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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刘如意之死1


  赵国邯郸的王宫坐北朝南,这里曾经生活过皇室另一位女儿刘乐,在赵为王后的那几年,她快乐无比地在王宫御花园里种植了芍药、蔷薇和秋菊,一年四季赵王宫都曾沐浴在花海中。芍药是开遍长乐-未央宫的花朵,菊花主导了洛阳汉宫过年的颜色,蔷薇则在老家沛县吕家后院爬满了墙壁。刘乐曾想把赵王宫当作一生幸福的居所,怀着美满幸福的憧憬把过去点点滴滴生活的色彩都种植在这里。可惜,风云突变,高帝斥贬老赵王张敖,她亦一路泣诉回了长安。王宫里的花海便有点颓了。

  现在,刘汉皇室另一个儿子新赵王刘如意又来到这里,由于少,他还没找到自己的幸福,甚至没找到自己基业的起点,更对姐姐留下的花园疏于经营。这个孤单的孩子经常转悠出去,徘徊在王宫的西门,在疏于修剪的蔷薇架下向西巴巴地眺望,那里有一条在阳光下蒸腾着大地微尘着双驾驰道,秦国始皇帝修的,直通长安,每天从这里望过去,能清楚地看到从长安城方向驶来的各种马车和骑乘。刘如意这一年来,生活的乐趣便是数这些来来往往的马车,希望看到装饰更为尊贵的皇室马车或仪仗队的出现,他想知道长安的消息,确实地说是母亲的消息。也许母亲到来后,这里方才能成为家,身后的花园才做修整。

  新赵王如意十二岁,这个年龄在一般大户人家可以定亲娶妻了,因没有母亲在身边,他只能孤身居住在仆从穿梭如织的大宫殿里寂静度日。自被父亲遣到这里,他就没快乐过,像被亲人遗弃了,每天陪在身边的是一群战战兢兢的陌生人,要么是脾气耿直容易粗声大嗓的相国周昌。周昌说话口吃,不擅言辞,易发脾气,因话少,眼神经常暴躁阴郁。

  他只是一个小男孩,很寂寞,家国大业太遥远,对身后王宫带来的权力阴影也知之甚少,就知道一个人跑出来,看着那条明亮驰道发呆,看累了,蹲下身来,盯着地上自己孤寂的影子发愁。

  有时自己的影子因叠加变长。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定是周昌。

  “相国,寡人的娘亲什么时候过来?你不是说连四弟刘恒都和他母亲一起到了代国了吗?”

  “太、太、太后不、不同意,戚、戚夫人恐怕暂、暂时来不、不、不了。”

  以前听相国说话,他总想笑,总替他着急。现在,也习惯了。

  “为什么太后不同意?”

  周昌叹了口气,“王上年、年、年龄小,再、再过上几、几年,不——用臣、臣说,王上自、自会琢、琢、琢磨明、明白。”

  “我不明白,我恨太后!”

  “嘘—不、不可乱、乱说!”

  “怕什么,我是赵王,父皇早就告诉我,在赵国我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没人在我之上!我恨太后,是因为在长乐宫时,她就处处压制我娘!要不是顾忌太后,现在在未央宫宣室殿上朝就是寡人!”

  “王、王上,你、你、你现在就、就、就是赵、赵王!不、不要再、再做当、当皇、皇帝的美、美梦,这、这会给、给你带、带来灭、灭、灭顶之、之灾!”

  “你不会告密吧?”

  “臣不、不、不会。”

  “那相国想办法把我的娘亲接过来好不好?寡人一定会重赏于你的相国!相信我娘亲也会。”

  周昌摇了摇头,内心叹息,“王—上,听、听臣说、说一句,现、现在我、我们在、在赵、赵国,就、就老、老、老实实,平平平静静地生活,低低调,顺顺从,对、对王上有、有好处。”

  然后相国把赵王哄回宫室。在宫门口吩咐侍卫:以后王上的任何话都不要传出去。把不知底线的侍卫都换掉。

  “诺,相国大人。”

  周昌对刘如意是不满的,离开了龙庭和有权势的父母,他几近没有王者之气,要知道五六岁时,刘盈已经单独和刘乐一起在战火中逃难了。先帝说刘如意类他,哪里类他?类的倒是蛮横强辩之气。同样的年纪,刘如意也没有刘盈的坚韧、沉静和稳得住。这才是帝王本该有的脾性。

  同样,刘如意更不满,以前自己在长乐宫过着可是比太子还风光的日子,深受先帝器重,昭华台更是炙手可热,现在被流放到这天高皇帝远的赵国,虽也天天山珍海味,却怎么这么无聊地度日啊。

  这时有下人飞速来报,“王上,长安来人了!”

