的厅堂内布置满当,能够看出来是殷实人家,桌椅物什被打乱了一地,阳光撒进来,屋内仍是冷的。
晚娘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发髻凌乱,衣衫破烂,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好似没有了魂魄。
“姐姐,我扶你起来。”
晚娘被扶靠在椅子上,她脸上的泪痕都干涸了,被江闲月唤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人后,眼泪又落了下来。
“是你,”晚娘弯了弯嘴角,“让你看笑话了。”
“姐姐别这么说,沈玄已经把你夫君支走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
晚娘摇头:“不用了,不过是旧伤之上再添一些新伤罢了。”
“那怎么成?”江闲月一说便急了,“有伤一定要好好养着。”
“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呢?”晚娘看着江闲月一脸懵懂单纯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姐姐,那你夫君他……为什么打你啊?”
晚娘虚弱无力,轻轻瞌上眼:“打我哪里需要什么缘由?他心里不爽快了,便要打我。一段时间不动手,他就手痒。”
实则是药老七回家看到晚娘头上江闲月送她的簪子,便问她从哪里得来的,她讲了,他却不信,接着就是一顿好打。江闲月送发簪是好意,晚娘担心告诉会让她心生愧感,便直接揭过了。
江闲月听到此,朱唇微张惊得说不出话来。从前在舅父府里,虽说寄人篱下,处处过着小心翼翼的日子,却也从未见过大打出手的情景。
“姐姐何不想办法和离了?”
“和离?”晚娘像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我本来就不想嫁给他,是我父母认定他家开药铺,家境殷实聘礼又高,强硬把我嫁了。和离?谁给我做主,我又能依靠谁?他们会告诉我,不就打你几下,天下哪个夫君不打婆娘的,有什么可矫情。”
几片暗色闲云漂浮到厅堂外,遮住了倾斜的日光,江闲月只觉得更冷了。
晚娘青黛微凝,瞅着身边女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拭泪笑道:“妹妹不必担心我,我都习惯了,况且这世道女子本就命苦,你我已算是幸运的了。”为让江闲月安心,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北方战乱,被屠城杀死被饿死的女子就不说了,光说我们这临安城,那流民女子若是被抓到,都会送入军营,白白让众人给糟蹋折磨致死。”
江闲月大脑轰得一下炸开了,被家人遗弃还不到一天,若不是纠缠着沈玄,她不就是一个流民女子吗?现在想来,依然是不寒而颤。
“天下的女子,怎么就这般可怜?”这是江闲月第一次,从寄居舅父家的阁楼里走出来,不再是贵小姐,以一个获得新生的女子口吻,发一声衷心的叹。
“一切都是命吧。”
“命?”江闲月收回目光,郑重其事的看着晚娘的眼睛,“如果这是命,这命也太不公平了,难道姐姐生来就是要被人打的吗?难道姐姐想认命吗?”
——
江闲月失魂落魄的回到沈玄家中,她忘不了晚娘适才的神情——无欲无求地望向堂外的日光,苦笑着说:“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
可倘若认命——她江闲月在被表哥一家遗弃后,就应该饿死冻死被歹人擒去被官差抓住,亦或是按照司命仙君所说,阳寿已尽,化为孤魂野鬼了。
她不想认命!
她要不惜一切手段,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眼前是一桌还未动的饭菜,饭食早已凉透,江闲月轻撩起衣袖,尽情吃喝起来。
下定决定,坚定心意后,最难的就是正儿八经开始行动。江闲月想,这沈玄油盐不进的,到底该怎么撩拨呢?
她仔细反复回想,表哥的那几房妻妾平日里都是怎么做的来着?好似都是想方设法的把表哥留在自个房里,在谁哪儿待的多,谁就是最受宠爱的。如此想来,还是要多创造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了?
沈玄一下午都没有回来,江闲月就搬了一个杌子在厅堂前等了一下午。直至夜色四合,万家挑起灯火,大门才从外被人推开。
江闲月起身一路小跑地迎上去:“沈公子回来啦。”
门打开,露出富贵机灵伶俐的脑袋,他探出身子,装腔拿调说:“江小姐好,我是你三秋不见便如一日,早死不想的沈公子呦!”
“两个成语全错,富贵儿,你还取笑我?”
“姐姐饶命,这不是给您解闷儿嘛。莫气莫气,仙女怎么可能会生气?晚上想吃什么,我都会做!”富贵说着打了把自己的脑袋,“张公子不是送来一只兔子嘛,要不,我给你们煲兔肉?”
江闲月推开西厢房门,将灯点上,微弱灯光下肥美的白兔正趴在床沿下,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儿。
“怎么回事啊,小东西,”江闲月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你也是真可怜啊,被人抓住要成为盘中餐了,你家里人呢?它们也把你丢下了吗?”
烛光摇摇晃晃,青纱帐下,江闲月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来:“怪可怜见的。”
“沈公子回来啦!是真的早死不想的沈公子回来啦!”屋外的富贵儿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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