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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看着许力走远了,宁四郎才说道:“村长出面的话那何婶儿也不敢怎么样,我不明白,何婶儿平日待我们也不好,妹妹为何要帮她?”

        “我刚才瞧见她手臂上的衣服渗出血来了,何家的庄稼道现在还没收完呢,我怕她这山药没能卖出去,何大叔这回可能会把她给打死。”宁锦欣微微叹着气。

        何婶儿实在是可恨,宁锦欣是打心底讨厌这个人。

        可是身为女子,瞧着她被丈夫打得一身是伤,她又觉着不忍,想着要帮上一把。

        许家的田和何家的相邻,宁四郎经常去许家那边帮点小忙,自然也经常遇见何家两口子。

        为了要不要挖山药的事,何家两口子就吵了好几回,家中三个孩子一个捣乱两个没力气,田里的事就何大叔一个人干。偏偏何婶子是挨了几巴掌,还非得去挖,寻着了空就跑到林子你们去,何大叔没法子,干脆就不管了。

        眼下何家的田还没收完,村里人见何大叔带着两个女娃在田里收割,还得看顾着最小的儿子,偶尔也会去帮一把。只是愿意帮忙的人不多,冬至也快到了,后头的粮食估计要没了,何婶儿要是这山药卖不去,回头必定要挨一顿毒打。

        想到这儿宁四郎也是一叹:“何家叔婶,我也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我只是觉得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心中也是慌,若是日后嫁了人我不肯听丈夫的,是不是也要被打?若是我反抗了,被休回娘家,是否要像二姐姐那样投河?”

        “不会的,谁敢打你,四哥找他拼命。”宁四郎立刻说道:“就是回娘家,四哥也养你一辈子。”

        宁锦欣心中感动,忽而轻轻拉着宁四郎的衣袖,说:“也不知道三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宁四郎一怔,答:“她名声不好,在夫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是啊……”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兄妹二人也没再说话,四周仿佛沉寂了下来。

        良久,宁四郎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说:“五妹妹可曾想到有什么赚钱的道儿是我能做的?我要努力多赚些钱,这样你们姐妹日后嫁人了底气也就足了。”

        “说什么嫁人啊,五姐儿还小呢,你莫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许力刚回来,只听见宁四郎后面的话,他将包子和热汤分了,对着宁四郎严肃地说:“你可不能像你三姐那样,把兄弟姐妹都当作负担,要让我知道你胡乱把五姐儿给许人,我肯定饶不了你。”

        “不是那样的。”宁锦欣赶紧给自己哥哥解释道:“四哥只是说要努力赚钱,给我们姐妹当靠山,就是我日后嫁人了也不会让夫家欺负。”

        “小小年纪张口就夫家,羞不羞啊,以后可莫要再说了,省得被别人编排。”许力曲着手指敲了下宁锦欣的头。

        这回的确是她疏忽了,她这个身体的年纪,确是不该懂得这些。

        宁锦欣赶紧乖巧地点头应是,憨憨地说:“就是上回那些婶婶说,二姐姐被三姐姐的名声给坏了,我日后嫁人夫家也瞧不起的。”

        许力听罢重重一叹,很没底气地说:“她们都是乱说的,你别信,我们五姐儿是个好姑娘,日后夫家肯定是会敬重的。”

        他嘴上这么说,可心中却不是这般想。

        宁家三姐儿做了那样的事,宁家二姐儿被退婚也是正常,不过傅家本来就不是个好的,这才挽回了一些名声,可宁家三姐儿那事却是事实,宁家姐妹的婚事恐怕是真的难。只是这些跟孩子说道也无用,他又是个外人,更加不好多加意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了又想,只好对宁四郎说道:“你也别怪力哥多事,可力哥就是想告诉你,能有血脉之亲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宁家就得你一个能撑门户的,你要是学你三姐那般自私,那你们宁家可就完了。”

        “我三姐其实也不是力哥你想的那样……”

        “还能不是?”许力举手制止了宁四郎继续说话,板着脸道:“要不是你三姐不顾家中姐妹名声做下那样的事,你二姐也不用被逼得跳河。”

        宁锦欣摇头反驳道:“二姐跳河是因为那个混蛋要娶县老爷的闺女,不是因为我们三姐。”

        “哎,你们不懂,总之,这事就得怪她,她若是考虑过你们姐妹,就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许力摆了摆手,把三个碗连盘子收拾起来去还给店家。

        路上用力拍了自个儿的脑门一下,懊恼自己是昏了头,当初宁家三姐儿那事,连带着他们整个村子的名声都不太好,但他就是气了,也不该跟两个孩子说这样的话来。

        宁四郎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五妹妹,三姐当初,到底是真为了我们,还是为了她自己?要不然她怎么也不回来瞧瞧我们?”

