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废储
杨渵不知道发生在三位兄长之间的对话，其实哪怕知道了不会有什么反应。其实，关于长兄和次兄对她的态度，她心里门儿清。六兄为了维护长兄名誉，第一次下重手，让刑司内官割了几个宫人舌|头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可她不在乎，也不想计较。
反正这些不喜欢她，甚至想干掉她的人，要不了多久都会死的，和将死之人计较有什么意思？
现在杨渵一边喝着酪浆，一边在树荫下面晒太阳，数着日子等阿翁废太子的那天。
说起来，按照历史，再有十多天，阿翁就会下旨废太子。只是不知道，她这只穿越而来蝴蝶的出现有没有扇起什么风暴，那个阿耶献上的灯笼，能不能把他被废的日子拖延几天。
不可能的，杨广还在后面磨刀霍霍等着呢，他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年龄已经大了，要是折腾十几年才能当上皇帝，他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呢。
就这样等着那一天到来吧。
上次给黑甲卫送去的消息，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孙乙孙丙留着管理几处田庄，孙甲带着丁戊二人，已经找机会在云府附近装扮成行商刷脸熟了，至于孙己，早几个月就凭着一首能够改变口音的本事，操着一口琅琊郡的口音和一手驯养畜生的本事，顺利打动了思乡的云府管事，给了他一个赶牛车的活儿。
这样，里外都有自己的人支应着。去了云府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到冬日天干日燥的时候，随便在几处放点火，在找来两具流民小孩的尸首放进去烧成碳，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安城王杨筠和弋阳郡主杨三娘了。
到时候，天高海阔，一切随心。
开心了，就等李二上台，把空间里的土豆红薯和玉米棒子献上去，搏个功劳加身，也能救活天下万民。
不开心了，就带着部曲甲卫们顺着京杭运河去南方，吃海鲜赏美景买古董。
这么一想，以后的日子真的很舒坦啊。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有点闲钱赏玩古董，吃吃美食，和六兄踏踏实实过日子，没有什么雄图伟业，没有什么想要成为人上人的想法。
哪怕穿越到古代，也从未想过要嫁个什么侯爷伯爷世子之类的，把自己圈到后宅去。也从来没想过要艳绝天下，美男环绕之类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有杨渵这只大蝴蝶，可她也没能扇动杨坚易储的决心。
开皇二十年九月初五，庚申年丙戌月辛卯日，宜祭祀、沐浴、扫舍；忌嫁娶、安葬、行丧。
就在这一天的大朝会上，杨坚终于下了废太子的旨意，虽然也有不少御史誓死捍卫嫡长子承袭制度，一头撞死在了含元殿里。但他们的死亡也只是让左右骁卫进殿抬了尸体出去罢了，并没有阻止皇帝陛下要废储的决心。
东宫一片大乱，人心惶惶，谁也顾不上杨渵了。杨渵很愉快的甩开了几个心不在焉的宫人，顺利爬进了存放自己汤沐邑的库房。
凡是带记号的首饰，一律不要。金饼可以化了重铸，带几箱。铜钱和布帛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些上贡的丝绸可以随便拿几匹出去，以后贿赂通路就是很好的礼物了。
就在云昭训哭晕过去，数位兄长或焦虑，或愤恨，或惶恐的时候，杨渵托着刚满两岁不久的小身子，在库房里到处装东西，活似个屯粮的小仓鼠。
此后的事情，完全像杨渵在史书上看到的那样。他们一家直接被迁到了大兴宫最北角的冷宫里，阿耶被圈禁，他们几个孩子在云昭训的安排下，被送去了外公云定兴的府邸。
杨渵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的这位阿娘纯属脑子有坑，明知道自己的老父贪婪又无耻，且在这次废储风波中被一撸到底变成七品小官不说，他的儿子孙子发配为奴，妾侍女儿孙女都被贬为奴婢。
这个时候大喇喇把自己这群外孙们送去让他照顾。别说云定兴这么个冷血无耻心中只有权势的人了，哪怕换成一个正常人，因为受女婿连累，自家的孩子都贬为奴仆，从此受人折磨去了，这个时候几个外孙囫囵个到了他家，闺女还要求他好好照顾，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看着外孙们白白胖胖还有下人们伺候，而自己的子孙要去伺候别人受人欺辱，这个人非得疯了不可。
可云昭训还真就这么干了，派了几十辆牛车，载着十几个孩子和几车珠宝，把他们送到了云府去。
