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风雨

白琉璃径直过来一把将白玉真壁咚在书柜上，一门心思地道：“这里恐怕不行，爷够不上你呀！”

        白玉真置身于白琉璃与书柜之间，避无可避，顿了一下，道：“琉璃，师徒之间有些事不可再为之！”

        闻言，白琉璃脑子嗡的一下，难以置信地脱口道：“为何？”

        白玉真答非所问地道：“自你不告而别，在下便将这些书卷一一整理，想着有朝一日你若醒来……”

        白琉璃打断白玉真的话道：“所以封印明山二兽时，小白千方百计让爷拜师，是精心布局为爷设下一个圈套？”

        白玉真不置可否，道：“那日你我潭中相遇，并非是命中注定。在下幼年之时，曾救一名婴儿于水中，时隔三年，往家中见之，见其凄惨，赐以白帝山之徒的名号佑之，故而，潭中初见误以为你是那名婴儿，所谓‘命中注定’，其实不过是‘借子之道，以见天命’。”

        白玉真所言之意，是白琉璃借芣苢白帝山之徒的名号，注定会成为白玉真之徒。

        白琉璃质问道：“既然如此，断崖那一夜，千里湖那一夜，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玉真平静地道：“在下与你，潭中初见，白府再见，你拔出玉真剑，道破百里逍遥，受褫灵之刑将息断崖，在下冥冥之中与你产生世俗所谓的‘情’。君乃万象之相，世上无人不惑，在下亦不例外，但弹指销魂，总归淡而无味！”

        白琉璃承认道：“爷之前确实不乐于此道！”

        白玉真中肯地道：“非是如此！但能与你有此事上的经历，此生无憾！”

        白琉璃茫然道：“倘若你我未在潭中相见，爷以猎险师之名行走世间，所谋之事，与你白帝山少当家所谋之事，如出一辙，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白玉真淡然道：“你为何非执着于在下？”

        白琉璃思忖片刻，道：“爷初次上山时，你将爷从高空中推下，实则是爷当时饿晕了，你用嘴给爷渡了一颗润灵丹，那润灵丹的味道与一种东西的味道几乎一样，那种东西叫香烟……极损身体，爷常抽烟，难以戒除，但后来爷一闻到那香烟的味道，就想起了……想起了你，心中惘然若失，那种感觉比烟瘾更让人难以自制，因此爷戒了烟！”

        白琉璃停顿片刻，语无伦次地道：“爷误食逍遥子，解封玄冥兽，鸡鸣山庄斗狼军，姬乐仙域……”说到这里，白琉璃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解释道：“爷以为灵石在秋心手中，才以美人计攻之，爷与秋心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玉真无动于衷地背负着白琉璃，烛光微曳的房间，黑暗几乎无处匿藏，在高大的书柜阴影之下，似乎窥见两名少年人身上跳跃的火光。

        白琉璃继续道：“若非是你，即便爷是灵石化生，也活不到现在，爷从不欠人情，你羽化成仙那一刻，爷自以为还清欠你的一切，但心中依然念念不忘你。”

        白琉璃绝非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他轻叹一声，道：“爷为何执着于你，爷不欠天下之人，宁欠你一人！”

        白琉璃说的这些话，乍然一听，模糊一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过了良久，白琉璃将头轻轻抵在白玉真肩上，轻声呢喃道：“吾历沧海经桑田，君愿随否？”

        白玉真默然片刻，道：“人的形体与魂魄乃是阴阳一体，魂魄有损，返之于身，其身必损。世人皆以何不为爱，视为是爱，实则未必。你我之间，鱼水之情尚存之时，魂牵梦绕、碾转反侧，身不由已，得之身心俱疲，失之身心俱疲，此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岂非长久之计。而今，你我鱼水之情已断，神魂合一，沧海桑田，随心所欲。”

        白玉真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说服白琉璃，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白琉璃喃喃道：“若以师徒之情承之，则得长久？”

        白玉真回过身来，轻抚白琉璃脑袋一下，道：“你乃明山之主，在下将以师之名长伴你左右。”

        白琉璃怔怔走到榻边坐下，余光瞥见几案一角的枯梅，突兀地一阵心潮澎湃，他猛地将头转到窗外，四处皆是白玉真的身影。

        末了，只听白玉真道了一句：“从今以后，断崖乃你居室！”

