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气
秦煊虽仅剩左手能自由活动，但因他极其厌恶被当成废人来服侍，况且也怕慕琬璱扯着腰伤又喊疼，故此坚持要自己吃。
慕琬璱口中答应得极好，却欺负他不敢对她动粗，一直阳奉阴违半哄骗半赖皮地喂他用了两碗饭。
于是说好的陪她用膳，到最后她却几乎没吃什么，只除了硬从他嘴里抢渡过去的几口汤以外。
秦煊很生气。
气她言行轻薄撩人不止，气她刁蛮任性频耍无赖，更气的是自己明知不该如此纵容，却对她无可奈何！
为何内心深处不能似对其它女子一般抗拒她呢？她明明不是他要找的人……
若说因她行事大胆，绝世佳人投怀送抱，令人难以拒绝，他也不是没遇过自荐枕席的美人，却终究是不一样的。
回到正院之后，秦煊让景天取了那幅小画笺过来，眉目温柔地凝视着。
若真的寻到了那个人，会如她一般生动鲜活地粘着他缠着他赖着他，让他也如此无可奈何地纵容她宠着她么？
不过与她相处一日，秦煊脑海中却全是慕琬璱各式各样狡黠多变的神情，还有那过于大胆轻浮却并不讨人厌嫌的流氓举止。
他想象不出一个天性呆傻的女子，如何能做到像她那样灵动可人，而他又将如何与对方相处。
大抵那个人或如以往所见的那些痴傻少女般，或天真活泼，或安静呆萌，或胆小畏怯吧。
那会是他所喜欢的人，所向往的生活么？
秦煊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大粽子上，突然觉得画笺中人，似乎没那么可爱，也没有那么令人神往了。
“去探月楼。”他忽道。
秦煊因为行动不便，平素吃得便少，时刻存在的疼痛更令他胃口全无。
安王府请的是天下最好的厨子，连宫中御厨亦自叹不如。但厨子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从未能让他尽情饱足过。
今日是有些饿过头，又被慕琬璱哄着喂着，抢闹嗔笑间，一不小心吃撑了，胃里便难受得很。
以往这个时辰，他早该准备沐浴安歇。
虽然每晚都睡不好，但躺着调调息运运功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眼下胃里撑着，无论沐浴安歇还是练功，都是不妥，倒不如去赏赏夜景消消食。
“是。”桑离没精打采地应了声，便推着秦煊的轮椅出门。他今日受了不少打击，身心俱疲，也不似平时多话。
“等等！”秦煊忽又道：“把那本慕家小册子一并带上。”
虽是不想承认，但他始终对慕家兄妹俩的过于亲密耿耿于怀。
到了探月楼，凭栏而观，秦煊首先朝锦绣轩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里还亮着灯。
秦煊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对方此刻正在做什么，一边打开了那本厚厚的慕家小册子。
慕家的资料，是探子早几年前便开始搜集的。慕家的情况，秦煊先前便知道一些，只是三年未关注，这小册子加厚了三倍不止。
知晓这次赐婚的对象是慕琬璱后，探子将新增录的慕家小册子呈了上来。他当时随意翻了翻，见增加的大多是两方面的内容，一部分是慕珺珹的宠妹史，更大一部分是慕琬璱的撩汉录，便没细看。
他知道慕清河仕途一直不甚如意，年初回京述职，因着去年治水有功，并上赐婚之喜才被提为了工部侍郎。
慕珺珹官职卑微，只是个从六品下的国子监丞，但经商不错。他一手打理慕家经营的产业，近五年来发展更是迅猛。依慕家的实力，在大秦称不上首富，但也绝不下前三。
——不得不说，皇帝将慕家千金赐婚予他，这慕家的财富，也是极其重要的决定因素。
毕竟一名闲散王爷不需要太多的权力，凭着足够尊贵的身份，配上慕家的万贯家财，双方都能过上锦衣玉食又般配体面的生活，两家互相辉映扶持，便足够了。
其实慕珺珹在朝中最大的靠山，是德高望重的大秦第一名儒宋先生。