在云府安定下来当晚，杨渵就想办法和潜伏在云府中的孙己联系上了。
“殿下万安。”孙己趁着云府纷乱，无人管理的档口，借着夜色悄悄潜入了杨渵的卧室。
杨渵一早就猜到，今晚孙己必来请安，所以早早就打发了云氏派来伺候她的两名宫人，假装心情不好，要睡觉。
阿禾等人被留在了宫里，这次跟来的也就是两个外殿伺候的小宫人，对于主子的命令完全不敢违逆，十分配合的给了杨渵一个私密的空间。
“起吧。过段时间，我会养几只兔子，以让你不时来教我养兔的借口见你。几位兄长那里大概也有阿耶送的黑甲卫暗地里护着，你不要惊动他们，如果他们中有人认识你，你就给我藏好一点，别被发现了。”
“是，奴遵命。请殿下暂且委屈一段时日，奴等找了数对流民兄妹，与殿下和安城王殿下身量相仿。这些流民大都患病近死，只要到了冬日起大风时，奴等六人定会安排妥当一切，接殿下出去。”
杨渵的心抖了一下，流民兄妹患病近死，还好几对。
她一直觉得，这两年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可是听到即将给他们当替身的孩子们现在都还是活生生的，他们食不果腹，病无药医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猛然泛起一阵恶心。
她有点恶心自己，从前连养的仓鼠老死了都要哭一场的杨渵去哪儿了？
虽然一再说，这里是封建社会，你挑战不了规则，就得遵守规则，你不是圣母，不是救世主，你能救自己就不错了，还为别人操什么闲心？
可是，这种一点一点被现实蚕食掉良知，被环境同化，失去曾经坚定的三观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啊，好像曾经的杨渵正在一点一点被她自己亲手扼杀一样。
杨渵踟蹰半晌，还是进内室，从空间里拿出几盒感冒药消炎药，抠出药丸再把盒子扔回空间去，把两种药分别装进两个锦囊里，带出去递给孙己。
“红色锦囊里放着能够治炎症的药丸，白色锦囊里是治风寒的药丸。孙己，你把这些带出去，如果那些孩子对症，你就治治他们，如果不治……那就是他们的命罢。”杨渵最终还是决定救一把，至于能救活几个，活下去的那些人能在这吃人的世道继续活多久，就不是她能管的。
她这么做，其实透着冷酷的伪善，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哪怕就是为了找个能够安慰自己的借口，好歹，也算是做了点什么。
可孙己不这么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一见面先给他们几个下毒，以示权威和压制，看似冷酷无情，可在面对一群猪狗般的流民时，却不忍心他们就这么死了，还要救上一救。
说起来，除了第一次见面就下毒以外，这位主子平日里对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没有打骂没有迁怒，无论他们的差事办的如何，每次主子传信出来都是夸奖的话，还会时时提醒他们万事小心，宁可迂回婉转拉长办事的时间，也不可因为急于求成送了性命，一切以活下来为重。
他们这群人曾经也是流民，太子殿下的人收养了他们，给了他们一条活路，那他们的命就是太子的。太子殿下把自己几人送给了弋阳殿下，那他们的命就是郡主殿下的。郡主让他们生让他们死，都是郡主的权利，他们只要听从就是。
本来被下毒之后，他们以为自己的这条命也快交代出去了，可谁能想到，自己的主子却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残酷无情。虽然面上总是一副你们最好听话，否则我就要你们的命，可做的事处处透露出一些上位者不可能有的温情。
这种温情不是伪饰，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不经意间自然而然的，处处马脚都透露出这个主子的心地善良。孙己没有见过这样的贵人，就连宫中人人夸赞心胸宽厚良善的安城王殿下，也曾因为有宫人说小话，就下令将之割舌。
对于安城王这群贵人来说，他们的善意是居高临下的；而自己主子，虽然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在她的眼里，他们这群甲卫，还有城外的流民，都是人。
能当人，谁想去当下贱的猪狗呢。
孙己重重的给杨渵磕了个头，闪身离开了。
孙己的内心活动杨渵毫不知情，如果她能听到孙己的心声，肯定要感叹一番，一个伪善的动作就彻底收服了一名手下，自己这是玛丽苏光环开启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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