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被氰化钾毒死是一种非常新奇的经历。
它带来的死亡十分急速短暂，也十分痛苦。
受害人一开始会感觉到舌头麻木，眩晕，觉得四肢开始乏力，然后胸部逐渐开始有压迫感，那些恶心呕吐心悸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喘气。逐渐的，受害人会因为缺氧发生昏迷、痉挛等症状。一般情况来说，等受害人陷入昏迷之后就可以与对方告别了，相信他会在死亡的臂弯里做上一个永不完结的美梦。
不一般的情况，指津川绚这种。
津川绚是在系统语无伦次的哭泣声中醒来的。这只黑色史莱姆看到他清醒过来后一脑门砸进调查员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还一边磕磕巴巴地给男人报备【调、嗝、调查员津川绚死亡回档计数：1，呜呜呜已自动回档至存档设备1号存档。呜呜呜呜呜您没事吧qaq】
在没有多数存档的情况下，会自动回到最新的存档点。
那么……有多数存档的情况下，会让他自己选择回档的位置吗？
津川绚记下这点，手里还不忘安抚地摸着1042的脑壳，小嘴抹了蜜似的安慰系统【没事哦没事哦，看~完全没事情，我这不活蹦乱跳的吗？这都是1042的功劳哦？】
系统很好哄，不一会儿就不哭了，像个小傻子一样。津川绚丢给它一个手工毛毡，它就能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出门之前津川绚照常在神龛处祭拜了一下。
神龛里摆着一对夫妻的照片，男人有着一头不听话的黑色短发，而女人有着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他们对着照片外的人温柔又和蔼地笑着，只是单纯地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温暖。
津川绚把压在相框下方的那封警校录取信拿了出来。
他本来想和上个周目一样，这个周目不打算去警校的。但是如果存档真的和他设想中一样的话……
他根本，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津川绚紧紧咬住牙齿，手指抽搐性地颤抖着。
那些快乐的，痛苦的，明媚的，晦暗的回忆如浪潮一般朝着他涌来，毫不留情地把他掀翻在海浪之下。
津川绚知道，他无法从这种痛苦里解脱。
他的那几个朋友都是自私的混蛋。
尤其是那几个有着莫名牺牲奉献精神的。傻逼狗屁玩意。
他们走的多潇洒啊。那几个肆意烂漫的大男孩二话不说就跳下了这趟人生的列车，在火车外朝他挥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毫不留恋。徒留那些或喜或悲的回忆在长夜里逐渐变成纠缠着他的鬼魂，让他日日夜夜不得解脱。
他一个人走了太长的路。
他已经很累了。
津川绚看着相框里微笑着的男女，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神龛。
他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呢？
【1042，走了。】
津川绚僵硬地披上那件姜黄色的外套，一边呼唤系统一边朝着门口走去。
史莱姆听到调查员的呼唤毛毡玩具也不玩了，它飞到津川绚的身边疑惑道【我们去哪里呀？】
津川绚站在玄关处拉开系统存档，手动在第二格存了个档。现在面板上空荡荡的六个格子中出现了两个存档，一个是十分钟之前系统为他默认复活的那个存档，一个是现在他手动存的。
男人已经不再颤抖了，津川绚随手拨开眼前被汗湿的额发，听到系统的询问也只是笑眯眯地弯起眼睛说道【当然是去咖啡厅找回场子啦，你会帮我的吧，1042？】
然后他也没有等系统的回答，像个正常人一样推开了那扇在他眼里布满了扭曲诡异藤蔓的门，门把手上噩梦般的黑色粘液沾满了他的手，津川绚也只是用那双晦暗的紫色眼眸无所谓地扫了一眼。
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幻觉。
既然是幻觉，那就无所谓了。
一回生二回熟，津川绚如上个存档一样点完餐目送服务生小姐离开，然后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咖啡厅里喧闹的人生百态。
系统这次很警惕，像是个小保镖一样在他身边乱飞，被男人在心里喊了下来。
【1042，日常任务刷新了吗？】
系统闻言翻了翻自己的模板【没有呢，日常任务每天中午12点固定刷新。】
【唔……】津川绚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懒散地晃了晃脑袋【那我可以给自己发布任务吗？】
【当然不行！】
【哎~这样吗，你们系统好不灵活通便啊~】
【啊啊啊就算您这样说也还是不行！！】
看起来确实不行。啧。
津川绚撇了撇嘴，他还以为可以钻个空子，升级过后变成40系统的空子没有之前好钻了，真可惜。
这次津川绚没有主动站起来去撞那位服务生小姐。
他冷眼看着黑发女服务生把那杯加了特殊关爱的【红色丽人】递给那名红发的男人，冷眼看着男人喝下，甚至还能在黑发女服务生递给自己那份无毒饮料的时候对着对方微笑。