宋先生不仅是天下文人都敬为师长的文坛泰斗，更曾是三朝太傅。新皇登基后他欲告老还乡，却被皇帝再三挽留，后来便挂着虚衔不理政务，反去兼了国子祭酒一职，一心主理天下学事。
据说慕珺珹是其最为看重，也是最疼爱的关门弟子，因此连皇帝也对他颇为关照，一般人都让着他几分。
又据说慕珺珹当年乡试会试皆为头名，却在殿试时故意落败，本是大热的状元之选，最后却连探花都没捞上。皇帝一来出于惜才之心，二来也是卖宋先生的面子，许了他官职。
本有更好的安排，孰料他贪图清闲安逸，选择进国子监做了一名小小的丞。
慕家主母去得早，慕琬璱算是慕珺珹一手带大的。
世人皆知慕珺珹宠妹如命，但他这妹妹据说打小身体便不好，一直养在深闺人不识。直到及笄之日，慕珺珹为其操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人礼，世人才知，慕家有女初长成。
慕琬璱虽娇生惯养无甚才学，但胜在容貌倾城嫁妆丰厚，本也是众相求娶的千金闺秀。
慕珺珹却对外放话，求娶其妹之人条件有二：其一，必须是与慕琬璱两情相悦之人。其二，娶了她便须一心一意相待，终身不得碰其它女子。除非她主动休夫。
这条件本也不算太苛刻，但那慕家千金挑三拣四，愣是一个也没瞧上。渐渐地，前去说媒的冰人便少了。
那年皇帝替秦煊赐婚，一下赐了三四人，本来慕琬璱也在其列。但旨意未宣，却传出她乔装出府连番轻薄数名书生之事，加上慕珺珹护妹心重，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慕琬璱自恃有兄长相护，撩汉不止，三不五时被传轻薄他人之事，闺誉便渐渐毁了，名声也臭了。到如今，几乎无人问津。
不过这几年安王秦煊的名声也传得越来越臭，除了官职卑微欲卖女求荣的人家，但凡有些权势的世家千金都不愿被强迫赐婚于他，早早便由家中订了亲事。
这也是皇帝重新考虑替二人赐婚的另一重要因素。
秦煊抚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慕琬璱在世人眼中纵然万般不好，但在他眼中，却也没什么不好。若连他都不娶慕琬璱，她，该嫁与谁呢？
“啊啾——”
锦绣轩，正听南秋读着话本子的慕琬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南秋忙停了手中书，起身执了件厚袍替她添衣，担忧道：“小姐，春寒料峭，更深露重，快添件衣裳，莫要着凉了。”
慕琬璱搓了搓鼻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打趣道：“若不是哥哥在家里念叨我，便是有人在背后偷偷骂我了。南秋，你猜会是殿下呢？还是颜轻？”
“奴婢不知。”南秋摇摇头，笑道：“或许是少爷盼着小姐归家呢？”
这时南雨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一脸笃定地接话道：“若是依奴婢猜，肯定是那颜家小爷在骂咱们。”
一主一仆异口同声地奇怪道：“为何？”
南雨放下手中物，行过来喟叹一声，道：“小姐可知，殿下今日午时竟将颜家小爷逐了出府？”
“不会吧？”主仆俩一脸八卦地问道：“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奴婢方才听负责浣洗衣裳的小喜说的。”南雨解释道：“原因据说是殿下嫌弃他无用，连身上衣裳都保不住！您说，那颜家小爷可不得在背后使劲骂咱们解气？”
“如此说来，却是我连累了他。”慕琬璱心里有些愧疚，今日她擅闯正院之事，想不到殿下会因此迁怒到颜轻身上。
她踌躇道：“要不然我去跟殿下说说，求他让颜轻回来？”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反正以颜轻的身份，混在安王府里做个小巡卫也挺没出息的，还不如回颜府去当他自由自在的小少爷呢！”
“那倒也是。”二婢略一思索，也深表赞同，便没再替他觉得委屈扼腕。
