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陌生之人
他是一个十分好看的人，拥有雪白的皮肤和殷红柔软的薄嘴唇，声音像吞了面粉一样柔和而清润。若不是他好看的眉眼旁边长着半圈银灰色的魔纹，我几乎认为他就是一个超凡脱俗的白衣仙人。
看得出我的紧绷，他忽然就笑起来了，说：“不用紧张，我只是好奇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而已。”
“你应该能看得出来，这里不经常有人来。”
他说着，笑着，明朗的满月月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却无法朗照，似乎从他削瘦的像是刀削一般完美的俊俏的脸上，从笔挺的鼻翼中间的地方就埋在阴影里。令人无法全部看到他的容颜，却是并不妨碍他的倾城之姿，白衣白靴潇洒不羁却有谪仙一般飘逸出尘令人侧目。
鲛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从他的臂膀旁边露出莹白的长满纤细鳞片的脸蛋儿来，脸型比着旁边的他显得更加的尖俏。此刻，她正顶着那张长满细鳞片的脸蛋，冲我无声狰狞：
“弯月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凡人敢来，让我杀了她饱餐一顿。”
他却想也不想伸出来手臂揽住她，微微偏过脸来，说：“蓝鳞，我说过什么，你不能再吃人了。”
这看似貌美如花的鲛人，却原来是吃人的怪物啊？
此刻，她显然是十分不情愿素食。
但是，更多的是出于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忌惮和崇敬，让她不得不为着自己不以为然的态度狡辩。她漆黑的牙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嘶哑道：“可是她如果会把蓝鳞在弯月湖的消息传出去！”
“那些可恶的散修又或者大门派的修仙弟子，一定会得知消息蜂拥前来。”
“到时候，蓝鳞一定十分危险，而且我们魔族人藏在这里的消息就再也保不住了。”
又听到他磁性的声音说：“没关系，反正养精蓄锐时日已久，盘踞在这里两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可以和修仙者的大军正面应付上一回。我倒还担心他们其他人短时间内不会找来呢！”
“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让右护法的人知道一定会找麻烦的。”
他一笑，道：“不要紧。”
说完了和鲛人的话，我已经忍不住为了自己刚才听到的消息而颤抖了。两百年前，魔人在魔人左右护法的带领之下大举反攻修仙界，左护法魔月崖甚至一度打上第一仙盟的山门。那一场战争，使得第一盟岌岌可危，盟主岳无涯、盟副仓廪以及冰封三人拼尽全力也没能在他们疯狂的攻击下讨到便宜。
最后，关键的时刻还是隐居在第一仙盟后山的太上长老出手才真的将魔人击退。
但是，据后来藏身在路边灌木丛中的武人说，魔人退兵原来是因为魔族族群之中的右护法并不满意左护法部分的人物所以故意派他去攻打了第一仙盟和紧邻的第四仙盟。
这个时候，综合鲛人的对话也才真的确定了这样的认识。
我为着自己探听来的消息感觉到激动，却也在心底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如果我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隐居，丝毫不用怀疑他们会为了保守秘密而选择杀人灭口。可是，他此时此刻却说并不打算杀我，也不让旁边的偏好食人的鲛美女威胁到我的生命，委实足够的奇怪。
世人说，知耻而后勇。我已经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第一盟的人为了我不惜放弃攻打魔人的行动；第四盟为了不使后人怀疑他们的德行逐我出山门自生自灭，他们选择应对。不论结果如何，但如果第四盟真的因为这一场意外变故而遭到灭门，所有的过错无疑会全部算到我的头上。
到时候，我想无论我走到何处，坏名声无疑会如影随形。
我不能想象那一天，有无数个修仙的人出现在身边观望着，不停地指点着我的背影；那无疑是非常痛苦的体验，让我悔不当初，虽然事情的开端并不是因为我的主动招惹。
那此时，也真的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所以，我直视了他的眼睛：“你是魔族的人！”
“不错！”
他伸出手来拦住上岸的鲛人，看着我神情颇有些意外，说：“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难道，所有的修仙人见了魔人都应该浑身发抖的吗？
我竭力想作出豁达的模样，却是失败了。我最近都没什么神采，此刻想要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从容淡定的精神面貌也无从谈起了。但是，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虚弱一笑：“如果你像我一样，闯下大祸来，将来的生死和前途都不知道在哪边，一定也会这般无畏吧。”
他却是意外地挑高纤长的柳眉，笑道：“我好像听说过你的事情。你是打伤了冰封天下的小妹妹是吧！说起来，我们倒还应该感谢你：不是你，不然冰封恐怕还不那么容易撤兵呢？”
这么说来，我倒还帮了魔人的忙，好吧，罪加一等了！
可是，他一个隐居在这偏远地方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伤了冰月而引发第一盟与第四盟的大战了呢？
他们有着自己的细作，还是说修仙者的队伍里面有着他们的奸细？
“你怎么会知道我？”我摆出怀疑的姿态。
而十分不相信的态度也着实令他好笑了，也确实，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们当然有我们的方法，不然你以为我们真的就像以前的仙人一样隐居在深山老林里面不问红尘俗世的啊？我们是魔族人，而魔族人讲究的就是众人皆为我牺牲。”
“我没这么想。”我不服气反驳道。
“可是你的态度告诉我分明就是这样想的。”他轻笑，对我嘴硬的态度不以为意。
又道：“我今夜心中烦闷在这里独酌，却没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也是一种缘分吧，不一样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向我询问的么，说不定我可以选择回答你三件事情？”
“镇子上面昨天的时候失踪了一个叫做孝林的青年人，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如果他们的存在是许多年前就已经有了的，为什么最近的时间里才开始频繁动作，之前的那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都干什么去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魔人最近会有大的行动？