        不怪他动摇,这么长的日子了,他们吃都吃不饱,所以不敢去探望,怕被人说是要打秋风的;但是三姐却不曾回来过,就连口信也不曾让人带过。

        宁锦欣摇了摇头,她也不确定,大约,也只有三姐自己才知道。

        ……

        许力回来把牛车驶到酒楼的门边上,给了酒楼的小二五文钱,让他帮忙看着牛车,然后带着兄妹二人进了酒楼。

        他曾给此处的掌柜家中修过房顶,此前也求着掌柜帮他留意镇上的活计,每趟出来总会给掌柜带点新鲜蔬菜什么的,一来二往的也算有点儿交情。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身材略胖,大圆脸看着就很讨喜。瞧着许力过来,交待了身边的人几句便走了出来,对许力说:“怎地这时候过来了?可是要买些什么回去过节?”

        许力把早准备的一篮子蔬菜递上,说:“不是来买东西,是想卖东西。”

        说罢,他从宁四郎手中拿过一个油纸包,打开了自个儿用手指沾了一些含在嘴里,然后双手捧着,说:“您尝尝这个。”

        油纸包也是预先准备好的,一共准备了五六份,每份装两小勺的量,专门就是用作试吃的。

        那掌柜先是瞧了许力一眼,又拿过油纸包仔细看了一会儿,抬眼见许力依旧精神饱满的模样,这才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儿,用舌尖舔了一下。

        “这……”掌柜眼神都亮了,又挖了一手指的饴糖含在嘴里,片刻后他慎重地将油纸包好收进怀中,招呼许力道:“进里头来说。”

        到了里间,小二送上茶水点心,掌柜含笑让他们坐下。

        宁四郎与宁锦欣一同向掌柜问好,掌柜仅点了点头,便对许力说道:“这时间外头忙得很,我便不和你多聊了,你直说吧,这果浆你打算卖多少?”

        这年头黑糖贵得很,穷人家吃不起,通常就用些甜果煮水熬成浆,给吃食添些味道,但是许多甜浆都带着酸味,像这样只有甜味的着实罕见,所以掌柜才会把他们领到内间来。

        许力也不废话,拿出一小罐来,说:“我就给你报个实价吧,镇上一斤黑糖就得两百文,我这个一罐子一百五十文。”

        “哎,这也太贵了些,这些果浆寻常人家家中也是有的,就是黑糖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也就在你们看来难得而已。”掌柜摇了摇头,说:“我们酒楼做的吃食,赚的也是微薄的利润,有些个菜式果浆是不能取代黑糖的。”

        许力皱起眉头来,似是在思考,宁锦欣接话道:“这果浆叫做饴糖,它其实很好用,一些什么米糕之类的,在上面薄薄的涂上一层,味道立刻就不一样了;用一个小勺子放凉开水里搅拌开,也可以作甜饮。”

        她说起话来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掌柜听着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意,点头道:“小丫头懂得真多。”

        “这是我们同村宁家的孩子,不瞒掌柜,这饴糖是我们整村人一同研制出来的,这价格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许力老实地说道:“这个时辰我也不敢耽搁您做事,一百二十文是村长报给我的最低价了,再低我只能拿着到街上卖去了。”

        掌柜的看了宁四郎和宁锦欣一眼,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外头有多少货,我一百二十文给收了,你回去跟你村长说一下,若是你们愿意一百文一罐卖给我们酒楼,那我们就定个协议,向你们家订一批货。”

        ……

        从酒楼走出来,许力感到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傻愣愣地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就刮了自个儿一个耳光。

        “力哥,你这是做什么?”宁四郎忙摇晃了他几下。

        许力痛呼着捂住半边脸,走到路边无人处蹲了下来,小声地说道:“你们快告诉我,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三十六两银子,我们卖了三十六两银子。”

        宁锦欣噗嗤一笑,说:“当然是真的,不然力哥你干嘛说得这么小声,不就是怕被人抢了去么?”

        “怕呀,怕得很。”许力用力捂紧了衣兜里头的分下来的十八两银子,眼睛里头就冒出了泪花。

        这么一个大汉子蹲在路边,咧着嘴笑,却又是在哭,看着就十分怪异,他呜呜咽咽地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哽咽着说:“我不会算账,也没有手艺,在镇上做工都是搬货挖泥的活,一刻都不能停,还天天挨骂。一日工钱是有一百五十文,可是工头和介绍人抽起一些就剩下一百文,熬个十天回去就能得一银子,这已经是难得的好活儿了,你不干别人抢着干。有时候我感到累极了,回来总要病上一两天,可爹娘这么个年纪也得天天下田去,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敢在家里头抱怨半句。”

        许力说完,埋头在自己的臂弯中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宁四郎与宁锦欣相视一笑。

        艰难的日子他们也经历过,所以特别理解许力现在的心情。

        宁四郎道:“力哥,不是说婶儿让你买肉回去么?再晚些好肉都让人给挑走了,我们回去得摸黑上路呢。”

        “哎,是呢。”许力用袖子快速地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站起来拍了胸口,说:“你们宁家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把事情给做好。你们读书人说的那个什么?用不移动力气的干。”

        宁锦欣和宁四郎听罢微微一怔,宁四郎脑瓜子转得快,试探性地问:“力哥可是要说不遗余力?”

        “对,对,就是这个。”许力笑得开心。

        宁锦欣懵了,以目光相询。

        敢问四哥,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难不成我读的是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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