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别扭
舒白病了，比以往都要严重，请了薛老大夫来看，老大夫只说公主身体虚乏，且有血虚之症，平日里最好静养，凡事想开，切忌郁结于心。
又开了许多补药，青鹤苑的小厨房里成日里飘着中药的味道。
已是深冬时节，初雪之后幽州连着半月大雪不断，天气极其恶劣。
舒白躺在屋子里出不了门，整日喝药，陆棠自那天走后再也没有回过青鹤苑。
最开始舒白还会问一问桃枝“世子去哪儿了”、“世子回来了吗”，每次看到这丫头一副伤心的模样仿佛比她还要难过，时间久了她也就不问了。
她在床上一躺就是半月，眼看着除夕快到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府里都很忙碌，准备送给同僚的节礼、给客人、下属的回礼以及操持家宴都需要人手。
以往到了腊月，大夫人、二夫人都会帮忙管一两样事，今年舒白嫁过来，按理也该如此。
只是她病的实在不是时候，如今独自在青鹤苑养着，只盼着除夕夜宴时能起身就好。
......
青鹤苑外院书房，陆棠坐在书桌前，脸色一片沉黑：“这几日，公主的身体可好些了？”
陆一、陆二近日被世子派去每天守着青鹤苑，晚间定时向他汇报情况。
此时两人弯腰站在下首，回话的是陆一：“公主还不能起身，今日让丫鬟在小榻上铺了厚实的羊毛大毯，让人扶着在榻上靠了半晌，期间用了一块梅花糕。丫鬟桃枝守在公主身边做针线，和公主闲聊。公主精神依旧不大好，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属下过来时，公主还在睡着。”
陆棠眉头紧皱，他记得她以前很爱吃的，坐在榻上翻话本子小半个时辰就能吃完一碟子糕点。今天小半天下来只用了一块梅花糕？
他心下一紧，嘴里喃喃：“小白这几日还是没有食欲？”
陆二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他是陆棠四个亲卫里性子最跳脱的一个，向来心直口快：“主子既然时刻惦念着公主，何不自己去青鹤苑看看？”
一个砚台飞过来，陆二灵活的侧身闪开，到底还是溅了几滴墨汁在衣摆上，惹的他直跳脚：“主子，这是新发的衣服，我不是您，这衣服脏了可没人帮我洗。”
陆棠疲惫的捏了捏眉峰，以往留着这小子在身边总觉得有趣，如今真是各种糟心，挥了挥手让人下去。
陆一、陆二从书房退出来，陆一拉住陆二：“你刚刚干嘛那样在主子面前说话？”
陆二看着这位大哥就觉得捉急：“你难道没发现主子其实很想回后院吗？”
陆一一脸不解：“你想多了吧，主子想回去，难道还有人拦着不成？”
陆二面无表情的绕过他自己出去，他拒绝和情商为负的人对话。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除夕，这是舒白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她兴致很高。
虽然身上还有虚乏无力，她依然笑盈盈的站在铜镜前，任由桃枝帮她换上一袭喜庆的火红色广袖织锦长裙，外面披上一件厚实的金丝绣花外袍，用一条暗红色的软绸腰带束腰，在腰间绑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端庄中带着几分娇俏。
一头如墨长发绾成如意髻，发间点缀上华贵的红宝石钗环，额间坠着一条碎金额链。
为了遮掩病容，今日的妆容略浓，配她一身红装倒也相宜，对镜梳妆妥当，舒白起身转了一圈，自觉满意。
桃枝咽了咽口水，呐呐道：“公主这样简直就像花妖一般。”
舒白心情很好的摸了摸桃枝的脸：“谢谢桃枝小可爱的夸奖。”
桃枝红着脸低下头，手里拿着檀木梳捏啊捏，总觉得公主最近虽然病了，容色却越来越惑人，连她这个近身伺候的丫鬟有时候都觉得抵抗不住。
......
