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援

松文睁眼的时候，般若正扑在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稀里哗啦哭个不停，好像自己断了气似的。他吃力抬起手，轻拍了对方，般若才幡然起身，惊喜万分地道：“江粼哥哥！！”

        松文没有说话，意欲起身，却发觉一身剧疼，没撑到一半，便又往下倒去。般若见状，立即伸手帮忙，她使劲撑着对方后背，哽咽道：“江粼哥哥，你是不是哪里疼，方才你好像也做噩梦了，脸色发白，一直在低吟，还冒了许多汗水，我怎么喊你都不醒，我都吓死了”

        “枯荷”虽疼得发颤，全然使不上气力，松文还是拼命伸出手，想去抓那躺在身边的另一个人。

        “江粼哥哥，你先别乱动。”般若吸了吸鼻子，道：“枯荷哥哥还没醒来。”

        “不行必须把他唤醒。”说着，他忍着剧痛，将熟睡的枯荷从地上拽起，随即他用尽全力摇晃对方，冲着其耳朵喝道：“枯荷，回来！”

        吼了几声后，枯荷没有一丝反应，倒是桑落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他已沦陷。”

        “胡扯！”松文破天荒地骂了一句，他握紧拳头，装模作样地把手抬至空中，对枯荷喝道：“再不起来，我真的揍你了！”

        嘴上虽这样说，但望着枯荷那毫无防备的面孔，松文根本下不去手，而更让人疑惑的是，此刻枯荷明明身陷于噩梦之中，一脸安详不说，嘴角还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枯荷”松文愈发不安，他无力地推了推枯荷，低喃道：“不论他让你看了什么那都是假的。”

        般若还是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能焦躁地道：“枯荷哥哥为什么醒不过来？是树灵大人所为吗？”想到此处，她又扑到树旁，跪在地上，傻乎乎地对着树干道：“树灵大人，我是般若，求你别伤害枯荷哥哥，你让他醒过来，好不好。”

        这时，粗壮的树干忽然出现一道裂口，吓得般若往后一缩，下一刻，桑落春风得意地从裂口中走了出来，他仰头俯视着松文，冷嘲热讽道：“江粼，从前你抢我的，今日就别怪我抢你的。”

        松文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与桑落之间有何恩怨，也没空隙去想，此刻大敌在前，他把手摸向腰间，意欲抽出乌金，奈何身子抖个不停，一点也使不上力。

        桑落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轻蔑地揶揄道：“别白费力气了，你在梦里被我打成筛子，惨死一次，现世的肉身也会受到影响，眼下的你不过是个废人。”

        见树干里走出个人来，般若虽被吓得六神无主，身体还是被本能蛊惑，她不顾安危地挡在松文面前，嗓子发抖地对桑落喊道：“你你是谁？不准伤害江粼哥哥！”

        桑落闻声，毫不在意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以为是谁呢，长这么大了，还这般哭哭啼啼，身为我的后辈，可不能如此弱小。”

        “后辈？”般若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地道：“你不是树灵大人吗？”

        “树灵？”桑落放声大笑起来，道：“不愧是小女娃，想象力当真丰富。”

        接着他随手一拨，便扫开了挡路之人，鬼族力道本就大，被如此推开，般若向后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子，见桑落直朝松文走去，她连忙又扑了回去，死死抱紧了对方的手臂，只可惜自己力气不足，不论如何使劲，桑落都不为所动。

        就这样，桑落无视着挂在臂上的般若，走到了松文面前，他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粗鲁地将其与枯荷分开，再是猛然一甩，将松文扔到了数尺之外。般若见状，失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往松文身边跑了过去。

        于是桑落冷冷一笑，弯下身子，捏起枯荷的脸，狂喜道：“抱歉了江粼，我要把他带走了。”

        “没门。”

        淡漠平静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

        桑落一怔，顿时凝起了眉头，循声望去，一位陌生的男子已然站在了眼前，他衣冠得体，丰神如玉，虽有一张温文尔雅的脸，那眼神里透出的冷漠，却让人不寒而栗。

        桑落道：“你又是何人？”

        “不重要。”

        风听雨的回答听不出情绪，他对准桑落的灵体，徐徐抬起手臂，缓缓握住了拳头，刹那间，几道血红符咒凭空而现，从四面八方袭来，宛如枷锁一般，插入了目标的身体。

        桑落顿然一僵，再也无法动弹，他诧异地望着风听雨，愕然道：“这法术你到底是什么人？！”

