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野流亡 二
（灵儿的话）
清晨的时候，山间的湿气很重，肉眼能看到那些轻纱似的雾气正随着气流回旋流动。我没有睡好，头疼痛难忍，半边身体也冰凉得厉害。更为恐怖的是，睁开第一眼就看到脸前蠕动着一条血红的蚯蚓。放眼望去，只见一尺之内的范围内，还有许多这样的存在，委实好一阵头皮发麻。
镇定下来丢了那些蚯蚓出去，我坐在那里蓬松着头发，还有些不十分清醒。无措间眼角余光瞥见小胖儿正拧着眉头在翻储物袋。他的脚边放着盛米的小盆儿，看起来似乎正准备做饭。
他翻了半晌，最后无奈对我说：“只有一些灵米，看起来今早咱们要喝白粥了。”
他包子一般的脸上五官皱成一道，看起来颇为郁闷。后来，灵儿抱着一捆柴从山林中出来的时候，他才笑逐颜开，因为灵儿正摇晃着另一手心里的几只香菇抿着嘴唇顽皮地笑着。
小胖儿终于喜滋滋地接过灵儿采回来的香菇去煮粥了。他放下米和香菇，抱着另外一个大大的容器转过身去，蹲下胖胖的身体趴在岸边，笨拙地想要从清潭里面舀出一些水来。而当他转过身去淘米洗菜的时候，灵儿来到我身边告诉我的话，以及她面上胆怯不安的表情对于我的心情没有丝毫帮助。
她告诉我，在我们跟着师兄下来灵山后山的第一天下午，孙耀言和他的两个高大壮的跟班尧山、尧海悄悄地动了我的那只葫芦——众所周知装着阴煞的葫芦。
她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躲避着我的视线，也狠扭着自己的手指说：“他们威胁我，让我不要告诉你，否则就要在后面的剑术赛事上给我苦头吃。我真的没有想到在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想着找个机会把那个葫芦丢远一些，可是那时你刚好回来，所以就没有成功。”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跪坐在我身边，难过地低下头去。
“如果，我早知道那只葫芦会在和冰月的打斗中滚下来，阴煞冲出来击伤冰月。一定会早早地通知你的！可是，那天你回来后自己检查了一遍，说封印没有问题，很牢靠。我也就放心了。”
“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孙耀言他们动了手脚的。”她愧疚不已，小声抽泣道。
我不免苦笑一声，还是伸出手来按上了她的肩膀，就像她昨天夜晚安慰我做的那样。我的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尽量放轻柔语气宽慰道：“没关系，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很大，眼神很惊恐。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仁儿很黑很大很圆，配合着她小巧的圆脸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不禁显得十分滑稽。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这其中当然也有些苦中作乐的成分，捏了捏她的包子脸道：“我不知道孙耀言动过葫芦的事情，可是却看到你翻我包袱的动作，东张西望，那明显是吓坏了。”
“我以为是孙耀言又欺负你，威胁你做什么事情针对我？又或者，你不堪欺负，想要拿葫芦里的阴煞去报复他？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我仔细检查了葫芦上面的封印，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你当时着急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担心再纠缠下去会让你受不住崩溃，就作罢。”
“我想着，不管是孙耀言暗地里搞阴谋，还是你要拿葫芦去报复，只要我自己看好它就行。”
“没想到，到最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不禁无限感慨，委实没有想到今天一早得到的这个消息又让那个已经指定的结果——我打开葫芦放出阴煞伤了冰月，这件事情又多了一个随机的因素。将所有的因素串联起来，整个事件的经过就是：我来到这座仙山修仙——老师帮我抓阴煞实践教学——老师布置任务让采尸香灵芝——我收拾行囊灵机一动信手带上葫芦——孙耀言悄悄做手脚破坏葫芦——灵儿目睹了整个过程因为害怕而没敢告诉我，又因为我突然出现而打断了她扔出葫芦的打算——小胖儿发现尸香灵芝——我们守护尸香灵芝——冰月抢尸香灵芝——我们两方大打出手，阴煞冲出葫芦，最后被我拿着伤害了冰月。
整个事件从头到尾一环扣一环，竟然由那么多的巧合组成，委实也足够的新奇了。我不能够仅仅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顾灵儿，她毕竟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因为害怕。
而且，要说过错，整个事件里面过错最大的莫过于我了。
如果我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不就是一株尸香灵芝么？给她就是，灵山这么大，两百年前死在这里的魔人那么多，肯定还会有别的尸香灵芝存在。或许，品质上面更好呢？