舒白在家宴上看到陆棠，走到他身边坐下，神色自然的打招呼：“阿棠，我好想你。”
陆棠有些别扭的点了点头，手里拿着个酒杯装作喝酒的样子，其实眼眸微动偷偷用余光瞄她。
总觉得大半月未见，她瘦了，整个人却更美了，美得让他差一点沉迷，而忘了她是一个多么大胆的女人。
舒白神色自然的用公筷帮他夹菜，陆棠拿起筷子别别扭扭的对她说：“别光顾着给我夹菜，自己也多吃一点。”
她开心的转头看他：“那阿棠帮我夹一点吧。”
他冷着脸拿起筷子帮她夹了许多她平日爱吃的菜，心里却暗暗唾弃自己，明明已经想好了不再宠她，必须冷一冷她，将她心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打消掉。
可是只要她对他说话，就忍不住想要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这边两人之间稍嫌冷硬的互动看在桌子上其他人眼里却是秀恩爱无疑了。
最近陆棠大半月没有回后院，各院都有风声，皆传世子妃已经失去了世子的宠爱，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两人明明好的如胶似漆啊。
一顿年夜饭吃下来，舒白心情十分愉快。
这一年她面对的不再是一碗白饭和一只油腻腻的鸡腿，而是满满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她穿上了华丽的衣裙，再也不用每到冬日便只能缩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
还有身边这个别扭的少年，是她喜欢的人。
不过半月未见，她却觉得仿若过了好多年一般，看到他就会忘了那些苦涩，满心满眼只剩下他。
家宴结束，王府向来没有一起守夜的传统，灵幽王一个老傲娇一直等着下面的几个儿子谁能提出来一起守夜过年，他好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人提。
于是吃完饭，就散席了。
陆棠陪着舒白回后院，只是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拉着她的手。两人并排走着，舒白找着各种话题和他聊，他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直利用身高优势偷偷瞄她。
头上的红宝石步摇很好看，今日穿的衣服也很漂亮，她好像很适合红色，穿上红妆的她就好像仙气十足的九天玄女身上多了一丝妖冶，愈加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阿棠？”
有声音在唤他，他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刚刚又没有忍住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努力做出冷漠的样子抬头看她。
舒白指了指青鹤苑，问他：“今日还有事情要忙吗？没有的话就跟我回青鹤苑吧。”
陆棠忍不住就要跟她进去，末了强行控制住将要迈开的双腿，心里有些不高兴。
让我回去领着我进去就好了，干嘛还要问一遍啊啊啊啊？要是我就这样跟着进去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想回来吗？
他摆出一副冷淡模样，淡淡回她：“我还要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压下心底的失望，舒白乖巧的点头：“好。”转身就回了青鹤苑。
陆棠站在院门外，眼睁睁的看她进了院子，桃枝那丫头还转过身利落的落了锁。
他转身用力踢了一下脚边的花盆，陆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看自家主子一副暴躁模样，忍不住唠叨：“主子既然想回后院，刚刚跟着公主走就得了啊。今儿大过年的，您还有什么公务没处理完啊？”
“闭嘴，谁说本世子想回后院了？”陆棠气急败坏的又踹了花盆两脚，开始迁怒：“小白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你们也不用日夜蹲守了，过了年给本世子滚出去执行任务。”
.....
正月过完了，陆棠也没有回后院。
舒白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平日里起身能坐半日了。她开始操心院子里那一圃花，早些播种，好好养的话，到了四五月份就会开了。
她在院子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桃枝就过来催：“公主，你身体刚好一点点，不要太累了。你要想做什么，让奴婢来帮你做就好了。”
舒白擦了擦汗，站起身，左右也弄得差不多了，将薅草小锄头递给桃枝，顺便让她把水桶什么的都收了，自己坐在桂花树下的小榻上休息。
说实话，她最近有点嫌弃自己，走三步就开始喘，稍微劳动一下就各种难受，心疾还要时不时折磨她一下。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突然就虚弱到这种地步，看了大夫，也只说她是身体太过虚弱，好好养着就好，没有什么大病。
桃枝收好了工具，又坐在她身边唠叨：“公主，起风了，咱进屋吧。”
回到屋里，她照例问了一遍：“世子今日还是不回青鹤苑？”
桃枝已经被问麻木，心疼公主整日念着世子，却得不到回音。她好几次忍不住去前院打听，那边的人总说世子每日都很忙，没时间过来。
看她的表情舒白就明白了，不再多问：“传膳吧。”
......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的天气已有几分暖意。
这一天，舒白起的很早，最近精神好了许多，她想出门走走，已经在院子里闷了许久，也很久没有看到阿棠了，更何况还是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
山不来就我，那就让我去就山。
她带着桃枝在书房门前的岔路口等了许久，终于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带着亲卫出来，露出笑容正准备跟他打招呼，那人却猛地转身往回走。
陆一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惊慌模样，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世子夫人，不解的问：“主子，公主在那边等您，您不过去吗？”
陆棠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扯下腰间的天青色荷包递给陆一：“这个帮我拿着，晚上回来给我。好好藏着，不要让小白看见，也不许给我弄脏弄丢。”
陆一接过荷包谨慎的收了起来，陆棠这才转身一脸自然的往外面走。
看他走近，舒白自然的打招呼：“阿棠，今天一起去百味楼吃饭吧。”扬了扬手里的钱袋：“我请哦。”
陆棠脚下一顿，神色冷淡的开口：“今天和阿煊约好一起去凝香楼，没时间。”
说完不再看她，带着陆一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舒白的手抬了抬，想拉住他，告诉他“今天是成亲一年纪念日”，可是他走的太快，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桃枝站在一边，心里真是恨死了世子这样的纨绔，一点都不在乎公主的感受。
舒白捂着胸口，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伸手抓住桃枝：“桃枝，扶我回房，我...有点不舒服。”
等所有人都走了，斜刺里走出一个白衣美人，美人容颜有三分肖似舒白，左眼角一点泪痣平添几分柔弱，正是那宫婢玲珑。
她对着青鹤苑的方向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没想到已经发作到这种地步，照这样看来，这位公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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