想起与颜轻牵手时的微妙感觉，慕琬璱的神色忽然有些怔忡。
她既选择了安王秦煊，便不能再要颜轻。
可是，会不会因此再次错过了梦中人，再次抛下了念念不忘的那只手呢？
但须臾后她终究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正如她挑选书生时的眼光一般，只要做到随心就好。
比起颜轻的手，她对安王秦煊想要的更多。
她相信她的心会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翌日清晨，慕琬璱早早起榻梳洗，然后便带着南秋二婢与林嬷嬷堂而皇之地前去正院求见安王秦煊。
秦煊昨晚翻着那本慕家小册子，越看越生气，竟是一夜未眠。早上呵欠连连地补了会儿觉，不到一刻钟，又被双腿痛醒。刚刚运功行了一周天，此时还未起榻洗漱。
身前随侍之人，景天尚在，桑离却已换成了暗门乙组统领暗九。
暗门乙组的暗卫平日里隐身于暗处，是随时保护秦煊安全的十名死士，暗九则负责统领这些人。
但因秦煊长年宅在府中，又有景天桑离两大高手随侍，这十一人平日里闲得慌，大多干些传递茶具之类的细碎活，便不免有些八卦。
昨儿个发生的事，暗九可全都看在眼中，自是知晓慕家千金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与份量，与往日其它被赐婚的姑娘不同。
因此当侍卫来报，说慕琬璱前来求见时，他立马十分狗腿地跑进来通知殿下。
“她来找本王做甚？”秦煊还要再行两个周天才完成功课，待洗漱过后，稍进些粥水，还要马上准备治蛊疗伤之事。既没闲暇，也不想被慕琬璱瞧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便道：“不见！”
纵使见了慕琬璱，只怕他也给不出对方好脸色。
毕竟那本小册子里，无论是慕珺珹的宠妹史，还是慕琬璱的撩汉录，传递的无非是同一个事实——
她并非因喜欢自己而独独撩拨自己。
那女人根本就是天生爱撩，管他亲人外人，见了谁的便宜都要占！
暗九是知晓殿下日程的，便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慕小姐打早过来，或许是想陪殿下用个早膳吧。她今日便要回转慕家，若婚事真退了，往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殿下果真不见么？”
秦煊闭目迟疑了须臾，仍气乎乎地坚持道：“谁要她来陪本王用膳？叫她滚蛋！”
“好吧，那属下这便去请慕小姐滚。”暗九失望道。
待他一离开，秦煊却睁开眼，扶着床柱探身往窗外瞟。明知以他的角度，压根儿瞧不见外头的情形。
再说未经他的同意，慕琬璱若无外力相助，也进不得正院。因此，主仆众人还在院门外候着，莫说人影，根本连声音都听不见。
想到对方今日便要离开，他心里有些浮躁，说不准这会儿她是过来辞行的呢？
正纠结间，暗九返转归来复命道：“慕小姐说本想过来瞧瞧殿下右手的伤势，顺便一起用个早膳，当是为她辞行也罢。好歹也在府上小住了数日，若不当面道别，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秦煊半垂着眼正襟端坐，也不搭腔，一副半听不听的模样。
他心里确实恼她，但若说真的不想见她，却也不然。
那，要留她一见么？
“不过，既然殿下还有要事缠身，让她趁早滚蛋，那她便不打扰殿下尽兴了……”暗九说完这几句，只觉背后冷嗖嗖，都没敢朝殿下脸上看。
不过，晓得殿下性情的他，熟练自如地飞快闪身从窗边桌案上提了只茶壶过来，及时奉到殿下手中。
然后，哐啷一声脆响——
“去她的，本王尽兴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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