但是啊，谁都没有前后眼，能够知道前面和后面发生的事情并很好地做出反应。
我们都是凡人罢了，只不过一个胆小怯懦些，一个无畏傻大胆些！灵儿陪伴我流落荒野的情谊已经不能偿还，当初我对于她的偏见和隐藏在心底的疏离也不能够弥补，为什么还要让她伤心呢？
是以，我勉强忍受着头痛欲裂和满心的无力，伸出手来安慰了她：“不用愧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还是我的错。如果以前我没有在你面前太严厉，或许你会选择鼓起勇气提前告诉我孙耀言他们对你的威胁。我们一起处理了趁早处理了那个出问题的阴煞，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太目中无人了。”我叹口气道。
顾灵儿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惊讶地看我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我摇摇头，落寞地让自己的手从她肩头滑下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笑道：“不生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要说生气，也只能怪那个冰封把自己妹妹养得那么蛮不讲理。”
“你说她这般蛮不讲理，将来能够嫁的出去吗？”
我对此表示很大的怀疑。
灵儿没有了压力，顿时一阵轻松，也在我并不好笑的调笑里捂住自己的嘴巴破涕为笑。她很认真地想了一想，认真道：“应该能嫁得出去吧，毕竟她很漂亮，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她一笑，眉眼弯弯，那大大的眼睛里就像是盛了一汪明亮的清泉，干净又阳光。
而我看着这样开心的她，不觉又是感慨。
在第四仙盟中，但凡能够进入药灵殿的，都是一些天赋很高的人。天赋最高的莫过于纯粹的木系灵根了，因为只有拥有纯粹的木系灵根才能更好地感知草木之中能够用来治病疗伤的药灵点；又因为，水属性元气在治疗过程药灵的溶解和输送之中起着辅助作用，水木双系灵根的人也能够入选。
我是水木金三系灵根，三系分布很均匀，但是水属性灵根稍胜一筹。胖儿，原名方林，也是木和金的均衡双系灵根；唯独，顾灵儿一个，是个水属性灵根占据绝大部分的异类。
小胖儿总是迷迷糊糊的一个，有吃的永远比有学的来得更加有诱惑力。每一次课堂快要结束的时候，你总能看到他坐在座位上面左扭右扭像极为不舒服一般，伸长层叠的双下巴透过窗子向饭堂的方向遥望，被大药师三番两次敲了桌子提醒依旧不知悔改不知收敛。
但是，他确实是双系灵根均匀的一个，修炼起药师的炉鼎来丝毫不费力气。
至于，顾灵儿，她的木灵根仅仅是一条微乎其微的线。在药师的日常练习当中不仅十分吃力，而且稍有不慎就有灵根过劳崩断的危险。
我曾不止一次听到大药师向盟主和大长老抱怨，要求他们把她和其他几个并不适合修药师却被强行塞进来的弟子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但是，每一次大药师的提议总会毫不犹豫地驳回。一个可能成就的药师远比一个团队协作能力不甚出众的水系法师要重要的多。
灵儿的木属性灵根太过孱弱，因此在药灵殿委屈无限；但是她的主灵根却是难得一见的纯粹的水属性灵根，若送去战灵殿，并且专心修炼得当一定会有所成就。但是，水属性的天赋没有什么攻击力，对于仙盟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也就被很蛮横地被忽略了。
这也就是师兄对我说的那一句：“叶青，你要记得，修仙者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没有家。”
修仙者的世界里没有家，这也就是我们这一群人的可怜之处。
顾灵儿被迫浪费了她的好天赋，在药灵殿之中饱受失落的苦楚。而我也因为性格的缺陷，如今落得这样的地步，这大概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情谊了吧？
好朋友，这个熟悉、陌生，提起来却让人倍觉亲切的称谓！在我从家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会与两个我不是那么看重的人一起流浪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面。
现在看来，小胖儿，顾灵儿，而我才是三人中间最为可笑的一个啊。一个人，也只有到了紧要的关头，你才能真的看清楚他是怎样的性格。提到冰封，那一个一直像一座大山一般重重压在我心头的男人，委实让我的心情更加糟糕。第四盟的遭遇，我的遭遇，一切困难都是拜他所赐，怎么能不恨他？
顾灵儿小心再小心地看我，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冰封？”
我点点头，却不是想说。正巧，小胖儿在那边米下了锅，不满地大声喊我们道：“我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边米下锅了，来帮忙升火好不好！”
我便高声应一声，道：“来了。”
于是，和顾灵儿对视一眼，一起牵着手站起身来向着潭水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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