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华城04
这口血鲜红刺目,嵇雪眠闭上眼睛平复呼吸,不过几息,重新又咳嗽起来,体内五脏疼到近乎破碎,嵇雪眠从未有过这次一般的疼法。
这一咳,足足有十几次,等到他终于得以正常呼吸,连衣襟上都被溅上了血迹,嵇雪眠口唇沾血,双目失神,擦都忘了擦。
段栖迟一直握住他的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嵇雪眠的体温很凉,却莫名其妙感受到段栖迟的掌心越来越滚烫。
他紧蹙着眉,伸出手,一点一点,轻柔地擦去嵇雪眠唇边的血迹。
“你这样子,有多久了?”
嵇雪眠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瘫靠在床幔下的雕花大梁上,乌发散在身后,浑身发汗,粘了几缕在皮肤上。
嵇雪眠先是指着心口,而后食指向下,极其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想说,自从到了南疆,他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根本不是闫明说的南疆气候原因,而是……
嵇雪眠没有证据,不愿意诬陷别人,除了一开始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药的老翁,没有其他人碰过他了。
段栖迟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的脸庞,眸中蕴藏了一团乱糟糟的怒火。
“你实话实说,刚被我带回大营的时候,你是怎么给自己泄的火?”
嵇雪眠的脸颊一下子红了一片,胸口急速起伏,嘴唇紧闭着,说什么也不肯说。
段栖迟气的快炸开,然而对待嵇雪眠,他一句重话也不忍苛责。
只能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
“你……连自渎都没有吗?”
嵇雪眠两颊血红,苦于手下无力,要不一巴掌拍死他。
段栖迟见他不回答,所有答案一目了然。
“雪眠,你这又是何苦?”
嵇雪眠捂住他的嘴,闭上眼睛。
温热的触感在指缝之间流淌,嵇雪眠不忍去看,任他在自己指缝中细细舔舐着残留的血,缱绻又温柔。
直到嵇雪眠受不住了,收回手,藏在被子里攥着拳,死活也不肯看他。
门外,兰慎被嵇雪眠疯狂咳血的声音吸引过来,一推门,顾不上行礼,一纵身跪倒在嵇雪眠床边。
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御林军总统领庞英。
嵇雪眠按住心口,眯了眯眼,庞英来的不是时候。
他余光瞥向段栖迟,后者也正看着庞英,眼神不善。
任何人被段栖迟盯住都会像浑身长刺了一样难受,庞英也不例外。
庞英闭着眼睛大着胆子请求,“摄政王,您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有话想单独和嵇大人说。”
庞英心里也没底,他就是仗着嵇雪眠躺在那,有这位首辅帝师撑场,他赌段栖迟不会为难自己。
兰慎一直等着嵇雪眠听得见说话声音,才焦急道:“大人别动,我去找闫明给你把脉!”
嵇雪眠:“不用……不用闫明,换个大夫。”
兰慎不明白:“为什么?闫大人与您交好,不会害您的!”
段栖迟却突然发难:“兰慎,你先出去,把林渊叫来。”
兰慎不情不愿地去了。
他前脚刚走,嵇雪眠又咳起来,段栖迟回头,目光如炬地看了一眼他,居然真的离开了,庞英松了一口气。
段栖迟关上门,不屑偷听他们主仆之间的对话。
林渊则是从房顶调了下来,马上围了过来。
林渊一看他面露杀意,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嵇大人这是怎么了?”
段栖迟道:“林渊,去找一个名叫莲哈的巫医,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过来,不要被南疆人发现。”
林渊是个让人放心的下属,二话不说飞身上房去找了。
段栖迟就这样站在嵇雪眠门口,负着手,久久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这个时候,南疆的天下起了雨,段栖迟垂眸,伸出手,看着一点残留的血迹。
屋漏偏逢连夜雨。
屋内,嵇雪眠听见响雷,闷的他呼吸不上来。
庞英亦是小心扶起嵇雪眠,让他能靠坐着。
然而嵇雪眠后腰酸涩的要命,全是段栖迟……
庞英浑然不觉,“大人,怎么坐不起来?”
嵇雪眠努力让自己的话不带任何情绪,“我正想去找你。”
庞英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大人,我还以为你——算了,我不说那个字,大人放心,我已经派御林军渗入了天华城,只要您下令,我想很快就能收编。”
嵇雪眠轻微点头,“辛苦。”
庞英擦了擦眼泪,激动地握着嵇雪眠的手:“不辛苦,大人,下一步,我们余部已经想好了,不能等到摄政王回京城,咱们已经布局,准备在南疆就解决掉摄政王!”
