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草芥
2.
许是杨渵的一番话让那个小宫人看到了希望，她又重重的给杨渵磕了个头，嘴里喊着：“多谢殿下成全！”说完就冲到一旁的假山上，一头碰死了。
鲜血四溢，脑浆迸溅！
杨渵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就这么看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就在她眼前这么一头碰死了，鲜血和着白色的脑浆溅满了整个假山，甚至还有几滴落在了她的裙摆处。
安城王皱着眉头，厌恶道：“死也不死远些，居然还污了阿妹的裙子，真是便宜了这贱婢！”
杨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在她印象中是个傻白甜的兄长，在亲眼目睹一个孩子惨死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这个孩子没有死远一点，血污了她的裙子，而这孩子死的这么惨了，他还觉得是便宜了她？
虽然在穿越后得知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可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个小宫人的撞山，算是她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目睹血腥和死亡。她发现这个隋朝确实像历史上写的那么波澜壮阔热血华美，宫闱中却是处处充满了见不得人的血腥和污浊。
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啊！杨渵被眼前的这一幕搞的心神剧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仿佛听到六兄惊慌的叫喊声。
杨渵这一昏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她做了无数的梦，梦到一大群人追着她，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梦到那个小宫人顶着一脑袋鲜血和脑浆，对她再次磕头道谢，谢她让自己留了个全尸。
梦到二叔杨广终于把阿耶搞下去顺利当上了太子，然后又弄死了阿翁，真正成为了史书记载的那位暴君隋炀帝的。
梦到自己为了救恩师的性命，把他推出去之后，被塌方的墓室掩埋掉的那份窒息感。
梦到刚穿越过来以后，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的那份惊恐。
还梦到上辈子的父母说终于找到她了，让她赶紧去嫁给那个傻子，好让她的哥哥再进一步。
当杨渵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塌边跪了一圈女使，领头的阿禾两腮青青紫紫，肿的像个发面馒头，看见杨渵醒来之后，阿禾赶忙膝行上前，给她倒了杯水递上去。
甘甜的蜜水让杨渵生疼发紧的嗓子好了许多，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阿禾的脸蛋，问她：“阿禾，你这是……”
此话一出，她感觉周围女使们的呼吸都放轻了很多，整个寝殿简直鸦雀无声。
阿禾愣了一下，涩然笑道：“奴这是不小心摔了。殿下您醒了就好，您可是昏睡了一天一|夜，烧的都说胡话了，幸而蒋典御医术高明，您喝了两贴药下去，这就退烧醒来了。”
杨渵一眼就看出这是胡说，得怎么摔才能把脸摔成这样？三百六十度加托马斯回旋从御阶上滚下去，也不可能给脸上摔出一条一条的青紫吧？
“你这是吃了戒尺吧？算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不是阿耶就是阿娘或者就是阿兄罚的你。”杨渵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这次高烧死了也好，无论是再穿回现代，还是直接没了一了百了都行。反正要不了几年，等二叔一上位，他们全家都得死翘翘，早死晚死都是死，现在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条血债，死了就当还债了。
“那件事，是如何处置的？”躺了片刻之后，杨渵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阿禾低着头，沉默不语。
杨渵忽然觉得非常愤怒，因为她已经死了一个了，难道她连知道另一个人到底如何的权利都没了吗？
她一把抓起身边的杯子摔到地上，涩声对阿禾说：“阿禾，你且记着，你是甘露殿的领头女使，我不管你到底是谁的人，可你在这甘露殿一天，你明面上的主子就是我。说！”
阿禾抖了一下，哑声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另外一个拔舌，扔去宫外乱葬岗曝尸三日，教养这两名宫人的阿姑杖五十。”
果然如此。
“是阿耶还是阿娘下的令？”杨渵了解自己的六兄，他这个人傻白甜就算了，还永远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当时看到她晕了，哪里还记得要罚什么人。既然那个宫人还是被拔舌而死，顺便还连累教养的阿姑受罚，那这道令肯定是父母下的。
“是太子殿下。”阿禾端着药过来，服侍着杨渵把药喝了，给她盖上被子，示意她再睡一会儿。
虽然杨渵很想一觉睡死过去算了，可她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
穿越过来一年多了，刚穿越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古代，连喝水的玉杯都是能进博物馆的国宝级珍品，这让杨渵这个曾经的考古工作者兴奋的不能自已。
可当她为了鉴宝，拿出当年考四级的劲头学会了这个时代的语言之后，别说鉴宝了，她连怎么死比较舒坦都想好了。
实在是离她们全家死绝的日子太近了。