  刘如意一听,本能从书案前跑出去,“是寡人的娘亲吗?”

  刘如意千呼万唤见到的尊贵马车,果然置黑帘红幔,明亮的金银丝镶嵌着卷云和连枝的饰物,芍药花在锦帘上盛开。站在马车一侧侯着的是白水。白水长相儒雅忠厚,搭眼一看这赵王宫,就能洞穿其中权力的阴影。高帝五年,上一任赵王张敖犯事,被先帝拿下,其实不过是为皇三子刘如意腾笼换鸟而已。把刘乐的地盘腾给刘如意,这笔账迟早要算的。上次审食其来接公主时,自己也是随从之一,亲眼目睹了公主一脉失势的过程。现在,太后再度把赵国夺回去,自己也将是亲历者之一。只是他长年呆在太后身边多年,早学会了面对权势的云谲波诡,面色无波,沉静似水。

  白水温和地缓缓展开太后手书:“奉太后命,宣赵王刘如意回长安侍母!”

  “寡人要走!寡人要走!”这不是朝思暮想的吗?刘如意一下子要跳起来,“是我娘让我回去的吗?太好了,寡人早在这破地方呆烦了,寡人要速回昭华台!”

  “王上”白水恭敬,“是太后有令。”

  “不管谁的令,只要让寡人回长安!”

  “王上——不、不能回!”门外突然有威严的声音,周昌那冷肃的面孔出现了。

  白水赶紧上来见过相国,“相国大人,敢问赵王为何不能回?”

  周昌冷冷移开脸,“先、先帝有、有诏,特、特令赵、赵王在成、成、成人之前不、不得离开、开赵国。”

  白水暗吃了一惊,讪笑,“在下并不知先帝有诏,只是奉太后之命——相国大人,如何让在下回去复命呢?”

  周昌冷然道:“请请内、内监回、回去如、如实相、相禀,就、就说本、本相手、手里有、有先、先帝诏,赵、赵王不、不能复命。”

  白水把周昌拉出一边,商量道:“相国大人,您这是何必为难在下呢?在下只一个跑腿的,您一句如实相禀,我怎么和太后如实相禀啊?难道在下就说,是相国大人在中间作梗么?”

  周昌一脸正气道:“正、正是此、此意!周、周昌在赵、赵国辅、辅佐赵、赵王,是、是、是遵、遵从先、先帝遗、遗愿,没、没什么不、不可告、告人的!”

  白水呵呵笑着,“相国何必生气,您在太后心中是什么地位,在下一清二楚。当年先帝要对今上那个什么,多亏相国仗义执言,太后一直对此心存感激。您说什么,太后当然给您面子,但在下没什么面子,空手回去,要挨骂的呀。”

  周昌一想也是,“你、你——等着。”然后回到宫中,刷刷写满帛,然后出来递给白水,“内监,你、你不好、好交待,就、就把此、此信交、交于太、太后,相、要信太、太后不、不再责、责怪于你。”

  “这——”

  “现、现赵国忙于秋、秋收,赵、赵王要做、做秋、秋祭,恐没、没有时间与内、内闲、闲聊。还请、请内监两、两日后回去。”

  “哦,相国,你是赶我啊!”

  周昌抱拳,“白、白内监,对、对不住了!”

  长乐宫里,太后正和刘长与吕家孩子们一起游乐,看着周昌的帛书,淡淡笑着,“忙于秋祭,那秋祭过后不是又有时间了?白水,你再去赵国,专等刘如意秋祭完了,再宣他。”

  “诺。”

  太后自负地自言自语:“还就不信了,你一个毛孩子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

  赵国,高台厚土,拗口祭文,刘如意恹恹欲睡地刚秋祭完,无意中一抬头,又看到慈眉善目的白水了,连忙跑过来,“白内监,是不是要召寡人回长安啊?”