嵇雪眠先是一怔,然后陷入了沉默里。
心脏要跳出来,他开始心慌。
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立刻赞同庞英的主意,可他现在居然……在犹豫。
“你们……有什么计划?”嵇雪眠迟缓问道。
庞英道:“明天我们约摄政王去南疆跑马山野猎,趁此机会,射杀了他!”
嵇雪眠沉默了半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段栖迟的脸庞。
他是想弄死段栖迟,但不能是在南疆。
至少……段栖迟得活着回去。
“好,就这么办。”嵇雪眠同意了。
庞英松了一口气,刚才嵇雪眠的反应不算欣喜,他差点就怀疑,嵇雪眠也背叛了朝廷,和段栖迟站在一边了。
此时,林渊带着一个巫族打扮的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林渊道:“嵇…公子,这位是莲哈大夫,能看得出你身上的怪病。”
段栖迟紧跟着进来,不容置喙道:“你们出去。”
嵇雪眠静静坐着,莲哈两根手指搭上他的脉,毫不客气揭穿道:“公子是个哥儿吧?”
嵇雪眠咬着下唇,不置可否。
莲哈直言:“想生孩子吗?”
嵇雪眠眼角烧红:“不……”
莲哈点头:“那就好,你不可能生孩子的。”
嵇雪眠松了一口气。
不能生就好。
万一有了摄政王的孩子,嵇雪眠不如自尽。
莲哈挑了挑眉,刚想说句什么,看嵇雪眠那种青白森厉的脸,硬是给憋了回去。
“还有,你体内有余毒,这种蛊是情蛊,某些方面来说,那位公子是救了你的命。不过只要你离开南疆,这种蛊就会死亡,缺点在于,你只要待在南疆,就得和男子交合,想来有那位公子帮扶,也会让你好过一点。”
嵇雪眠快要把头埋进被子里,乌发披散,映在泛红的皮肤上,那对蝴蝶骨单薄地像蝉翼,脆弱到大力一点就能把他揉碎。
嵇雪眠缓了半天,这才抬起头,“送……客……”
莲哈得了赏钱银子,脚步匆忙地走了。
他这么着急,嵇雪眠反倒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段栖迟安静地坐了下来,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嵇雪眠唇边。
嵇雪眠扭头不喝。
段栖迟笑笑,好像刚才肆意妄为胡乱说话的人不是他。
“又生气了?莲哈要实话实说的,你也别太在意,不能生孩子不是好事吗?”
嵇雪眠虽然意识不清晰,只能抓住最后一丝心绪,到自己又被他骗了。
“这个人……他有鬼。”
如果说被下了蛊的嵇雪眠是大翁的一枚棋子。
那这个莲哈,恐怕又是段栖迟用来钓大翁的一枚棋子。
莲哈不可能不知道段栖迟的身份,他不说,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确实是个大夫。
第二,他要回去报信,趁机抵御段栖迟。
嵇雪眠头疼欲裂,暂且不想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死权谋。
林渊进来,“王爷,送走了莲哈,末将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段栖迟点头,重新坐回嵇雪眠身边。
嵇雪眠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恳求他:“别告诉别人……”
段栖迟不置可否,反而低声细语问他:“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嵇雪眠看了一眼角落里陈旧古朴的长琴,想来那应该是灵音的。
“……会弹吗?”
林渊道:“我们王爷在边疆打仗,只看过长沙落日,从来不弹琴,首辅大人未免有些为难人了吧?”
段栖迟却绕过林渊,自顾自坐在琴边。
林渊愣住,两息之后,有眼力见儿转身就走。
段栖迟信手拨弦,琴音轻泠,不似民俗小调。
嵇雪眠耳尖,听出这是宫廷词牌《花楼西》。
此曲一出,嵇雪眠皱起眉头。
《花楼西》是一首哀怨曲子,写这首词牌的人是个低分卑微的下人女子,唱尽了后宫为奴的痛苦心酸。
嵇雪眠之所以听过这首曲子,全因为无意之间见过的一个将死宫女,她弹着这首曲,被活活凌迟。
段栖迟怎么会?
他求学国子监,不可能是一个低微的宫奴。
他倒是总被人欺负,第二天再见到的时候浑身紫青尺印,伤痕深长,眼睛却不似哭过的样子。
嵇雪眠自认,他要是段栖迟,会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晚上趴在被子里伤心难过。
他至少被父母短暂的爱过。
段栖迟手下不停,一曲终了。
嵇雪眠回过神来,段栖迟已经走过来,指下抚摸过他的眉尾,“我也送你一个秘密,现在咱们都欠着对方呢,你可不能死。”
秘密?
欠着?
嵇雪眠舔了舔嘴唇,难得点了下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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