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毒舌
第十二章
最近长安城忽然出现一种新吃食，叫什么豆腐的新鲜物事，最开始只是在安乐坊里每日下午叫卖，买去吃的人也都只是些平民。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吃的人都多起来了。
就连平康坊的勾栏瓦舍里也会每天做几道豆腐菜供人品尝，吃过的人都说好。
据说这豆腐是孙老板的浑家做出来的；还听说啊，这豆腐是当年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王刘安所制，后来因战乱，制法丢失。这孙老板的浑家祖上曾是淮南王的侍从，家里关于豆腐传下只言片语，而这个浑家人聪明，自己琢磨了十数年，终于把这豆腐给复原了出来。
这个典故一出，各家食店纷纷开始打听这孙老板家住何处，这豆腐价值几何。
当得知这位孙老板家住长安城外西边的蓝田县里，这豆腐也不贵，一升豆子就可以换5斤的豆腐，够一家人好几天的菜了。长安的居民们正打算去蓝田那边看看的时候，又听说这位孙老板见众人都喜爱豆腐，就马上要在长兴坊里开一家豆腐店，到时候里面不单有豆腐卖，据说还有其他新奇的吃食。
杨渵坐在这所谓的孙记豆腐店的后院里，看着坊中人为了买豆腐挤的熙熙攘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左侧跪坐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君，这郎君别看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可这高华又不容侵犯的气度绝对是大家子才有的。再观他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披散下来在脖颈处挽了个纂儿，露出修长又挺拔的脖子。
少年郎跟着杨渵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也笑问：“敢问殿下，这豆腐可真的是淮南王所创？”
杨渵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道：“为什么你长成这样了？明明我也是个秀美的女儿家，如何和你站在一起，就被比成了糟糠。唉，真怀念你刚来的时候，把我衬托的是那么的倾国倾城。”
“长相乃父母所赐，人力不能改也。殿下虽然貌寝，却不可心生怨尤，佛说六道轮回，或许下次殿下可一偿心愿。”这位俊美已极的少年郎自然就是当初被孙己救走的郭嘉，此刻的他完全看不出来四年前还是个满身癞痢的丑孩儿样。四年来在庄子上吃的好睡的好，个子噌噌长，现在莫说杨渵还不及他胸口，就连比郭嘉大一岁多的杨筠也比他要矮出半个头去。
杨渵嘴角抽搐了半晌，真想抽这个人一顿啊。可看到他嫩生生的小脸，又下不去手。他刚刚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长相是父母给的，你又不能改。不过你虽然长得丑，但也不能对我心生怨恨，说不定你下次投胎，就能有张漂亮脸蛋了呢。
要是早知道这人嘴|巴这么毒，当初治好他之后就该丢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去。可恨当年自己鬼迷了心窍，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了，觉得他聪明又识字，从小培养以后当个助手也不错。结果熟悉之后，就发现这人的嘴毒简直和美貌成正比，开起地图炮的时候，庄子上所有人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而且他总会找到你的死穴，然后一击毙命，捅刀能力非常精准。
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罢了，不要拽文了，我不习惯。你跟我一样好好说话就行，你要是问这豆腐，呵呵，你觉得可能是淮南王所创吗？人家一天尽忙着想办法怎么反武帝，哪有功夫弄这些物事。不过，有些东西太普通，你得给它一个高大上的名头，才能开拓销路啊。”
杨渵赶忙转移话题，四年过去，她越长越歪。小时候还能夸一声灵动可爱，现如今，除了一双眼睛还挺好看，皮肤比较白之外，整个人一无是处，尤其是头发，无论喝多少芝麻糊，都是又软又黄，把黄毛丫头这个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郭嘉跟着杨渵也有四年了，这四年来，只要杨渵有时间，就会偷偷从云府溜出来，到这里找他们。也许是因为她身份高贵，那些救回来的孤儿们虽然在心中都无比敬爱她，却都不敢同她大声说话。只有郭嘉这个勉强算是同龄人的家伙可以陪她谈天说地。
而郭嘉此人心计超群，对付一个杨渵简直手到擒来，以至于让杨渵总觉得郭嘉身上有种能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的力场似的。几年下来，除了自己是穿越的没有说，其他的能吐槽全部吐槽给郭嘉听了。
郭嘉也慢慢学会了杨渵的说话方式，对她的思维方式了若指掌。
“那殿下准备在不久后推出的吃食，要挂靠到哪个名人身上？”
杨渵一副你真没见识的样子对郭嘉说：“暂时没有了，噱头搞多了，人们就觉得没意思了，这种真真假假的，反而信的人比较多。不过，等这股热潮过去了，我可以再去平康坊开个酒铺，到时候首先推出的酒……就挂到和你同名同姓的那位鬼才身上去。”