  白水恭敬道:“小人奉太后之命,召赵王回长乐宫。”

  “是不是我娘想我了?”

  白水想了一下,点点头。

  刘如意很激动,“我娘还好吗?我昨晚还梦见我娘了,在昭华台,和我娘下棋,父皇也在!”

  然后不由分说,爬上长乐宫的马车,“不用回去了,我们走吧。”

  马车刚要掉头,远处扬起路尘,周昌急匆匆骑马赶来。

  白水上前施礼。周昌则不耐烦地跳下马,不由分说,掀开车帘,赵王很抗拒,躲在一角,不愿下车。周昌几乎强制地把刘如意捞进手里,挟在胳膊下,边往回走,边厉声道:“白、白内监,为、为何刚、刚走,又、又回来?”

  白水温儒,“奉太后命,召赵王回长乐一叙。”

  刘如意急忙道:“相国,寡人这次一定要回长乐,要见我娘亲!把我娘亲接回来!”

  周昌不理赵王,用更大的声音,“赵、赵王有、有疾,无、无法经、经起路、路、路上颠簸,不、不能回、回长乐!”

  “寡人无疾!寡人无疾!”

  无论刘如意怎么拍打周昌,还是被强行扛进寝宫,推进门,锁了门。

  白水只能眼巴巴跟着,“相国,赵王都说他无疾……”

  周昌把白水扯到一边,厉声道:“白、白内监一、一定知、知道赵、赵王回、回去的后、后果吧?”

  白水不卑不亢,“大人,在下只是跑腿的,不像丞相有定国安邦之才,所以,什么后果不后果,在下不知。”

  “哼!”周昌冷笑,“我、我问你,赵、赵王之母戚、戚夫人现、现在还、还在昭华台?”

  白水愣了一下,坦言,“没在。”

  “哈,戚、戚夫人现、现在在哪里?”

  白水也没甚表情,“在下不知。”

  “不知?”周昌逼视着他,“不、不、不是让、让太后给、给关起来了吧?在、在永、永巷做、做苦役?”

  白水眼皮也没跳,冷静异常,“相国,在下的职责是在长乐宫听差,各个殿的夫人在哪里,并不是在下能关注了得。既然相国大人耳朵灵,您可以相信你自己听到的。”

  “那、那你还、还要带、带走赵王?”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对、对不住了,请、请内监明、明日再、再上路。”

  “哎,相国,您这是何苦呢?”

  “这、这次本、本相不、不再罗嗦动笔,烦、烦请内、内监直、直接告诉太、太后陛下,就说周、周昌一个人抗、抗命不遵,誓、誓死不、不放赵、赵王回长安!要怪,就怪、怪本相!”

  白水都吓了一跳,好长时间张着嘴巴,默然。

  ~

  九月,要过年了。

  吕雉和刘盈一起巡视各个诸侯国送来的礼品,织锦布匹,珠宝玉石,饼状或麟趾状黄金,还有黍米五谷,莲藕甜瓜,一箱箱,一箕箕。

  “母亲,是不是送的太多了?”

  “是啊,贡品太多,会加重当地百姓的负担。你的兄弟们都年纪尚幼,不事生产,平时侍候在周围的也就是一些仆从,消耗不了多少。不如以后这规矩改改,送一车粟米的,就算了,路上护车的人就要吃掉两车,还不够浪费的。”

  “那朕就下诏,以后各诸侯国送些当地特产就好,不必大肆铺张送粮食,也不要加重当地百姓的田赋,朕要继续休养生息。”

  “皇帝,过年了,你在诸侯国做王的兄弟,也都做了秋祭,要不要让他们时不时回到家里来,大家热闹一下?”

  “好是好,不过朕的兄弟们都年龄太小,不必年年来折腾。五岁以下的,还在宫里,平时和他们说什么?”

  “那让各个诸侯国的相国回来好了,就因为你的兄弟们都年龄太小,国家大小事务都抓在了相国手里,皇帝和萧相国也该把他们一一叫来述职,问问他们平时都做了些什么,有些事别病到膏肓,咱们还不知道。”

  刘盈点点头,“好主意,萧相国一定同意。”

  刘盈回去和萧何一说,萧何果然点头。

  吕雉于是又叫来白水,“你还得去一趟赵国,皇帝的诏书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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