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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归来


  

  在军统特工训练学校最初的两个月里,徐敬灵和其他学员们接受的只是一般的军事训练,主要是为增强体能。两个月后,学校才为学员们增加了特工基础常识课,进行分科训练。

  徐敬灵本以为做特工只需学习射击、擒拿、译电,不想却还要学习骑马、驾驶各类机车、勘测地形、秘密侦查、秘密通讯、使用毒物、爆破、开锁、拘捕、游泳,甚至还要学习跳交际舞、弹琴识谱等等,而且每一门课又可细致地分成好几类,要学的内容亦是繁复多样。

  徐敬灵当初以为许先生说她会被教官“活活打死”是夸张吓唬她的,但是如今她见识到了,他说的是真的。学习擒拿时,教官会叫学生上台配合他演示,名曰“配合”,其实就是挨打,不幸被点中的学员“配合”过后,轻则浑身淤青,重则伤筋折骨。

  经历了整整八个月的残酷学习后,徐敬灵各项科目或优或良,算是上等生,所以可以编入行动队或情报队进行专门训练。

  徐敬灵在潭城时便会射击、骑马、开车,她这几科成绩均是近乎满分,加之其他行动科目的成绩也大多是优秀,因此直接被指派到了行动队。她在行动队呆了两个月后,又被老师看出有搞情报的天分,继而调去了情报队,她便又在情报队训练了近三个月。等她从军统特工训练学校毕业时,已经是又一年的夏天了。

  离开学校那天,徐敬灵站在山脚下,仰望着她学习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灰白色的楼顶似乎更沧桑了些,颜色也更晦暗了些,只一年的岁月便将它消磨成了此番模样,正如岁月消磨人一般。

  远山绿树里,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呼拉拉地飞起,灰羽白羽交相映着,像是有人朝空中撒了一把碎纸片,只是不知撕碎的是什么。

  徐敬灵与方祖良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从徐敬灵“抵达”美国时起,一直有人以她的名义从美国寄信给方祖良,但是她的秘密并没能永远维持下去。半年前,方祖良意欲给徐敬灵一个惊喜,未打招呼便去了她所就读的大学,等他到了那里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叫“徐敬灵”的学生,可是他在潭城的家里却有一堆从这里寄出的信。

  徐敬灵这般隐瞒欺骗,方祖良便也明白了,她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着不可告人的事……

  “叮叮当当”,一辆绿皮电车刹了车,徐徐停稳,驾驶员拉开漆白的铁网门,收着乘客手中的铝制车票,侧身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了车厢。

  徐敬灵坐在车厢一侧,收了收脚,让出更多的空间给人站立。她趁着电车停车的间隙,又一次地观察起阔别已久的平沪。

  电车对街高楼挺立,饰以突出的细白竖柱,等间距平行排开,像是横贯东西的长梯。长梯下连着各式牌匾,西衣铺,电影院,西餐店……店前等着黄包车,太太小姐们笑着挥手告别,大马路上汽车穿行而过,各色人影或悠闲,或匆忙。

  这一年里平沪发生太多的变化,但是与徐敬灵相关的也只有那么一件事。方祖良的二叔方培谋敷衍日本人的伎俩终被识破,他带着全家逃到了国外。现在日本人已经把目标转至了其他名门望族的身上,方祖良少了一分压力,却也多了几分危险,他再不能靠着方家势力明目张胆地跟日本人对抗,徐敬灵不知道他学乖了没有。

  距离徐敬灵的目的地还有几站地的地方,她便下了电车,朝着一条僻静的弄堂里走去。在她下车之后,另有三人也急匆匆地跳下了车,紧跟上她。

  因为特工这个特殊身份,徐敬灵有时难免要做出些诡异举动,偶尔也会不小心让日伪特务盯上。这三个特务从前日起便察觉徐敬灵行为鬼崇,今日他们再次碰上她,便一路跟踪。

  徐敬灵有意将他们引到这条她熟悉的弄堂里,她曾在这里先后两次解决过五个日本人。

  弄堂里人影零零星星的,徐敬灵听到有轻巧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便将那脚步引到弄堂里一条无人的分岔小巷里,快走几步后闪进暗处藏匿起来。

