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晴川（十一）

　　不知何时胤禛手臂被飞来的流弹所伤，所幸只是皮外伤而已，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绕是如此也已经把张广泗以及李卫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实在是怕这位四皇子在这里发生什么意外。那他们可真的是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众人一起苦苦哀求胤禛脱离前线，到后方去观瞻张广泗的下一步行动。

　　既然胤禛已经把李卫救出，身为漕运总兵的张广泗又调动了三千兵马几十艘战船围攻这个小小的化人滩，胤禛也觉得自己这个外来户就没有必要过多的干预张广泗下一步的行动了。

　　所以把一定要歼灭这支匪徒以及尽可能多的追回被盗取的贡品的总得战略目标交代清楚后，还叮嘱张广泗要看好那个刚刚反水过来的性音和尚之后，胤禛便借口有些疲累，脱离了一线的战场。

　　临下去的时候，张广泗突然朝他眨眨眼，又朝后面努努嘴，一副男人应该都懂得的意思。

　　胤禛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也就没追问，径直往后方走去。

　　“四爷，您为了救奴才一命，竟然伤着了自己，奴才这辈子是还不完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了，只能把奴才的儿子也算上，儿子还不完孙子再算上，总之，世世代代，我李卫一家一定会誓死效忠四爷的。”

　　李卫一边哭哭啼啼的一边跟着胤禛来到粮草车附近，做为在西北打过仗的过来人，胤禛知道睡在又干又软的草料堆上，可比睡在地上强多了。

　　走过去发现粮草车竟然无人看守，胤禛心中微叹，这张广泗带兵到底是毛糙一些，虽然明知这帮匪徒断然没有冲出重围来烧粮草的能力，但是粮草重地，竟然没有派人马看守，确实不是名将所为。

　　若是年羹尧或者是岳钟琪带兵，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像个娘们一样，李卫难道你不知在雍郡王府爷从来是不看你们用言语表忠心的么？我从来是只看你们的行动，你现在挨个摸一摸，试试哪辆车上的草最干最软。还有赶快给爷包扎一下。”

　　李卫替胤禛包扎着伤口，确实继续忍不住的哽咽，“李卫你小子能不能别哭了，你哭着的时候包扎弄得比爷刚受伤的时候都要疼。”

　　胤禛抱怨李卫道。

　　正在这时一个女声道:“还是让我来吧。”

　　“晴川，你怎么过来的？”

　　胤禛看着颇为肥大的绿营兵军装的晴川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颇是震惊，李卫在一旁看了两眼两人的表情，识相的退到一边放哨去了。

　　晴川手拿绷带，第一圈环绕稍作斜状，第二圈、第三圈作环形，并将第一圈斜出的一角压于环形圈内，这样固定可以更加的牢靠些。

　　在她轻柔如水的照顾下，胤禛呆呆的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之中，等到晴川替他包扎完毕了，他才进一步问道：“你是怎么来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一则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二则我对张广泗说虽然我没有劝说动你，但是也许在前线时你有太冒险的举动临时我劝你你会听几句，所以张广泗就把我女扮男装混到了军队里。”

　　晴川低着头害羞的说道。

　　胤禛这才明白，张广泗最后那暧昧的表情，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你怎么就这样的不小心，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听晴川关心的问自己，胤禛活动一下四肢，呵呵笑道：“运气还不错，只是皮破了而已。”说着拉起晴川走到车后阴影处坐下，以免被人看到。待藏好身子后，对晴川说道：“这里毕竟不是女孩子待的地方，不管明日早晨这场仗有没有结束，我都会要张广泗派人把你送回去。对了，这一路上一直没有问你，你可曾给你家里送过信报平安？我问过张广泗官府所下发的通报中并没有提到你被匪徒劫持，你也不用担心……”

　　晴川轻声道：“我怎么不用担心？你忘记了在济宁府我大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寻找过我的，我猜以他办事不牢靠的行事作风，虽然官府的通报中没有提到我被土匪劫持，但是怕是至少济宁府的人都知道张家的五小姐被土匪劫走了。”顿一顿，晴川继续小声说道:“我之所以不让家里人知道，一是一直没机会给家里传话，二就是不知道如何给家里人解释，不，应该是给世人解释这些天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凭什么贡船中男女绝大多数都死了，而我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说道这里晴川欲说还休，但是下面的话却是难于启齿，泪水却止也止不住，最后咬着衣角无声的哭泣起来。

　　胤禛分明看到了晴川心碎的声音。

　　“狗屁的礼法！狗屁的贞节！”

　　胤禛大声咒骂道。

　　晴川听胤禛说完之后微微仰起头，但是依旧是两眼通红，低下头继续哭泣。

　　贞节，不用说，在这个时代用在女人身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尤其是大户人家，教育女儿更要告诉她这种贞节应当看做圣洁的东西，自己的身体绝不可接触男人，要“守身如玉”。

　　而晴川现在之所以不敢给家里人报信，其原因归根到底就是由于贞节而引申来的四个字——人言可畏。

　　只要被人知道，她是从匪徒行凶的船上孤身逃出来，铺天盖地的流言就会如影随形……为什么别人都死了，她一个弱女子却没有出事呢？听说所有的姑娘都被糟蹋了，她能是个例外吗？怎么能是个例外呢？怎么还能有脸活着呢？

　　诸如此类不靠谱的流言，却足以令一个姑娘家名声尽丧，无法立足于世，确实值得深深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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