        然后，白琉璃在一片窒息中陷入死机。

        灵石显世，天下归心。

        上古三大氏族，白氏之子白玉真功不可没。灵石化生为人，谪居于白帝山，白玉真当之无愧为守护人，此乃外界之言。

        作为守护之人，白玉真守护在断崖之外，已不知多少个日夜！而白琉璃自那日之后，再未踏出过房门一步，毫不夸张地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见此情景，师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远远叹息道：“此子乃天道，天道无常，人所不及！”

        断崖居室内，一片愁云惨雾，白琉璃伏身几案，发乱如麻由案及地，长此以往，必将化石，届时，白帝山可改名换姓为明山。

        此为后话，蓦地，两名少年破门而入，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样，将白琉璃拖出断崖。

        当夜，白帝城万人空巷，众人齐聚风月之地——登仙楼，一睹白琉璃尊容。

        白轻霜临窗挥金如土，叫众人散去，又将整座青楼包下，这才耳根清静。白琉璃坐在那里，半死不活，几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虽侍奉在他左右，却不敢近身，斟了杯酒，怯怯地道：“公子，请！”

        白琉璃死气沉沉地道：“爷没钱，你们到他们那边去吧！”

        白轻霜连忙盛情地道：“今日在下请客，琉璃兄尽兴即可！”边说边示意两侧美人殷勤侍奉，又举樽劝酒。

        白月华坐在一旁不冷不热的，目光时不时盯白轻霜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酒过三巡，白轻霜一手挽美人，一手搭白月华肩膀，醉眼朦胧地道：“男人爱美乃天性，月华兄，难道你不是男人吗？”

        白月华本就别扭着，闻言，恼羞成怒，一把揪住白轻霜的衣领将他压在桌上，杯盘瞬间“丁玲当啷”打翻一地，众美人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躲到白琉璃那边。

        白月华压着白轻霜冷笑一声，道：“老子就爱看你！”

        白轻霜两颊泛着红晕，借着酒力，“咻”的一下，亲上白月华。白月华瞬间脸色煞白，猛一回头，“哕”的一下，吐了起来。白轻霜狂笑道：“小时候天天抱着人家亲，这指天发誓长大后要娶人家为妻呢，才亲了一下，怎么就吐了？”

        白月华边吐边举手道：“别说了，这顿我请还不行吗？”

        白轻霜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白月华一脚把他踹下桌，吩咐重新置酒，举樽道：“白轻霜一贯如此，三杯就倒，琉璃兄，在下敬你！”

        喝到半夜，白月华也不行了，爬在桌上，口里含混着道：“……师父让我们带他出来散心……逛什么青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白琉璃一手支腮，一手举着空樽，半醉半醒地自语道：“爷的愁，即便饮尽天下酒，也不解半分！”

        话犹未了，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提起酒壶，指骨修长分明轻握着把手，微微一倾，为他斟了一杯酒。

        “白帝山少当家也来逛青楼吗？”白琉璃无声笑了一下。

        白玉真依旧自斟一杯，与他对酌，道：“明山之主来得，在下为何来不得？”

        白琉璃一饮而尽，道：“都是男人，都来得！”说完，忽然拉起身侧美人的手，将白玉真弃在一边，轻佻地道：“美人十指纤纤，想必精于琴艺？”

        那美人受宠若惊，道：“请公子稍后，小女这就取琴来。”

        白琉璃却拉着美人的手不放，道：“不如爷随你到房中去听可好？”说着，另一只手臂抬起，几个美人立即会意，一齐扶白琉璃起身，拥簇着往房间走去。

        见状，白玉真将手中酒樽轻放在桌上，对着酒醉未醒的白轻霜与白月华交代道：“轻霜月华明日送琉璃回山。”说完倏然离窗而去。

        夜未央，白琉璃茫然片刻，猛地转身追了出去，追至山麓，一把扯回白玉真。白玉真回过身来，一掌击在白琉璃胸口，白琉璃身形倒退几步。白玉真似乎不想纠缠，“琤”的一下，拔出玉真剑。

        白琉璃身形迤逦，神色冷漠，几近崩溃，道：“少当家自信打得过明山之主？”

        白玉真微微皱眉道：“你醉了！”

        白琉璃平静地道：“这世上能令爷沉醉其间的唯有你！”

        白琉璃面上的平静，乃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带着狂风暴雨的气势。蓦地，白琉璃眸光一沉，几道玄电顷刻间从白玉真腰间闪出，化作玄咒，绳索一般将白玉真缚住，玉真剑“当啷”一声脱手落地，白琉璃再一敛眸，白玉真已在他的面前。

        山雾将二人沾湿，一缕发丝贴在白玉真唇间，白琉璃漫不经心伸手轻轻一拂，然后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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