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湖中浮尸

　　方铺却也不是一家店铺的名字，而是江川县一个小镇的名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小镇叫着一个店铺的名字，来到这方铺镇，才会发现在这里找不到任何一家叫方铺的店铺。或许很久以前在这里真的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开了店铺，并且生意很兴旺也说不定，传得开了，连小镇原本的名字也不及它响亮，直到最终被它所代替。

　　这自然不是这个小镇名字的由来，人们并会在意这个小镇的名字，以及名字的由来，人们甚至不会在意这个小镇，因为这只是一个偏僻的小镇，一个平凡普通的小镇。

　　江小勇，今年二十八岁，是这小镇的渔民，至今尚未成亲，从小就被亲生父母遗弃，被住在湖边的渔民夫妇所收养，按理说他也并非这小镇原生土长之人。

　　这一日，小勇和往常一样，划着船去湖里收网。他摇着船桨，来到昨日布下鱼网标记的地方，却见到那鱼网乱成一团糟，固定之处也已经松开了，鱼网一直延伸至岸边水草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嘀咕着，似乎能预感到今天的霉运。

　　他继续划着浆，想找到鱼网的源头标记，可是鱼网大多都已缠住湖中水草，已经找不到标记了。他一边划着船，一边咒骂这倒霉的事情。用手拉着缠住水草的鱼网，却觉得有些吃力，一定还缠住别的什么了，即使是一张势必拉破的渔网，小勇也想弄个明白，到底是因为缠着什么，才让他如此倒霉。于是他抱着渔网缠住的水草加大力气拉动着，这一回那一头竟然松动了。本来他以为是在渔网的中间处缠住了太多的水草，没想到问题出在另外一头，那一头似乎一直缠到了岸边。他划着船向那边岸驶去，临近岸时，他就隐约看到黑乎乎的一团不明物体漂浮在靠岸的水里。他只得驶近前去，拉动着渔网，黑乎乎的东西顺着他的力道翻转过来，小勇却也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一个死人。

　　县衙里的差役们将尸体从湖边移到岸上之后，一名差役就去回报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姓吴，字永涛，荆楚之人，来此地上任四年有余。吴知县望着尸体，暗自叹道，自任命江川县令，已经有四年了，虽然江川地处僻壤，但却并非穷乡，因这湖中，盛产大白鱼，百姓多依赖此湖生活，甚少有饥荒，乃富庶之地。此湖名约“星海”，乃因夜晚星星和月亮皎洁明亮，映照于湖心之中，像布满星月的海洋而得此名。加上此地民风纯朴，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上任以来，也未发生什么特别大的人命案。

　　吴县令让下属巡检司查验尸体，这巡检司姓王，单名一个忠字，是江川县太屋人。旁边随行的主簿姓乔，字正明，也是江川县人，并且是生在这方铺镇。他观察死者相貌后，告诉县令，死者应该不是方铺镇人，自己从未见过死者。

　　王巡司查验尸体后，对知县说道：“禀报大人，初步查验，尸体浮肿，因为在水中浸泡，死亡时间暂时也无法确定，是名男性，四十来岁，体格健壮，额头处及身体多个部位有瘀痕，颈部也有绳索勒痕，腰下有刀口创伤，从刀伤来看，似乎是类似匕首的小利器或小刀造成这创伤，还须运回县，让验尸官详细查验。”

　　吴知县对着这样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也是疑惑重重。当下吩咐巡司、主簿及时画出死者样貌，询问案发地附近居民百姓，是否有人认识或见过死者。

　　王巡司命差役们将尸体运回县衙，吴知县对主簿说道，“正明，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乔主簿说道：“大人，死者来历不明，初步看来，此处也未必是案发之地，星海湖面积广阔，尸体一定是漂流至此。死者中刀，似是遭匪人劫财害命，弃尸于湖中。”

　　吴知县捋一下胡须，说道：“依你看来，眼下该如何查办？”

　　乔主簿说道：“死者既是来历不明，案发之地尚不明确，我们只好上报知府，由州府查办此案。”

　　吴知县有些迟疑，说道：“我们先回府吧。”

　　然后落入轿中，一干人等全部往县城方向行去。

　　回到县衙，知县即令主簿手书急件文书一封，写明案情，盖上官印，差人快马加鞭赶往州府。

　　吴知县知道，如果死者来历不明或案发地点不在本县，通报州府，这样州府也许会派人查办，州府管辖地域较大，对于弄清死者身份，机会更大。

　　是日，王巡司走访方铺镇居民百姓，一无所获，心里有些不快。至今为止，连死者的身份都毫无头绪，案子查办一点进展也没有。他脑袋里满是疑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见过死者，他不大相信死者尸体是从很远地方漂流过来的，因为湖面上风平浪静，即使漂流也不会太远，但是他也不排除是从很远的地方漂流过来的。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再去仔细盘问一下发现死者的人，那就是小勇。

　　于是他叫道：“李捕头，我们要再去一趟方铺镇。”

