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逸玄还算个君子，没有因为蝶绮上了他的画舫，便开始动手动脚。

        夜逸辰看着倒觉得，夜逸玄的举止，颇有些要跟蝶绮举案齐眉的味道。只是不知，等到希望落空的时候，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三人下了画舫，早有侍卫模样的人等在岸边，见了自家主子便忙不迭地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

        夜逸玄脸色变了变，便对那人交代让他将蝶绮和夜逸辰送往西郊别府，自己对着两人告了个罪，约定事毕之后再聚。

        那侍卫请两人上马车，夜逸辰一直话不多，直到夜逸玄走远，蝶绮在车里布了隔音的禁制，他才犹豫着开口。

        “我们要在西郊别府长住吗？”夜逸辰叹了口气，一脸的疲惫。

        “你干嘛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蝶绮拿出丝帕，在方才被夜逸桓碰到过的手上来回擦拭，“唉！你别是吃醋了吧？”

        “我哪有那闲工夫吃醋……”

        “没有就好。”蝶绮一脸嫌恶地擦拭着被触碰过的皮肤，“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难道还有别的住处比三皇子别府更安全吗？”

        夜逸辰觉得这话有理，也没准备追问蝶绮的想法。见蝶绮将手都擦红了一块，心疼地抢过她的丝帕，却发现对方直接将手伸到他面前，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是作甚？”

        “方才那混蛋有意碰着我，竟然还敢把鼻子凑过来闻，真想一巴掌抽飞他！”蝶绮恨恨地咬牙。言语上的调戏，她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是她不喜欢的人，就没资格碰她。

        夜逸辰笑了，将丝帕折好，轻轻地在发红的皮肤上吹着气：“怎么旁人就碰不得你了？”

        “你碰得就行。”蝶绮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你擦是不擦？”

        “不如等到了西郊别府，再好好洗洗罢……”夜逸辰将丝帕收进袖袋，“你这身衣裳也该洗。”

        “衣裳不用，上面有师尊下的禁制，如果不是经过我认可的，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到。”

        “人皇是真疼你！”夜逸辰又叹了一口气，“我从小长在宫里，起初父王宠爱娘亲，我小时跟着先生们学了不少东西，后来便不行了，宫里那几个老虔婆，根本容不下我们母子人，最后连我才懂事的妹妹都遭了她们的毒手。”

        想到冬日荷塘里冰冷的池水，被打捞上来扔在池边的小小身体，夜逸辰红了眼眶。

        马车在别府偏门停下，夜逸辰撩开门帘，猫着腰钻出来，跳到地上站稳后，便旋身帮蝶绮掀开帘子。

        西郊别府的管家早先便接到消息，此际已经在门口等候着贵客到来。管家是从宫里跟夜逸玄出来的，自然认得夜逸辰的长相。甫一见面，不禁心生疑窦。

        未及细想，便又见纤纤素手搭上夜逸辰的掌心，绝代丽人优雅利落地转身，足尖轻点便越过车辕。

        丽人动作间如瀑长发飘动，素色发带与青丝共舞，衣抉飘飘直把管家看傻了眼。

        蝶绮抬眼看了看出神的管家，莞尔一笑，再看一眼管家身后的大门，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见蝶绮脸色难看，夜逸辰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便了然了。

        这明显不是西郊别府的正门，不知道走这门是管家自作主张，还是主子授意。

        夜逸辰借着长袖的遮掩，悄悄捏了捏蝶绮的指尖，使了个眼神表示自己可以处理。旋他即挡在蝶绮前面，微微眯起凤目，冷笑着盯着管家：“徐管家这是在等本殿？”

        “殿下客气。”听见夜逸辰的声音，管家才算回神了，恍惚地回答着，等待着夜逸辰的称赞。

        奈何他满心骄傲，却只等到夜逸辰一声冷哼：“怎么？这西郊别府的正门，本殿还走不得了？”

        闻言，管家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偷偷抬眼看了看夜逸辰的脸色，才发现这位没什么建树，成天只懂得在宫外面散跑的五皇子，其实也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于是忙不迭地道歉，只说是下人来报没说清楚，只当是送来一位美人。