        桑落这样的恶鬼，拥有百年修为，戾气极重，按理来说，一般的缚鬼之阵，不可能将他如此牢牢束缚。正当桑落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神不知鬼不觉贴到近处，他抱起昏迷不醒的枯荷，利索地将其带离了桑落身边。

        见枯荷被安全夺回，风听雨看似不动声色，内心还是暗松了一口气，他微微拧动指头，不容置疑地对桑落道：“两个选择，一，超度往生，二，元神湮灭。”

        这两个选择，无非都是让他消失，只不过，前者起码轮回有望，后者则是彻底消亡。桑落怒瞪着风听雨，气得直发抖，他不信一个肉|体凡身之人有此能耐，便态度强硬地道：“湮灭元神？就凭你？”

        风听雨淡淡一笑，道：“也好，我许久没练手了。”

        说着，他把拳头彻底拧紧了，桑落身上的符咒有了变化，紧接着，他两眼一瞪，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你你个混账”

        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无情撕裂，桑落奋力凝神，尽力抵抗着风听雨的破神术。

        破神术乃传云坛秘法，百年前，坛主传冥鸿失踪，其独子也下落不明，这一秘法便彻底失了传。初习此法者，能轻易干扰灵体感知，从而影响灵体对肉|身控制。掌控此法者，能分裂三魂七魄，不仅能夺取生灵性命，还能将亡灵超度。将破神术修习至炉火纯青之人，便能悟出另一层更为霸道的邪法——湮魂。此法顾名思义，能将魂魄打得灰飞湮灭，彻底消失于世，不留一丝痕迹。

        看着桑落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风听雨露出了津津有味的表情，冷声劝道：“越是反抗，越是痛苦。”

        本来，于灵体而言，别说是痛感，任何常人所拥有的感知，他们都极难再度体验。留存于现世的鬼魂，大多是冷热不知，咸淡无别，痛痒无感。唯有修为极高的灵体，才能习得与凡人相近的感知能力。即便感知能力可后天习得，也少有灵体会特意修习疼感。毕竟，不惧疼痛，才是鬼族的优势。

        然而，破神术给灵体带来的疼痛，与一般的感知截然不同，那是直接施加于神魂本体的攻击，仅是分裂魂魄，便能带来难以承受的剧痛，又何况是进而湮灭元神？

        桑落自知大事不妙，再这样苦撑下去，自己迟早魂飞湮灭。他咬紧牙关，拼命地寻找逃生之法，思前想后，才有了一个不知是否能自救的主意。此时已是迫在眉睫，他只能孤注一掷，于是他狰狞地咧开嘴角，阴阳怪气地对风听雨道：“这位公子越看越眼熟，的确在城主记忆里出现过…只不过，出现的次数倒不多…”

        话说出口后，风听雨神情没有变化，但破神术的束缚有了松懈，察觉到这一点后，桑落知道自己定是戳中了什么，当即喜形于色。松文见状，顿然想起桑落擅用言语动摇人心，他吃力地扭过头，朝风听雨扯着嗓子喊道：“莫听他胡言！马上灭了他！”

        “急什么。”桑落笑得奸猾，道：“我都束手就擒了，何妨不聊两句？本来我还以为，我只是从江粼手上抢人，却没料到，这一下子，抢人的越来越多。从前城主就是美艳绝伦，转世之后依旧风流依旧。我当真是好奇，你们二人之中，枯荷更倾心于谁？”

        “闭嘴！”松文脸上有了愠色，他无力站起，只能愤怒地捶地，喝道：“风听雨，无需多想，让他闭嘴！”

        此时风听雨嘴角微颤，心里有了不小的动摇，拧紧的拳头也愈发的虚浮。而桑落的笑意愈发放肆，他故弄玄虚地继续道：“我可是知道…枯荷最钟情于谁…”

        “风听雨！！”松文强行打断桑落，嘶声道：“你到底在等什么？！”