郭嘉心说，这可真是行商的好料子啊，把主意都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可是，据史料记载，郭奉孝从小身子不好，怎么可能喝酒，还酿酒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郭嘉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说他就是个酒鬼，酷爱喝酒，又酿的一手好酒，肯定有不少人信啊。而他之所以身子不好，就是因为他酿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酗酒过多以致早亡。哎，你也叫郭嘉，不如就说这酒方子是你复原出来，你祖上就是郭嘉？”杨渵眼睛一转，又想出个赚钱的噱头来，反正她还真的在空间里找到一本教人酿酒和蒸馏白酒的的书，不用就浪费了啊。
这次轮到郭嘉嘴角抽抽了，好嘛，你为了赚钱，不但给我安上一个死于酗酒的传言，还要让我给自己装孙子，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郭嘉刚要开口，这时有人敲门。
“主子，孙甲求见。”
杨渵赶紧摆正姿势，一副威严端庄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说：“进。”
孙甲进来以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你让奴找的人都找齐了，现在压了冰存在城外的地窖里，不知主子打算何时行动？”
杨渵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四年准备，为的就是一次成功逃脱。这四年来，她真是日也想夜也盼，就想着日子快点过吧，她迫不及待想要冲出樊笼，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她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郭嘉看出杨渵此时心乱了，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悄声道：“莫慌，你想要的近在眼前，你为之费心筹划四年，定能成功的。”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并不好听，有点微微的尖锐和沙哑，可此刻这道声音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能力，让杨渵急|促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她定了定神，对孙甲说：“时间就定在七月二十六。”那个时候，杨广应该已经弄死了阿翁，顺便下诏赐死了阿耶。正是忙着登基的事情的时候，看守他们的人肯定也会因为主子上位，他们能鸡犬升天而放松下来，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孙甲点点头，行礼后退出门去，准备安排事宜，现在离七月二十六也就五天的光景了。
屋里又剩下杨渵和郭嘉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郭嘉坐到炉膛边准备为杨渵烹一盏定神茶，屋子里只有炭火发出的噼啪声。
杨渵还是有点恍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两天，她的阿翁就会死在杨广手里，紧接着她的阿耶也会死。
明明说好了不伤心不难过，他已负我，我必不再想他。可是，为什么此刻心里还是会难受？
杨渵啊杨渵，你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来到这个时代后明明一再告诫自己，要顺从这里的规矩，要把身边的人当成NPC，这样的话，当历史的车轮碾过来的时候，你才不会伤心。
可是，你看看你，你还是过的这么不快活。
你灵魂里被烙下的现代观念在不停的想要向这个可怕的世道发出嘶吼，去挣扎，去抗击。
可是，你不能。
你不是唐吉坷德，你没有单人独马去挑战风车的勇气，说到底，还是懦弱，想要苟活下去罢了。
正恍恍惚惚的杨渵忽然感觉手中一片温热，抬头去看，就见到郭嘉把一个茶杯放到她的手里。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好似给这个俊美的少年镶嵌了一道毛茸茸的金边，看着不似凡人。
“殿下不必多想，一切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你一个六岁小儿，肩上负担着数十条人命，还坚持了这么久，嘉的心底很是佩服。可你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儿，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到也勿需自责。”此刻的郭嘉眼带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温柔的暖意，让人看着就不由得熏熏然。
杨渵觉得眼眶有点热热的，她想反驳，我皮子是六岁，可我两辈子加起来都能给你当妈了。可她想说的话，对着郭嘉这般温柔的笑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第一次没有毒舌刻薄我，反而来安慰我，吓的我茶都喝不下去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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