  贼眉鼠眼的三个跟踪者找不到人,便停步四下寻视。

  就在他们困顿之时,徐敬灵突然蹿出,从背后环住一人脑袋,手肘狠力一转,那人瞬时无声无息地躺倒下去。另一个特务上来扯住徐敬灵的胳膊,还未抓牢,徐敬灵便一手反扣住他手腕,一手躬起小臂,反按住那人肩膀,将他上身狠狠按下,抬起膝盖猛地撞在他肚子上。

  徐敬灵见第三人已经举起枪,便又将手中之人一把揪起,挡在自己身前,同时自己也错身躲开,这样近距离射击,子弹极有可能打穿人体,再射中她自己。

  果然身前那人喉咙喷血的瞬间,子弹也从他后脖颈射出,持枪之人略怔之时,徐敬灵已从怀里抽出匕首,利落地插入他的心脏。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三人皆毙命,而徐敬灵未开过一枪。

  徐敬灵脱下被她折断颈骨的那人的外套,抱在胸前,挡住溅到衣服上的血迹,然后镇定地回到青成裱画店——军统局在平沪设立的一个联络站。

  徐敬灵洗澡换衣后走向卧室,正要进去,便见夏晋生从楼下上来找她,他焦躁地问:“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徐敬灵声音平淡地回答:“碰上三条狗,耽搁了。”

  “动手啦?”夏晋生惊讶的语气里已然带了七分责备。

  “嗯。”徐敬灵轻声答。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夏晋生急急出了口气,难掩心中不悦,“你现在正进行到任务的最后关键时期,不要节外生枝!”

  徐敬灵走进卧室,冷冷道:“甩不掉,不得已。”

  夏晋生跟着她进去,问:“又是在那条小巷子里动的手?”

  “是。”徐敬灵开始简单整理房间。

  夏晋生厉声警告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换个地方!换个地方!你下次再去那里准会被埋伏在那儿的人逮住!”

  徐敬灵只管叠着衣服,并不理睬他。

  徐敬灵已不像当初夏晋生为她“指路”时那样茫然无知,夏晋生与她接触不过半月,她便让他见识到了何为真正的脱缰野马,他如今根本治不住她,所以他一见她不愿理会自己,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劳,便识趣地转了话题,问:“今天见过井上雄辉了?”

  徐敬灵从特工训练学校毕业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井上雄辉,从他手里拿到军火库分布图纸。她已经与他周旋了近一个礼拜,今晚他若能带她回家,她便有机会拿到他家中备份的图纸。

  徐敬灵点头:“嗯。”

  夏晋生问:“跟他说了你过生日的事?”

  “是。”徐敬灵淡漠地说着。

  夏晋生急切地追问:“他答应带你回家了吗?”

  徐敬灵答:“放心,我一定会拿到你要的东西,不会挡了你的晋升之路。”

  夏晋生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态,愤恨道:“别说得好像你不获利似的,拿到军火库分布图纸,我能升官,你也能获得少尉军衔和六等云麾勋章。才一毕业就有这样的好机会,还不是看在你曾与井上雄辉有过交集,多少前辈等着接替你的任务呢!别不知足!”

  夏晋生到底是自己的上级长官,该有尊重还是要有,徐敬灵便恭然说了声“是”,转而取了手包要下楼去。

  夏晋生拦下她,“约了几点?这么早便要走?”

  徐敬灵站住脚步,却不看他,只目视前方,说:“五点。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庆祝,我没办法拒绝。”

  夏晋生放下手臂,叮嘱道:“只怕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小心。”

  徐敬灵微带感激地扭头看他一眼,只说了声“嗯”,便踢踢踏踏地下了楼去。

  汽车缓缓开着,暧风吹着脸庞,在这样夏日傍晚,有说不出的宜人之感。

  井上雄辉亲自开车载着徐敬灵,他在后视镜里冲她微笑,问:“今晚东亚同文俱乐部里有一场舞会,我带你去见见世面,开不开心?”

