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半狼声
清晨的早起，我们几个正坐在中堂里面的桌子前喝着稀粥。昨夜诡异的嚎声，断断续续响了几声就停下了，我们相互依偎着睡在一间大屋子里窗前的土炕上听着睡着了。
小胖儿的爹娘据灵儿说，守了半夜。夜半的时候，只听到外面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我们喝着红枣莲子的白米粥，饭馆的窗子前面坐着两座眼冒精光悠闲自若的行商。他们是在昨天傍晚的时候投宿来，眼下也准备吃过早饭以后就准备离开。方林娘一大早就和方林爹商量着怎么雇来一辆马车送我们走，此时正和我们三个摊牌：“情形你看到了，眼下真不是回家的时候。”
“等到明天让你爹雇来一辆马车，就送你们回去第四盟吧！你们第四盟里，别的不敢说数一数二，但是要论安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可真比不上。”
“等这段日子过去，你们再回来，倒是后叔叔婶婶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顾灵儿看她，又看我，最后看向小胖儿。小胖儿也知道我们此行并不是为了探亲，也知道眼下第四盟与第一盟针锋相对的情况也着实令我们回不去。
只是，不等他多说出几声抗议，那边就有人匆匆赶来；几乎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等她们两个进来，我才知道就是昨天不远处湖边的那两个交谈的女人。
方林的娘告诉我们，那是大风吹白杨树的声音。杨树在许多地方又叫做鬼拍手，只要风一吹就会哗啦啦或者沙沙沙响个不停，活像是有什么人在鼓掌一般。而且，那些黑影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到镇子上来的记录，他们只会在林子深处在夜半时分出来晃荡、发出怪叫。
此时，她们的面上依旧带着焦急，似乎经过一整夜的发酵而变得更加浓郁。其中，一个窄鼻头旁边长者一只紫黑色瘊子的女人，急迫地冲了方林娘说：“方林娘，你们听说了吗？”
“昨个儿，来我家茶馆的几个过路人说，第一盟的人围了你们方林在的那个盟啊？没听说具体是为了什么，只好像是第一盟的一个大人物的妹妹受了伤快要死了。你说第一盟的大人物的妹妹要死了，管人家第四盟什么事情，这都围了人家山门不让人进出了。你们家林子有消息来吗？”
“还有啊，昨个儿，村南头的孝林那孩子进了林子现在都没有回来。镇长领了十几个人去找了一个后晌，半点影子都没有找见呐！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方林娘已经站起来，迎着她们道：“这些我倒还没有听说。”
可是，那女的旁边的女的已经和我对了一眼，也看到了正埋头吃饭的方林和顾灵儿。此时，她赶紧扯了扯刚说话的女人的衣袖，说：“那不是小方林吗，已经回来了。”
于是，方林娘转过身来和那两个女人一起看我们。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方林娘此刻瞪了一双精明的眼睛，似乎是没有料想也似乎是意料之中，只犹疑地跟着旁边的那两个褐衣的中年女人一起看我们。
那个长着苍白瘦长的马脸的女人，看了我们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个小姑娘是谁？”
“林子的同窗。”方林娘微微转脸回应，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很严厉地看着我们三人，末了威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第四盟，真个儿就给第一盟的人围了！”
我和顾灵儿都放下了粥碗，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等候发落。当然，顾灵儿是局促不安的，我则是安静地垂下眼眸静静地听天由命。
大大咧咧的小胖儿，此刻也终于从饭盆里面抬起头来，不满道：“哪里的事儿，啥时候的事儿？我们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娘，你们别听人家乱说，我们盟里面不知道有多好呢！是不是，灵儿？”
顾灵儿很尴尬，此刻有些结巴应道：“是，是啊！”
小胖儿继续无所谓道：“听到了吧？你说你们的消息究竟从哪里听得呀。”
“无中生有的事情咱们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干。堂堂正正地走出来，也就堂堂正正地走回去，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大事情那也在我们回来之后发生的！”
好么，小胖儿整个一推四五六，来了个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了，就大大方方地又回去捧起粥碗，呼噜呼噜两口喝完，然后又站起来去捞桌子中央白瓷盆儿里剩下的一些。一个大早，他已经一口气吃下两笼包子外加两碗白米粥了，比着在仙盟里所有的时候都吃的要多。
他显然还意犹未尽，只看了我们道：“你们还吃吗？”
顾灵儿一听，连忙有些嫌恶地摇头，摆手说：“你自己吃吧！”
方林的娘也就放下心，转过身来招呼那两位去旁边说话。方林娘问道：“方才你们说村南的孝林进了林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镇长不是说最近不许人再进林子了吗？”
“孝林那孩子也是没办法，他娘的病眼看着就加重了，郎中说必须要弯月潭边的紫荆草作药引，然后那孩子就赶在昨个儿天放明儿的时候去了林子里。”
方林爹这个时候从后厨里出来，将再两笼包子放在桌子中央，也就这水巾擦擦手凑过去。
“清早林子里有雾，打柴的说看他走进去后，几个高大的黑影子闪过。隐约听到几声呼喊，打柴的壮着胆子在林子外喊了几声没回应，就吓得扔了柴火跑回来了。”
