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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狠辣


  孙家坞堡里,到处都是麻布蒙面的甲卫在巡防,街上人迹罕至,哪怕有人出来也是步履匆匆,明明四月底的天气越来越热,可城中却充斥着彻骨的寒意和肃杀,尤其是看到西南角不时飘起的烟柱,更是让躲在家中的百姓怕的心肝都在颤|抖。

  许崇带着二百部曲,在病区外扎营守卫,所有人不得入内一步,但凡里面有人死去,部曲们马上就要用酒打湿脸上的麻布,进去把死人抬到角落里架起柴堆直接烧掉。

  为了烧掉尸体这事儿,病人们还闹过事,时人讲究入土为安,尤其是佛教日盛的情况下,人人都说只有全尸下葬下辈子才能投个人胎。这把死人烧掉,岂不是挫骨扬灰?!这些病人一来是愤恨死后不得全尸,二来是想着凭什么自己得了天花要在这儿等死,而别人能好好活下去,还曾经冲击了一次防卫,想要冲进城中去。

  甚至有人冲击防卫时,抠破了自己身上脸上的脓包,一个劲的想要往这些甲卫身上抹,反正自己也活不了了,能够带一个人下地府就算是赚了。

  当时许崇只带了一百甲卫守护此地,被这五百多病患不要命冲击下,差点没拦住。就这样,还有七名甲卫被殴打致死。

  孙甲一看这样不行,赶忙又调了一百部曲给许崇。此事之后,许崇也把甲卫中有亲人在病区的全部羁押起来。这次的事情之所以闹到差点无法收场,就是因为有几十个甲卫的亲人也染上了天花,被拘禁在此地,这些病人一开始闹事的时候,这些甲卫心疼家人阻拦的不尽力,上报的不及时。

  许崇的心底也攒着一团火,他的阿毛现在身处险境,这些人又上赶着闹事,要不是上面没有别的命令传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当天他就要让这群人好好的见一见血。

  随着时日推移,从封城那天开始,到今日才短短八天而已,可圈在此处的病患越来越多,人数接近一千了。每日焚尸的桐油和柴火用了不计其数。从刚开始只有新来的流民,到后来原本的居民也送进来上百个,天花的肆虐让所有人觉得死亡的阴影都笼罩在他们头顶。

  没人知道,这场天灾什么时候是个头,会不会像十二年前的天花灾一样,一城之人全部死绝,无一生还。渐渐地,一种奇怪的言论开始在城中蔓延起来。

  这一日,许崇刚从孙甲那儿得到消息,杨渵说郭嘉熬过来了,身上的天花疱疹全部结痂,想必要不了几日,他们就可以一起出来了。

  得知杨渵平安,许崇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换防之后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报!”

  正睡的香甜,许崇就被帐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尖锐的喊声,他连忙坐起来,“进。”

  一名部曲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还未行礼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报营尉,刚刚有人潜入病区,把桐油泼了进去,到处点火。今夜有风,火势蔓延极快!”

  许崇汲着鞋子就跑了出去,果然不远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夜风刮的特别厉害,眼看着就要向这边蔓延过来,他甚至听到大火中还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种叫声简直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救火!救火!”

  部曲哭丧着脸回答:“营尉,不是奴等没有救,水龙一直在喷,营中所有人都在打水扑救,可这……”

  许崇脸色冷的好似要掉冰渣子,他皱着眉头高声吩咐:“让营中兄弟全部回来,水龙也停了。现在全力在周边挖一条两丈宽的壕沟,把周围易燃的东西全部给我搬走,周围住的百姓也全部迁走。”

  “是!”部曲小跑着走开了。

  孙甲和孙己也骑着马匆匆赶来,还未下马,就急声问道:“许崇,为何会起这般大火?不是早就吩咐过要备水防火,怎么火势蔓延到这等地步?!”

  许崇上前半跪请罪:“都是属下的错,请大首领责罚。”

  孙甲没有理他,高声吩咐身后的部曲,“去,挖壕沟。若有懈怠,军棍伺候!”说完转头对孙己说:“老六,你去保护主子,若火势蔓延过去,不管主子怎么说,你先带她离开。事后若有责罚,大兄替你担着。”

  “是!”孙己策马就走。

  孙甲这才冷冷的看着还半跪的许崇,沉声问他:“说吧。”

  许崇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眼圈一红,“属下失误,想着兄弟们近些日子太过疲累,就把防卫减了一半,未曾料到,居然有人潜入此地,给这处放火。”

  “放火之人抓住了否?”

  “属下的人已经将之全部抓捕,现关押在不远处。”

  “带路!我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何人这般大胆,居然做出这等狠辣之事!”孙甲翻身上马,示意许崇上前带路。

  孙甲看着跪伏于地的这十二人,听着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只觉得自己杀人的欲|望已经开始无限增长了。

  这个哭着说:“大管事明鉴,不是我等心狠,实在是天花乃上天降灾,这些新来的我们好心收留他们,他们却用这毒辣的手段想要害死我们。不烧死他们,灾星就一直在,我们都活不了啊!”

  那个扯着嗓子喊:“大管事,我等如此也是为了救全城人的性命啊!”