　　小勇因为这命案也没有去打渔了，想着等事情缓和下来，等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再出去打渔维持生计。毕竟多年打渔生活也让他积攒了一些银两，而这些银两是他积攒下来迎娶媳妇之用。他虽然遭亲生父母遗弃，却也被一对渔民夫妇所收养，从小也获得过他们的关爱，他长大后也尽心照顾养父养母，直至他们死去。

　　如今小勇又是孤身一人了，他心里一直有个梦想，找一个贤淑的媳妇，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他继承了养父母的渔业，勤恳劳作，就是为了这一梦想。

　　王巡司和李捕头到来的时候，小勇正在编织着渔网，他也猜到官差还会再来盘问他的，他甚至也猜得到他们会问什么样的问题，自己早就将这些答案准备好了，以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巡司看得出小勇这个人并不愚笨，他问道：“你平日里什么时辰去湖里？”

　　“下午布下鱼网，到得第二天清早收网。”小勇说。

　　“那么，收网后，布网前，你又做什么呢？”巡检司问道。

　　“等收网后，一般都快午时了，然后做饭，吃饭，再将鱼运往集市的鱼铺，回来之后，休息，有时会编织鱼网，或者补网，之后再去布网。”小勇答道。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巡检司问道。

　　“只有我一个人，养父母早些年过世了。”小勇说道。

　　“你说养父母？你亲生父母呢？”巡检司问。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小勇说道。

　　“你是出生在本地吗？”巡检司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是养父母在湖边发现我的。”小勇说道。

　　“那时你多大岁数？”巡检司问。

　　“我那时还是个婴儿，养父母发现我时，是在一个大木盆里漂流到此岸边的。”小勇说道。

　　“你的养父母没有亲生子女吗？”巡检司问道。

　　“之前他们有一个亲生儿子，去边疆丛军战死了。”小勇说道。

　　“你见过他吗？”巡司似乎有些兴趣，问道。

　　“没有，这已是他们收养我之前的事了。”小勇回答。

　　巡司沉默了半晌，接着问道：“对于他们的亲生儿子，你还了解多少呢？”

　　小勇放下鱼网，说道：“我只是从他们口中得知一点关于他们亲生儿子，也就是我那兄长的消息，只知道他战死在沙场，其他便一无所知了。养父母也是不大愿意提起这件悲痛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他们心里难过，并没有去详细问起关于他们亲生儿子的事情。”

　　巡检司轻轻哦了一声，思索着，当下又将话题转入到案情上，问道：“发现死者前几日，你有无见过可疑人物或者生面孔？”

　　小勇说道：“大人，我是大清早发现的尸体，然后便匆忙去报了官，之后的事你们是知道的，这之前我也并没有见着生面孔。”

　　巡检司又问：“那么可疑的人物呢？”

　　小勇摇了摇头说道：“也没有。”

　　“你之前见过死者吗？”巡检司问道，这问题似乎有些突然。

　　“我报官时就和差官说过，我从未见过死者，你现在这样问有什么用意，难不成怀疑到我头上，是我害了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只是想安分守己过日子。”小勇激动地说。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忘了你报官时和差役们说过。”王巡司说道。

　　在一旁的李捕头一言不发，他知道巡司问话的时候，自己不好插嘴，弄得不好会破坏整个问话的。

　　王巡司明白接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小勇已经有了抵触抗拒的心理了，于是对他说道：“你这段时日，不要出远门，因为关于这个案子，我们还要询问你的，如果你对于此案想到了什么，及时通知我们。”之后站起身来，对李捕头说道：“我们回去吧。”

　　二人上了马，回县城去，在路上，李捕头看着王巡司，问道：“巡司大人，你觉得这个渔民有说谎吗？”

　　王巡司摇摇头，说道：“现在还不知道，事情还没有头绪，一切都不确定，一切都有可能。”李捕头虽说年长于王巡司，但却对这个年轻人琢磨不透，再加上又是他的上司，凡事也只好对他唯命是从。

　　二人回到县衙，主簿已在衙内，见他二人回来，问起案件查办的进展来了，王巡司说道：“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重要的线索。”

　　乔主簿笑着说道：“老爷差去府里的人也应该快回来了，这件案子就让州府接手吧，咱们到时只要配合著他们办事就行了。“

　　王巡司说道：“目前连死者的身份也不清楚，州府来人倒也还好，可以扩大范围查办，先查出死者身份，否则真的一筹莫展。”

　　这个时候，去州府的差役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一封文书。主簿从差役手里接过文书，然后往内堂走去通报知县。王巡司和李捕头则尾随主簿身后，主簿将文书递给知县，说道：“大人，这是府里来的文书，请大人过目。”

　　吴知县拆开封皮，取出纸张，然后细细阅览。主簿，巡司，捕头三人静候着，想听从知县口中得知文书的内容。

　　吴知县阅览完毕，将文书递给他们三人，说道：“州府要派一名推知官来查办此案，即日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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