【1042，过聆听。】
【调查员津川绚进行聆听鉴定：d100=66/80成功。】
【嘈杂的餐厅里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人声是最好的掩饰。您引以为傲的听力让您听到了以下内容——】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津川绚听着系统如实转播着那桌人的对话，乏味地打了个哈欠。
不外乎就是谁又爱上了谁，谁又记恨了谁，谁又埋怨着谁。
女服务生多田礼生与红发男人多田悠翔是一对夫妻，他们与褐发带着眼镜的男子川岛由纪彦，金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金井惠美，是多年的好友。因为多田礼生今天过生日，于是几人准备在多田礼生上班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嘛……确实是惊喜，不过是她准备给他的致命惊喜。
津川绚看着抓着喉咙狰狞倒下的红发男人，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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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这和我没有关系！如果不是礼生生日我根本就不会来好吗？什么叫做嫌疑人啊？我根本就没有杀死悠翔的动机好吗！要说嫌疑最大的话不应该是川岛由纪彦吗？”
金井惠美一脸不耐烦地搂着流着眼泪的多田礼生，烦躁地对着警察口不择言道：“你随便找个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就知道，川岛由纪彦暗恋了悠翔多久，因爱生恨多正常！”
“你血口喷人！”川岛由纪彦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有两个警察拦住了他，这会应该已经和金井惠美打起来了。
一旁的辅警已经清理了无关人员，筛选留下了与这四人有接触过的客人，意料之中，津川绚是被留下的其中一名。此时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金发女人和川岛由纪彦互相撕咬，就差没把对方几岁尿裤子的事情说出来了。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分开的办案警官抹了一把额头，头疼地敲了敲桌子：“好了！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现在安静！”
川岛由纪彦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地坐回了椅子上，一旁的警察看他没有再暴起伤人的趋势，便放开了他，但也没有走开，而是站在旁边警惕着。
办案警官接过副官的记录，复述了一下案发过程。
“上午7点半，多田礼生抵达店里并与同事们准备开店所需要的饮料和食物。9点半，死者多田悠翔与川岛由纪彦一起进入店内，多田礼生接待了他们。9点45分，金井惠美最后一个到达，并且与多田悠翔、川岛由纪彦两人一起点了餐，也是由服务员多田礼生接待并且为他们送上的餐食。11点23分，多田悠翔死亡。
其中，10点20左右川岛由纪彦去了一趟洗手间，10点30-40分左右的时候多田礼生独自在后厨准备【红色丽人】，而10点15分时金井惠美离开座位去人气鲜花墙那边拍了几张照片——但是没有人在鲜花墙目睹到金井惠美。
金井惠美小姐，您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哈！！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着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心虚了吧？！”川岛由纪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旁边的警察给压了下去。
“惠美……”多田礼生含泪摇摇头，一脸不可置信。
金井惠美咬了咬唇，狠狠地瞪了川岛由纪彦一眼。然后她撩着头发不以为然地说：“没在鲜花墙那边看到我是正常的，因为我根本没去。
今天是礼生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什么惊喜都没给她准备。去鲜花墙拍照只是个借口，我是乘机回车里准备礼物了——这种事情你们调查一下监控器就行了吧？我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
办案警察不为所动：“我们刚刚与店铺老板确认过，监控器大约在10点左右的时候被人为关闭了。”
他尖锐的扫过在场的三个人：“所以……很抱歉，你们都有嫌疑。”
金井惠美几人的脸色都变得不是很好，川岛由纪彦很快又说了什么，与金井惠美再次撕咬了起来。