  孙甲听到部曲传讯说大火已经熄灭,病区所有病患无一生还,大火还蔓延到了周边的民居,烧死一百二十六人,烧伤三百七十多人,再看看眼前这些人一副为了大家好的嘴脸,牙齿咬的咯咯响,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尔等可知,病区九百一十六人无一生还,大火还烧死烧伤不少无辜人?!”

  那个扯着嗓子的男人听到病区的人都死绝了,一脸喜不自禁的样子,“苍天保佑,这些灾星都被除绝了,我等可以活下去了!”

  “唉,若是早日烧光他们,我那小儿也不会……”旁边的几个人都开始喜极而泣。

  看到这些人听到他们一把火烧死上千人,不但没有愧悔,反而喜滋滋的模样,孙甲转身就走,若他再继续待下去,说不定就要忍不住让这腰刀见一见血了。

  大火虽然熄灭了,可这事儿造成的影响太大,新旧两拨居民在大火之后已经起了无数冲突,甚至还有把人当街打死的暴行出现。孙甲觉得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恐要引起大患,他实在是做不了主,也不管杨渵的禁令,直接冲到了郭嘉的院子里,想让主子给个指令。

  孙甲一进院子,就发现郭嘉身着宽松的白袍坐在石桌旁自己和自己下棋呢,他上前一步刚想问话,就听郭嘉低声问道:“可是城中出了你无法掌控的大事?”

  孙甲点点头,“不知主子此刻……”

  郭嘉竖起一根手指到嘴边,示意他轻声些:“这十几日毛毛太过劳累,就让她好好休息罢。若有什么事,说给我听,我来解决。”

  这些日子,杨渵真是眼都不敢合的盯着他,直到昨日他身上的脓痂全部掉落,彻底脱离危险,这才忍不住昏睡了过去。前天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郭嘉也是看见了的,他料想城中必然出了大事,可前来守卫杨渵的孙己又不愿多讲,他也只能靠猜测。

  果然,今日就看孙甲找上来了,他一边落子听孙甲的述说,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应对的法子。

  “走吧,去召集所有部曲,我来处理此事。孙己,你守卫好毛毛,不许任何人靠近屋门一步!”郭嘉整理好衣袍,当先走了出去。毛毛啊毛毛,你如此待我,那我就逾距一次,替你去做些你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吧。

  进了城令大堂,郭嘉示意把那些放火,打人致死的百姓全部带上来。

  等到这些人跪在堂下,郭嘉扬声把这些人的罪行大声念了一遍,尤其着重描述了自己也得了天花,可他活下来了,所以天花不是必死之症,可恨这些人居然一把火烧死了几百个可能活下来的人。

  看到这跪着的十多人脸色不忿,想要争辩的样子,郭嘉根本不听他们说话,直接继续说:“各位保长甲长上前一步。”

  在坞堡里都是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保,今日开审此事,郭嘉就把这些人叫了来,也顺便通知了全城百姓,想听的都可以来堂外好好听着。

  “即日起,嘉要设立刑事堂,孙戊,由你担任堂主,负责断打架斗殴伤人扒窃一事。打架斗殴者,收没一半家产,杖十;伤人者,收没全部家产,杖二十,赶去修建城墙,无赦不回;扒窃者,断其右手;jian淫杀人者,斩!”郭嘉说的掷地有声,孙戊赶忙上前领命。

  “这十六名凶徒,杀人过千,斩!其家人无论老幼,一律割舌后赶出去!”一连串的杀字下来,刑堂中落针可闻。尤其是说这话时,郭嘉身上弥漫着浓浓的杀意,甚至让孙甲都忍不住心头一悚,紧接着却又释然。

  他一直觉得主子良善是好,却太过良善,不但收留这群流民,还给他们田种,为他们能吃饱穿暖而操心。尤其是在刑罚这一块,居然没有相应的条令出来,全靠百姓自制,要知道人性本恶,尤其是这些刁民,若吃喝不愁,自然会想法子寻衅滋事,碍着主子他们这群巡防卫还不敢下重手惩治,实在是让孙甲有点憋屈。

  郭嘉话音刚落,跪着的十六个人马上高声哀嚎起来,求郭嘉饶他们一命。看到郭嘉没理他们的哀求,还示意部曲上前拽他们出去,又高喊郭嘉这是看城主不在,想要篡权夺位,行残暴之事。

  郭嘉是什么人,能看着双方交战血腥厮杀发生在眼眉前都心中不动的人物,对于这样的谩骂豪不在意。

  “带那几十个玩忽职守的部曲上前。令,尔等玩忽职守,致使七名同僚被活活打死,杖一百,死活不论,尔等家产全部抄没,家人全部赶去城北开荒,无赦不归!”郭嘉说完这些还觉得尤有不足,还罚了孙甲许崇等人,以防卫不力之罪,每人罚鞭刑三十,即刻执行。

  这些法令,郭嘉让甲长保长回去之后,务必挨家挨户的通知到。

  从今天起,城中的居民一下子就安分起来,实在是郭嘉那些法令一条比一条严苛,他甚至要求所有百姓前去法场观刑。看着那一颗颗头颅被斩下,五六岁的孩子也被一刀割了舌|头,跟着一家子被赶出城去的惨状,他们实在是害怕。

  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流民早已不再是良民,而是属于城主的奴从,城主让他们吃饱喝足那是人家善心,自己这些奴婢们决不能恃宠而骄,要是犯了事,被打死也没处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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