他却并不打算隐瞒，很自然地就点了头，回道：“魔族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我能保证原来自己的人会遵守规则不去冒犯人类，却无法阻止后来的狼头魔人做这件事。”
“你口中的那个青年或许已经入了狼魔们的口了吧。”
原来，那个可怜的孝顺的年轻人真的都已经死去了，尸体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他的瞎眼的老母亲孤独地坐在床前流泪的憔悴的落寞的模样。
有一天，我自己的母亲也会这样为了我流泪吗？
“你看起来丝毫没有意外？”
“当然不会有意外，魔人的天性如此，众人皆为我所用犯不上纠结或不纠结。”
“哦，那你们魔人的天性还真的是让人齿寒。”我无不讽刺地说，却也惊讶于他的坦然。依照他的态度，仿佛这天底下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对与错一般。
针锋相对的人和事，在他的口中似乎是平淡的和理所应当的存在一般。因为理所应当，所以才会显得平淡，才会令他历经千帆过去重新回到平静淡然。很显然，初出茅庐的我离着这样的境界还有着许多的差距。从面对冰月的时间就足可以看到我的目光的短浅和性格的急躁之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沉默，想了一下问道：“若你没有什么可问我的了，或许，我可以选择告诉你如何去让这一切的事件都回归到原点的方法。”
“什么方法？”我不禁心头一跳，问他。
倾城一笑又绵又密，他高深莫测道：“你现在脑子里面能想得到的方法。”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我猛然抬起眼睛，坚定地注视着他：“你知道如何处理阴煞附体的伤害？”
这一瞬间，我明显地观察到他意外地真心地笑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的笑容似昙花一现短暂却璀璨，正欲开口却突然转脸去面对另外一个方向，眯起好看的眼睛来。
我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并不见什么身影，不仅又怀疑地看向他。正欲说话，被他同时间抬手打断，一个足有我两个高大的深沉铁甲漆黑蒙面的黑影出现在我身后的丛林之中。沉重的双脚，交错地踩在厚实的露湿的地面上听不到半点松针声音的声响，却能听到那沉重的砰砰声。
他走过来，十分意外地看到我的存在，但是却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白衣人说：“出了何事？”
在我身边稍前的位置停下来，冲了那白衣魔主恭敬地躬下身，回道：“大人，魔狼族人袭击了古林小镇上的镇民。老镇长和第五盟的小弟子带了镇民们正一起在石场抵抗，我们是不是出手制止？”
白衣人却是抬手打断，反而问道：“双方伤亡如何？”
那人听起来似乎有些喟叹，道：“魔狼人先锋死了几只，后面有更多的魔狼人加入。”
“那些镇民呢？”他关注的点似乎有些奇怪。
不仅是我，纵然那个魔族之人也有些奇怪，但是回道：“暂时没事，第五盟的人中有药师，青藤筑起了石头墙让魔狼人无法逾越；而且他们的□□似乎经过火法术的加持，正克制魔狼人。”
白衣人听了，很爽快地给出答案：“那就不用管。”
魔族大个儿还是立在那里，似乎是有些话徘徊在喉中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你还有什么事？”白衣人微微拧起长眉，似乎不悦他的不爽利。
魔族大个儿更加卑微地躬身，几乎额头触地，犹豫道：“刚才魔狼的二首领来找我，听意思是想要我们派兵出手帮助他们出手摆平那些镇民。魔狼族人都是睚眦必报，再这样下去迟早惊动魔狼族首领招来更多的魔狼族人投入这场战斗，到时候古林小镇就要被移平了。”
“不用管，也当作不知道。而且没有意外的话，魔狼首领也已经知道了。他没有出手管，应该就是早已对那右边儿人提起来的二首领不满，也正在观望我们的态度。”
“如果最后没特殊情况，他还是会出手处理这件事情。”
魔族大个儿这下真的有些惊讶了，抬起头来盯他，反问道：“可是，如果这事件扩大，岂不是向外界暴露了我们在横断山脉的消息，引起不便之处。”
白衣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们盘踞在这里百年为什么没有人来进犯，难道只是以为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的位置么？我敢说，十处仙盟有一半以上都知道我们的具体存在，只是他们经历过百年之前的那两场仙魔之战，所有掌舵人都在害怕冲在最前面耗尽了好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势力。”
“至于，魔狼人这般轻狂，也合该受些教训。”
“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属下告退。”魔族大个儿恭敬地告退，后退几步，转身大步离开。
然后，此时白衣人才真的回过头来面对着我，了然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很正常，因为你的所有情绪都已十分明显地写在了自己脸上。”
“第一盟竟然因为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包围了第四盟，一定让你十分愧疚。”
“你也一定想要对此作出决定吧！”
我沉默，低下头来无话可说，最后还是低声询问：“解决阴煞附体的方法是什么？”
如果这件事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的话，毫无疑问的人就是惹出来所有事情的我。我其实在事情最初爆发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自觉地前往第一仙盟领取处罚了。只是，先前的我太多迷信各处仙盟之间的友谊，也太多迷信所属仙盟对门下弟子的保护；也确实有很多的贪生怕死的念头。
“叶青，你在哪里……”小胖儿的呼喊声远远地传来。
白衣人向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快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他对着我笑了笑，消失前用十分轻快的好听的声音在那边说：“是时候再见了，不平凡的小姑娘。记得我的名字，魔月崖。”
原来，他就是魔族人的左护法，魔月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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