        “听徐管家你这么说，人送来打的是金屋藏娇的主意？”夜逸辰冷笑道，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管家，“难道皇兄没让人告诉你，来的这位将来可能是你们家正妃？”当然，也只是可能。

        管家一阵心慌：“这……”是真没问清楚。

        这时候管家才知道，要为自己的草率承担后果了。

        夜逸辰打定主意是要给徐管家一个下马威，因此也没有马上收势，言辞上反而更加尖锐，浑身散发的寒意逼得管家直想逃跑：“皇兄日理万机，皇子府日常事务尚且无暇过问，对别府疏于管理也属正常——”

        听到这里，管家偷偷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却又听到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本殿倒是很闲，听闻西郊别府风景迤逦，打算在此住上一阵。叨扰许久终是不好，不如就由本殿代皇兄好好管照一下，也好立个规矩。”唉，我真是劳碌命。

        管家一听，吓得连退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连忙俯身行礼：“殿下言重了……都是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传个话都传不好。怠慢了殿下，当真该死！”说罢，他便引着夜逸辰往正门走。

        夜逸辰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你可记好了，此事有一不可有二，不然哪天本殿闲的慌了，替皇兄操劳一下，也分数正常。”

        “殿下教训得是！”管家赔着笑脸，即便夜逸辰收了气势，仍然不敢丝毫放松。

        看着管家略显狼狈的身影，蝶绮已经憋笑到不行。

        夜逸辰虽然收敛气势，却还是没有放过管家的意思，一路上迈着四方步，边走边给管家讲做事不仔细、不能防微杜渐、不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奴才根本没有辅佐主子的资格。

        管家早先便被夜逸辰镇住了，此际已是点头如捣蒜，就差没拿个本子把五皇子的一言一行当做典范记录在册。

        好不容易将两人引到了客居的院落，管家已是汗湿中衣，逃也似地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又被夜逸辰叫住：“备水！浴桶要新的，素蝶小姐要沐浴。”

        “小姐房间有口浴池，引的是活泉，水是温的。”管家解释着，“这院子未住过人，东西都是未用过的，除了每日打扫便再无人进入，可以放心使用。”

        闻言，夜逸辰点了点头，挥挥手表示管家可以走了。

        管家忙不迭地离开，又叫了几个年纪小的女侍来伺候着，一面走一面不停在心里叫苦，心道皇子到底是皇子，再怎么不得宠，光凭着与生俱来的气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管家开罪得起的。

        他走后，夜逸辰又溜达出去，在四周看了看，等待蝶绮沐浴结束。

        管家为两人安排的院落称为“南苑”，与所谓的西苑也就是一墙之隔。好在南苑与西苑相邻的地方，是大片人工湖，不至于西苑的脂粉气味直接传到他们的住处。

        都说三皇子洁身自好，皇子府中只得侧妃、侍妾，不养艳姬、童子，其实不过是将人藏在御赐别府——恐怕人都是偷偷从方才那侧门偷送进去的。但凡夜逸玄驾临，想必又是一幅朝歌夜弦的场景。

        想到此处，夜逸辰难免对夜逸玄少了一丝佩服，多了几分鄙夷。

        不得不承认，夜逸玄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单就这南苑，依山傍水、曲径通幽。抬眼可见杨柳堆烟，路见皆是玉勒雕鞍。

        饶是早先已经对西郊别府有了一点了解，真正见了这湖光山色，也难免一番陶醉。

        一队女侍从夜逸辰身旁经过，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放着的大概是些换洗衣服。

        夜逸辰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托盘里的是艳红的女装，眼看着她们向蝶绮房间走去，便抢上两步将人拦下。

        “怎的都是红衣？”夜逸辰俯视着对他行礼的女侍们。

        为首的女侍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家三殿下吩咐，他的侍姬一律要穿着这种红色纱衣。”这名侍女眼中没有太过明显的轻视，却还是被夜逸辰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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