        与此同时，不良也有了动作，只见他迅速移动至松文身边，轻轻把枯荷放下后，把手按在了松文肩上，似是在示意对方冷静。

        破神术已然有了明显的松动，桑落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脚，意识到自己离挣脱束缚只有一步之遥后，不禁心中狂喜，他紧盯着风听雨的神色，迫不及待地道：“可惜了，他最钟情的是前世伴其左右的同门师兄！你们两人再好，也比不上过去的遗憾！！”

        这下，风听雨是彻底被对方挑拨的话语动摇了，滞在空中的拳头也不经意地垂下了半寸。捕捉到机会的桑落，立即催动起事先聚好的灵力，一口气打入了松动的符咒中，顷刻之间，破神术的桎梏变得粉碎，术法也随之反弹至施术者身上，一下炸开了风听雨握紧的拳头。只见他后退半步，脸色变得苍白，眉间有了怒色，站稳脚跟后，他再度抬起指尖，意欲重新布阵，然而桑落已不在原处，已然朝枯荷那处飞去。

        面对袭来的桑落，松文无法动弹，只能对身旁的不良喝道：“快带走枯荷！”

        不良并无回应，也没去护枯荷，而是径直站在了两人身前，面对扑来的恶鬼，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桑落凝滞在半空，止在了众人面前。

        “你…？！”心中的志在必得霎时烟消云散，桑落望着不良，神色震惊地道：“你又是谁？！”

        不良还是不言不语，下一刻，火苗从桑落脚底窜起，骤然化成熊熊烈焰，瞬间吞噬了他全身，于是桑落痛苦嚎叫，凄厉的哀鸣响彻了山谷。

        般若见状，害怕地堵住了耳朵，哭喊道：“住手！别烧了，灵魂一旦被灭，就什么都没了，赶走他不行吗？！”

        就在此时，世离谷住民也闻声而至，他们本以为是般若又闯了祸，可映入眼帘的，竟是与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枯荷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松文虚弱无力，站都站不起来；般若无助地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唯一站着的两人，一个一身黑袍，行迹可疑；一个衣着光鲜，明显是个外族之人。更让人骇然的，是那明亮的火团中，竟有一个人影在挣扎。

        “杀人了！”

        “又有外族人闯入结界了！”

        “小仙爷都倒了！咱们肯定打不过啊，怎么办？”

        “打不过也得打，咱不能弃小仙爷于不顾啊！”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之时，一块石头飞了出去，直朝不良袭来。只闻不良轻轻咂了嘴，脑袋一侧，灵巧地躲开了偷袭。松文皱起眉头，张口意欲制止民众，还没来得及发声，身下的泥地便开始震动起来。

        只见大郎施着术法，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嘴里高喊着：“小仙爷，江公子！我这就来救你们！！！”

        身后的村民也被壮了胆，跟着大郎压了上来，场面一下子就轰动起来。风听雨见状，立刻上前，摆手连道：“各位且慢，你们误会了，我们”

        解释的话语还未出口，他的声音便淹没在了嘈杂之中，几个力道不小的妇人堵到其身旁，七手八脚地扣住了风听雨的双臂，混乱之中，视线被重重人影遮挡，只剩断断续续的肉搏之声，时不时传入耳中。

        “穿黑袍的，你别跑！”

        “哎哟！他打了我一拳！”

        眼前尽是密密麻麻的人，根本找不着不良的身影，风听雨不禁冒起冷汗，随便冲着一个方向，大喊道：“别对村民动手！”

        “”

        “呜哇，疼死我了。”

        “他能隐身！！还能瞬移！！”

        “这到底是人是鬼？？！在耍我们呢？！”

        从村民的反应听来，不良不仅没有住手，架反而越打越欢了，风听雨叹着气，下意识地想去柔眉心，可双手却动弹不得，想起自己被妇人们牢牢按在原地，他一脸无奈道：“各位夫人可否放了在下，我们并无恶意。”

        妇人道：“骗谁呢，没有恶意怎么还不住手？”

        风听雨干笑道：“你们放开我，我这就去让她住手。”

        妇人道：“不放，你个骗子。”

        另一个妇人道：“虽然是个骗子，但这公子长得真是俊。”

        “是吗？”妇人凑到风听雨脸上，仔细瞧了一瞧，惊喜道：“还真的是俊，比村里任何一个小伙都俊！”

        她这么一说，身边所有的女村民都围了过来。于是乎，风听雨是彻底脱不了身了。

        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桑落早就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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