  徐敬灵浅笑盈腮,软语道:“你开心便好。”

  即便是要主动勾引,徐敬灵亦时刻保持着矜持,不是她做不出媚惑妖艳之态,只是大概在一年半以前,在方祖良与江口美穗的和解宴上,他与她见过面,他知道她原本的样子,所以卖弄风情反而会露出马脚。

  徐敬灵知道井上雄辉同许多人一样,听说过她家里发生的变故,虽然那些变故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风貌,但是总不该把她变成一个搔首弄姿的风尘女。

  井上雄辉又望了一眼徐敬灵,别有深意地一笑,肯定地说:“你一定会开心!”

  徐敬灵莫名所以,转头困惑地注视着井上雄辉,他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图,只狠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吹过徐敬灵脸畔的风立时大了起来,像是直接灌进车里,迎头泼下。

  弄堂深处的拐角,外面盯梢的人看不见拐角后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凑近,而拐角后头的人一旦达到其目的,翻过墙头便可直接离开。当真是绝佳的交换情报的场所!

  近藤诚之倚着拐角处的墙垛,点燃了一支烟,闲适地吸着,等着接头人夏含瑛的到来。

  今天已经是他第七次给乔润英的人传递情报了,同时也是他第二次主动要求见乔润英——他的上线。

  近藤诚之第一次主动要求见乔润英是在他刚回中国时,也就是他与徐敬灵双双离开中国的两个月后。他那时听说徐家遭遇灭门之灾,以为他的灵儿也死了,他几乎要发疯,他立刻派了杉本实彦去潭城打听。

  因为徐敬灵是秘密出的国,徐家当时没有声张,所以潭城的人都以为她也死了,杉本实彦又去向方祖良确认,方祖良为保护徐敬灵的安全,便谎称她死了。同样的消息传到近藤诚之耳里,他不相信,死也不信,他顾不上保护卧底的身份秘密,他留信给乔润英要求见面,因为风声紧,乔润英没有见他,他便直接找上乔润英,找到那个只有紧急情况下才能找去的地方,向他求证。

  乔润英得知他是为此事而来,气得将他狠狠打了一顿,骂他视卧底身份为儿戏,骂他不知顾全大局,骂他一味沉溺于小情小爱。

  近藤诚之毫不还手,只由着乔润英打,等他打够了,他才又问他灵儿是不是真的死了。

  乔润英之前问过方祖良,方祖良告知了他实情,他知道徐敬灵没死,人在美国,他对近藤诚之也如实相告,如此他才肯安心离去。

  烟圈袅袅漫开,灰屑落了一地,近藤诚之掐灭了指缝间的烟。他听见墙垛另一侧有脚步声,很轻,像是一个女人。他试着与她对暗号,并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是夏含瑛的声音。

  夏含瑛今晚的任务是在东亚同文俱乐部找机会刺杀井上雄辉,制造混乱,等他的家里乱成一团又无人主事之时,乔润英会跟其他的帮手进去偷出图纸。

  两人对完暗号,近藤诚之说:“井上雄辉知道有人盯上了他的军火库分布图纸,也察觉了今晚可能有人对他不利,他早做了安排,所以你今晚不要动手了,跟英叔说一声,行动最好能够取消。”

  夏含瑛道:“好,那我今晚便不去……”

  近藤诚之断然否决:“不行,你必须到场。既然井上察觉有人要杀他,如果他安稳度过今晚,他一定会疑惑为什么没人下手,他会自然而然地怀疑是不是他部署的行动走漏了风声,他会调查,那么本该出现却没出现的人便是最可疑的对象。虽然邀请名录上写的是你的假名字,但是井上也一定能够追查到蛛丝马迹。”

  夏含瑛改了主意,道:“好,我会到场。我现在回去请英叔安排新的行动计划,到时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近藤诚之道:“嗯,我也会到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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