“镇长派十几个人举着大棒找了一后晌都没找到。”
“可怜孝林娘已经哭成泪人儿了。”
“唉，可怜呐！”旁边站着的马脸女人应和着，也啧啧叹息。方林娘沉默。
方林爹问道：“他们十几个人就什么也没有找到吗？”他的神情和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不相信，让得正沉浸在叹息中的中年女人很不高兴，板起脸来。
直道：“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你还不相信咋的呀！”
方林爹道：“不是不信，是奇怪，打柴的不是看到几个黑影子了吗？”
说话的女人这才罢休，不乐意地回答：“是看到几个黑影子，他们人过去找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很大很大的脚印，没有看到孝林那孩子的脚印，也就没找到。”
“我说他们是没细心找，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方林爹斩钉截铁地说话，此刻他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义愤填膺的情绪来，握紧了右拳头。可是，他这样过头的说话和说话的语气，也一下子就让两个一大早就挨门挨户宣传消息的中年女人炸开了锅。
我们三个这边，小胖儿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了饭碗，然后端着两笼屉包子叫上我们出门。他带着我们走下台阶，穿过白石砖街道径直走上湖边垂柳下泊着的一艘小船上。
他自己在船的一头坐下，喊顾灵儿去坐另一头，另一头的尾巴已经高高翘起来。
小船已经有些要倾覆的架势了，顾灵儿一惊，也就连忙手脚并用弯腰上了小船。一边伸出手来接着我，把我接到船舱里面一起坐下来。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船边儿，紧张又疑惑地询问。
“刚才在屋子里，你为什么那样说？”她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偏过视线，看到饭馆里面那两个女人依旧在和方林爹争论着什么，两方人都争得面红耳赤的；方林娘在一旁着急劝着：“都停下来，好好说话。不要吵……”
小胖儿回答说：“如果不那样说，他们一定怀疑咱们是在第四盟里面闯了祸才跑回来，说不定还能把那件大事扯到我们身上来；消息传出去可还能有叶青的好处？我说咱们不知道大事，模糊地说可能大事发生在咱们回来之后，这样他们就不能再随便赶我们走。问题就都解决了！”
灵儿依旧不十分理解，说：“可是，这样咱们不是骗你爹娘吗？”
方林塞最里面一只小包子，将笼屉放到自己屈伸的腿上，手去摸船桨无所谓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不可能真的去查个究竟；到时候，咱们拍拍屁股走人，一点事儿也没有。”
“至于那什么林子里的黑影，什么狼嚎，我才不相信。”
“从小到大，这林子里面的传说我都不知道听说多少。有时候是什么魔神下凡，有时候是魔人占领了月光湖对面的山峰才让那山峰上面常年积雪，不让人行等等；总之，没有哪一年是安生的时候。”
“甚至，他们还说深林里与月光湖连通的弯月潭附近，夜里还能听到女人唱歌。”
他依旧在嗤之以鼻，末了划开船桨让小船飘出去，总结道：“大人们就喜欢瞎猜瞎操心，猜来猜去操心来去也没有个一定的结果。咱们何必去管，只过好眼前的日子就可以了。”
“你们俩坐好，我带着你们去采荷花去！”“哦，走喽，走喽，开船喽！”
我们都不好再说，我是一句话都没有兴味接口，几个人就乘着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月光湖上飘荡了一整个上午；采莲掐荷叶的又过去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满载而归。
下船时，小胖儿举着手中厚厚的一沓荷叶道：“晚上让我爹做荷叶鸡，保证又香又好吃。”
顾灵儿已经被他带得开朗，此时举着几个青莲蓬小跑几步追上去，笑道：“好啊。我再剥一些新鲜的莲蓬，煮上一锅新鲜的莲子粥，一定也好吃！”
小胖儿大笑着：“还是我的更好吃！”
顾灵儿不满地追上去，用莲蓬打他，叫着：“我的最好吃！哈哈……”
但是呵，高兴的是他们，欢乐的也是他们，我被遗弃在无人的黑暗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痕。过去这几日里，已经以为差不多过去的事情，眼下重新席卷而来。
第一盟，冰封天下，冰月，我怎么能够忘记他们独自快乐呢？
夜里，顾灵儿来到我的铺前面，在我眼前蹲下来温柔地摸我的头发。她温柔的声音压抑着轻柔的梦幻，让人着实不忍心去戳破它们。她轻轻的声音说：“叶青，你这些天一直都没见真心笑过，今天也是。小胖儿的爹娘都有些怀疑了，忍不住煮晚饭的时候问我。你还在担心冰月的事情吗？”
我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泪光，我用被角捂住口小声抽泣着没有回答她。
过去好久，我才带着哭腔开口：“你说，他们真的会攻打第四盟吗？”我几乎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任何人带来任何的不便和伤害，却是没有想到这一次意外竟然会连累到这么多的人。
如果这一次真的连累数万口人丧命，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再生活下去……
顾灵儿轻柔的声音说：“不会的，你别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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