津川绚看着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花如同一朵白莲一样的多田礼生，深感无趣地垂下眼睑。
办案警察头疼地看着两人被分开，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哎~~奇怪，【红色丽人】的饮料里面放了这么多蜂蜜吗？”
他猛地一回头，看到津川绚正拿着那杯被下了毒的【红色丽人】在手里把玩，那杯饮料没有被喝完，在高脚杯里留下了大半杯粉红色的液体和一些玫瑰花瓣，杯子底部残留了很多暗金色的黏稠物，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办案警官皱着眉头去阻止他：“先生！请不要触碰——”
“好好~”津川绚没等警官说完话就放下杯子举起双手表示无害，然后他转身玩味地看向多田礼生，“不过我有点好奇，不是说著名的【红色丽人】是由草莓与玫瑰汁做成的吗？多田小姐为什么要特意在多田先生这份里放这么多蜂蜜呢？”
多田礼生怯生生地看了津川绚一眼，解释道：“因为悠翔他很喜欢蜂蜜的味道，所以我——”
“你在说什么啊礼生？！”
川岛由纪彦瞪着眼睛惊讶地打断多田礼生，因为震惊与紧张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悠翔他——最讨厌的就是蜂蜜啊。”
屋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噗嗤。”
津川绚的笑声在寂静中特别明显，他将碎发挽到耳后，朝着多田礼生的方向走去。
“多田礼生小姐，有一个平时要么不回家，要么就家暴你的丈夫一定很难熬吧？恋爱时对你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的男友结了婚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但与你的朋友有染，还是个让你恶心的同性恋。当然，你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毕竟在交往了3年又结了2年婚后，多田小姐你依然不知道你丈夫的喜好……也许你只是喜欢被男人捧成公主的感觉？”
男人嘴里不留情面如蛇般丝丝吐着毒液，甚至还有闲心在路过餐桌的时候取过花瓶里的一支玫瑰。
“而现在不但你的公主梦破灭了，你还必须在亲朋好友面前表现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特别是在让你嫉妒的金井惠美小姐面前——与你一起长大的青梅不但比你长得好看，比你有钱，还过的比你幸福，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吧？”
津川绚将玫瑰递到多田礼生的面前，甜腻地询问她：“真可怜，这一切会不会让你绝望呢？你有没有曾经想过一了百了的念头？还是说——你想带着多田悠翔一起下地狱？”
男人恶毒地说道：“氰化钾的残留物留在你手上了哦？还是早点清理掉吧，多田礼生小姐？”
“……”
“……”
“……”
办案警察们已经惊住了，他们不由得顺着津川绚的目光看向多田礼生。
半晌，川岛由纪彦惨白着脸声音沙哑地问道：“这是真的吗，礼生？”
他握紧了拳头，眼内充满了血丝：“你杀了悠翔？”
金井惠美早就在津川绚靠近的时候就松开了多田礼生的手，她摇着头朝后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什么？”
低着头的多田礼生忽然笑了笑，她伸手接过了那株玫瑰。
下一秒，她猛地拽过弯腰俯身在她面前的津川绚，用袖口滑出的水果刀抵住男人的喉咙。
“是啊，我想带他下地狱。”多田礼生不复之前那小白花的形象，面部扭曲，恶狠狠地在津川绚耳边说道，“你什么都看出来了，怎么没看出来我袖子里有刀？嗯？大侦探？”
周围的警察们反应迅速地拔出了枪，那位领头的办案警察试图安抚多田礼生，举着双手尝试性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喊了几句话。
津川绚没去注意警察说了什么。
他只是用那双暗紫色的美丽眼眸缠绵暧昧地看着多田礼生：“因为，我是故意的。”
津川绚微笑着朝着多田礼生抵在他脖颈的水果刀撞去。
随着众人的尖叫声，被刀锋割破动脉的血管愉快地喷洒出血液。
在一片飞溅的猩红血花中，津川绚看到了松田阵平。
他就在人群里，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明亮，又是那么的坚韧，让津川绚回想起了那场二月末绚烂的烟花，也是那样灿烂、明媚、充满了希望。那些燃烧后的星星点点拖拽着尾巴坠入冷风中，穿着警校校服的他们肆意的欢呼着，庆祝着这朝气蓬勃的美好青春。
于是松田阵平成为了那场烟火的一部分。
八千多度的温度，炽烈地燃烧着，将他烧成一束花火。
他所有的光与热都尽情地释放在摩天轮上空，追逐着每一抹耀眼的烈焰，最后如同熄灭的恒星一般，坠落消散在灰烬里。
没有人拉住了他。
我也没有。
津川绚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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