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染过天花
床上的瘦弱的身影动弹了,他深色痛苦,欲伸手抓捞自己凹凸不平的脖子,这天花痘扩散的很快,已经几乎遍布孩子的全身。
庄亦掀开帷幔,抓住了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手掌触及,擦破水痘,他能感觉到掌间的黏着,没有觉得突兀,没有松开。
“阿生,你忍耐着些,许长卿很快就会回来治好你的。”
许长卿说天花并非不可治,西凉沙漠里长有一种长生草,用其熬制成汤药给病患者服下,半日方能见效。
长生草又曰麒麟草,此草对生存环境要求十分苛刻,只生长在沙漠绿洲地段,十年萌芽,百年花开,极其少见。
昨夜许长卿已经亲自前往西凉采药了,带去了他的求助函,西凉王千戈见了,一定会派得用之人陪同许长卿进入沙漠采药。庄亦相信许长卿会做到的,他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父王……,儿臣好难受……!”庄生面部狰狞,使用微不足道的力度在挣扎着。
他浑身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攀爬,疼痛又瘙痒难耐。
“阿生,别怕,父王就在这儿陪着你,你要坚持住,等着许长卿回来!”
“父王……!儿臣难受……”
云般带着毛太医来到了翰黎殿,门口守着十来名侍卫,将她跟毛太医一并拦了下来,庄亦不召见,任何人不得踏足翰黎殿。
毛太医见守在殿门口的人是钟怀,上前客气道:“新王妃识得一偏方,能减缓侯爷疼痛,望钟将军前去通报一声。”
毛遂意也是被逼无奈,云般强行将他从太医院提了出来。
要说这天花,可是让医者都闻之变色疫病。
头回听说这能减缓天花病症的法子,毛遂意心里也想着在小侯爷身上试一试,看看管不管用,反正有这个新王妃担着,出了什么岔子,也还有她做挡。
钟怀一见云般,满心的不自然,他知晓云般的身份,她从北境王变成东途王王妃,从一个男人变成女人,真叫人难接受。
庄亦将她禁在这东途王宫,她一定是记恨的,若说她提供什么偏方为小侯爷,怀的什么心思都不必猜想。
“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钟怀板着个脸道。
云般懒得跟他们多说,不过十来个人,想挡着她的去路?
来时她便做好了打算——硬闯。
叫人去找庄亦,言庄亦在忙国事,不方便去婀娜宫。她现在要么就冲进翰黎殿,要么就是大闹一场,将庄亦引来,他来了,她才有法子让他听自己的意思。
云般也不顾旧伤初愈,运用轻功瞬移到了钟怀跟前,他刚一反应要提剑,云般闪身而过,瞬势就夺走了他手里的剑。
十几个守卫很快围扑了上来,这些人都是尖锐,武功都很不错,云般应付起来十分困难。倒也是不是对付不了,花了些功夫,在钟怀高唤四下守卫前来支援时,她一把拎过腰间挎着药箱的毛太医冲进了大殿。
毛遂意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块白布拦鼻以下绑在了后脑处,刚往內殿里走着没几步,便见金花床边坐着一个上身挺直的男人,他后背一震,赶忙随手将脸上的遮布扯了下来,收回了袖子里。
“老臣叩见王爷!”毛遂意惶恐扑地行礼道,云般只顾在一旁看着,她没想过庄亦会在此处。
庄亦眸光如锋,转眼之际狠狠地劈在了临近的毛遂意身上,这个时候,他最讨厌有人来打搅他,还有他的阿生。
当他看到地面上的半截红裙时,缓缓抬起了头,一张明艳的容颜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稍有愣神。
“谁让你来的?滚出去!”庄亦这话是对着云般说的。
云般没有惧怕他犀利的目光,迎刃而上,走到了他的面前,她愠怒道:“东途王难道不知天花为何?你若被传染上了,这整个东途便瘫了!”
“与你何干?本王要你滚出去!你是耳聋吗?”庄亦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她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她既知道天花会传染,她来这里做什么?她难道就不怕被传染吗?
她说及东途,可又想过自己的北境?
钟怀带着增援的百来号人冲进了內殿,见庄亦正同云般说着话,他抬手示意部下暂停了下来。
“天花来,催人亡,天花去,长生意,这意思是,染过天花幸存的人,终身不会再被天花所扰。我小时候患过天花!”