她可不想活上几年之后，就被杨广派人乱刀砍死，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干脆死了算了。
没办法，谁让她这辈子的阿耶双商实在严重欠费呢？你说说你，好歹也是当了几十年太子了，你爹妈喜欢什么样的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太子你不知道吗？
好嘛，你父母喜好简朴，你装也装个样子出来啊？你偏不，非得放飞自我，把自己喜好奢华的心理表现的简直淋漓尽致。老娘把外甥女嫁给你，希望你和你父亲一样，能够爱护嫡妻和和美美，结果你跟QY剧男主一样，跑去喜爱一个小白花，还把嫡妻给气死了。
是，你是在治国上面得到朝臣的众口称赞，可你越是得到他们的称赞，你那个身为皇帝的父亲就越会忌惮你。你父亲老了愈发看重手中的皇权，你呢，年富力强，又在治国方面的能力表现出众，曾经还被朝臣们交口称赞，说是大隋后继有人。
就是这个后继有人让皇帝怕了，越看年富力强的儿子越发感觉到自己的老迈和死亡的接近。老狮王感受到了威胁，理智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你不但不想着挽回，还一再去撩拨他的底线，再加上你那好弟弟杨广在背后捅刀子，因为你气死嫡妻而讨厌你的亲娘在旁边推波助澜。
你这储君的位子早就摇摇欲坠了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杨渵一个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孩子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杨渵就开始绝食了，她不肯再让奶娘靠近她一步，反正迟早都得死，早死算完。
可杨渵还是没有死成，倒不是她受不了饥饿妥协了，实在是当六兄得知她居然不再吃奶娘的奶，水也不怎么喝，整个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样子，急的跳脚。直接住到她的寝殿，对她又哄又劝，看她还不吃奶，干脆自己也跟着一起绝食了。
上辈子接受的教育，树立的三观让杨渵无法对着一个小正太陪她一起绝食而死无动于衷，她看着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陪她饿了一天就脸色发白的模样，终究还是妥协了。
自此之后，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六兄安城王杨筠就搬到她的寝殿里，和她一起同吃同住，明明是个小小的孩子，却要事事替她操心，像个小爸爸那样照顾她，每天抱着她，哄她开心。操心奶娘的身体是否健康，奶水合不合她的口味，操心她长牙的时候会不会发热难受，操心宫人的照顾是否妥帖。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杨渵的态度也慢慢软化了下来。
穿越之后，杨渵有八个哥哥，大哥已经开始跟着阿耶学理政，次兄虽是同母，却半点也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剩下的几个兄弟都是异母所出，杨渵穿越来都一年了，见面的机会都少的可怜，更别提什么培养兄妹之情了。
阿耶是太子，看上去倒是挺喜欢她这个幼女的，可堂堂太子本身就忙着理政，忙着挽回在帝后心中的形象，还要提防着他的好弟弟杨广时不时暗戳戳捅过来的刀子，一个月也见不了她一次，要不是这位还时不时的能想起给她赏赐点珠宝吃食什么的，杨渵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丧父多年的娃。
对于阿娘来说，最重要的是丈夫，其次是以后能够依靠的长兄，最疼爱的是特别会撒娇的次兄。至于难产而出的杨筠和性别为女的杨渵，她是时不时就能忽略的。除了偶尔向宫人们询问一下杨渵的情况，她花在胭脂水粉和梳妆打扮上面的时间，都比给幼子幼女的多。
对于杨渵这个上辈子被爹妈坑出一脸血的人来说，本来就是半路亲人，又接触的太少，对于这对父母，她总感觉跟陌生人也差不离。
杨渵穿越过来以后，得知日后的命运，她一直觉得周围的人都是NPC一般的存在，她无心与他们产生感情互动。
可是在这个冷冰冰的大兴宫里，六兄对她持之以恒的倾心照顾和关爱，逐渐融化了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次元壁，她再也不能把这个人当成其他人一样的NPC，她打心底开始承认了这个兄长，把他真正的放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为了这个兄长，她甚至振作起来，只要有时间就想着以后该怎么避开几年后杨广挥下来的屠刀。她想带着六兄一起逃，逃出大兴宫，逃出长安城，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她内心的震动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在她面前傻白甜的哥哥居然能一言不合就要拔人的舌|头，这样的事情简直让杨渵觉得三观俱碎。
头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古代封建时代中，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和她格格不入，就连最亲近的兄长，也是把皇权阶级刻在骨子里，把人命当草芥的人。
她无法抨击兄长有错，因为他只是护短，听到有人在言辞上伤害他心爱的妹妹，所以愤怒的想要发泄，而这种发泄方式对于一个出生皇家，周岁封王的人来说，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正常。
杨渵只能折磨自己，这种三观要被古代残酷的规则给生生碾碎的感觉，太痛苦了。
(https://www.tyvxw.cc/ty17726/126149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