庄亦冷冽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她竟还患过天花……
若是她都能活下来,那他的阿生也一定可以。
云般顿了顿,又道:“我虽不知如何治这天花,却记得缓解疼痛的办法。许太医去了塞外,回来少说也得一月,孩子如此疼下去,根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让我试试。”
庄亦只望着她,没有再搭话,她凭什么要帮他的儿子?可她看自己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她。
云般一直以为庄亦是个无比绝情的人,对待女人,身边的人,包括自己的儿女,他都是毫不在意的。可看着他紧紧握着孩子的那双好看的手,她心情显得复杂。
他并不是一个完全冷血的人。
“毛太医,将王爷带下去,备药酒焚身。”云般命令道,太医院的人不晓得如果治天花,该是晓得如何预防天花的。
庄亦触碰了孩子,还在这个密闭空间里待了很久,必须尽快除去他吸附的病毒,就算去除不了,也得赶紧施药压制。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此时的红衣女子未在內殿中央,盈盈中间的一点腥红,她吸引了所有人的诧异,她像一个不可一世的尊王,浑身散发着威严。
毛遂意看向庄亦,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庄亦起了身,又看了云般一眼,径直走向门口,堵在门边侍卫纷纷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无阻的通道。
“还不跟上去?”云般的语气很平缓,却着实吓人,毛遂意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药箱取下来搁在地上后,又才快速追出去,那药箱里有云般来之前提醒他带的几味罕见药材。
“命人将汤池装满凉水,再端一盆沸水过来,进来时记得以湿布敷面。”云般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钟怀吩咐道。
庄亦都暗许她治小侯爷了,钟怀不敢违意,退出门外,推上雕花木门后,带着一干兄弟离开了。
云般将荒苔、白杉、露荷、翘栮等几味药材按着先后顺序放入沸水中浸泡了一炷香的时间,去其干枝,将盆中昏黄的药汁倒进了汤池中,遂叫两个宫人帮忙,将庄生抱到了清凉的汤池里。
“你们先出去吧。”云般淡淡说道,随之两个宫人匆匆行完礼退出了內殿。
庄生面部的神情逐渐舒缓了下来,他能感受到一阵清凉漂浮着自己。天花痘被水泡久了会使皮肤溃烂的更严重,云般往水中加了护理药材,如此浸泡半柱香的时辰不会恶化他的症状。
“你醒了。”云般面露欣喜,面前受着病痛的是个孩子,而她是个母亲,也算是一个父亲,她自然会为这个孩子的遭遇痛心。
庄生眼中有惊讶之色,他没想到云般会来这翰黎殿,还离他如此的近。
“我父王可曾来过?”他将目光投掷到身前的水面上,声音压的很低。
云般慈笑道:“你父王他很担心你,知道你病了,他罢了朝事,在此候了你很久,我将他赶走了,你不会怪我吧?”
“他……?”庄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般,“他真的来了?”
“傻孩子,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病了,他自然会来守护你。”云般只望能稳住孩子的情绪。
医经有言,愁能惹灾,愁能引患,而保持一颗轻松的心情,则能防治百病。
“那你?……”庄生动了动眼珠子,缓缓说道:“我听说天花是会传染的,你……不怕吗?”
云般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不是十分烫了,她道:“若得病者都无惧,我有害怕的理由吗?孩子,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好起来,你父王需要你,东途也需要你,还有你的妹妹,她也希望你能安康,所以你不能气馁。”
庄生很震惊,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鼓励过他,在这世上,他就只有妹妹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没有母亲,他渴望得到父亲的关注,可无论如何努力,父亲的眼里也只有权欲天下,没有他跟妹妹的一席之地。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很亲切,正如自己梦境里的母亲,无论他生处何种绝境,总能出现在他身边,对他持以微笑。
云般觉得是自己的话太贸然了,吓着了孩子,一拍脑门干巴巴道:“你说我这记性,你父王已经把我许给你们兄妹做母亲了!所以,我也很希望你能好起来呢!”
“嗯!”庄生扯开枯裂的小厚唇,两目泛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时辰差不多了,得起来咯,需要我扶你吗?”云般笑道。
庄生抬了抬胳膊,发现自己有了力气,虽然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痘,看着瘆人,但已经没之前那种激烈的刺痛了。
“我自己可以的。”他说。
“我已经命人将干净地衣服准备好了,你起来先将湿衣服换掉,我去殿外等你。”云般笑着从汤池边站起了身。
庄生点头浅笑道:“嗯!”
云般唤人给庄生做了许多清淡的小菜,然后陪着他吃。
她笑问道:“饭后我带你去逛园子,要不是怕你父王砍我脑袋,我总惦记着去园子里抓几条金鱼回来养,在婀娜宫里也是一个人,我闲得很。”
云般总是让孩子感到惊讶,她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去溪里捉鱼玩儿?
就算如此,她也并不讨厌。
“母亲喜欢金鱼?”
云般笑道:“母亲不止喜欢金鱼,还喜欢金子!”
庄生:“……。”
庄亦透过门缝看着殿内面容时刻含笑的女人,他喉结滞缓,兴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有多么迷人,她的笑,在他心间乍开。
不知何时一个小女孩站在了他的边上,见他附在门边探看,她杵在了原处。
庄蝶虽看不见殿内发生着什么,她却能通过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判断出来。
那个女人。
庄亦转身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他某种微有惊慌,转瞬即逝,一如既往不作招理,他抬脚漠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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