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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帝后攻


  刘邦在明光殿走来走去,面色凝重,虽不时抚右胸,咳嗽几声。一会儿,中涓送来一个小瓶,拧开盖,倒一滴在一青萝卜块上,丢给右手笼中的兔子。那兔子咔咔啃食了萝卜,竟弹跳一下,倒地,再无动静。

  “皇上,这是南方湿热之地,一种三角头毒蛇的毒液,在酒樽中只需一滴,人会顷刻毙命。”

  刘邦凝神片刻,看着窗外阳光下残垣断壁的咸阳宫,分外刺眼,又有说不出的感伤。为何在战场上霸气英武的自己,在这件事上如此犹豫和介怀?

  内心里,已争斗很久,还是不能信她,只有站在权力之巅亲临体验过生杀予夺的人,才真正知道“俯视苍生,决定别人命运”的美妙。权势这东西如酒如梦幻,一旦沾染,无法戒除。再说,也不想给太子留一个祸害,何况还想保全戚姬——其实在保护如意时,已给戚姬做了周全,如意在赵国为王,戚姬在宫里就不会有危险——汉廷需要赵国牵制匈奴,需要赵国臣服,那就得善待赵王之母。不过毕竟把戚姬放在吕雉眼皮底下,不受委屈是不可能的。

  “痛苦吗?”

  “禀陛下,此毒入侵血液极快。饮此毒者,会半盏茶功夫抽搐,面呈青紫,口鼻流血,一个时辰后会因呼吸和心力衰竭而亡。” 

  听罢,皇帝又负手,踱来踱去。

  此人又献计道:“皇上,一丈白绫勒死,也算仁慈的死法。”

  皇帝活动着脖子,脖关节处叭叭作响。

  那人眼睛一转,又伏在地上,小声道:“其实利剑,一剑下去……皇上多年征战,自然不用小人再说明白了。”

  皇帝没甚表情,背对着他,“下去吧。不要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诺。”

  此人悄步离去。

  刘邦不知道,长乐宫在皇后手下打理多年,每一处都已浸润沉淀皇后的影子。她才是这个壮丽皇宫事实上的女主人,每天阳光都把她的影子影印在青石道上。而男主人,这些年,他在这个家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及在洛阳行宫多,也不及在帝国巡视的时间多。所以,尽管那名仆从忠于职守,没有向任何人泄漏见过皇帝,和呈与皇帝什么东西,但毒蛇液之事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至椒房殿。

  吕雉脑袋轰了一下,手中缝制刘长的衣袍落地,看来昔日的枕边人,自己的夫君,吕家倾全力相助的好女婿,当今的皇帝,真要对自己下狠手了!

  还有一个消息,佐证了皇帝真要不顾念任何夫妻之情了。

  她无意中听刘长说,“刘如意好几天不和我玩了。”

  “为什么呢?”

  “石奋说他去封国了。”

  “走了多久?”吕雉突然重视起来,也意识到什么。

  “走了好几天了。”

  刘长三岁多,正是学话和什么话都想说的年纪。

  竞争对手离去,这才是彻底的守到云开见月明!皇帝彻底放弃易太子,刘盈必是汉二世!

  吕雉嘴角露出微笑,但愿以后不要再发生任何一惊一乍的突变了。儿子的最终胜利,也让自己的势力和实力成为皇帝的眼中钉。皇帝怕自己也像宣太后一样,将来跟儿子争权夺势,遗害国家,现在要留其子去其母了。

  让窦女领刘长出去玩,把早已写好的竹简交于冬儿,让她出宫交于审食其。审食其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最近被自己禁足于辟阳府。皇后已忌讳显示出实力。

  然后自己端坐案后,平静地等着那杯毒酒的到来。

  皇帝那高大有些佝偻的身影进来时,吕雉没起身施礼,作为人/妻,无论秦律还是汉律,两人都近乎平等。

  于是势均力敌的帝王夫妇,再次面对面坐下。有宫人早已伏身进来,悄悄把三角大酒樽,和两只小酒樽置上,又悄然退去。皇后这次没谦卑,直视那由青铜铸造的酒器,微微的水汽氤氲,显然是温酒。

  皇帝突然有一种沉痛的口气,“雉儿——”

  吕雉也难得用安宁的神情看着刘邦,“今日,皇上如此温存地进入椒房殿,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雉儿,你对朕,对刘家,对朕的江山,都是出过大力的——”

  吕雉淡然一笑,“皇上,你对我是见外了,我是你明媒正娶娶进家门的,刘家,刘室的江山,在我看来,也是我家的,最终是要传给我们儿子的。我出力,理所应当,难不成,我还把自家的东西,儿子家的东西,拱手送给别人不成?”

  “雉儿,你要理解朕的忧心…….”

  吕雉摇摇头,苦笑,“为妻无能,不能理解。”

  “为何?”

  “因为夫君不信任我。而我,一直是信任夫君的,一直为了刘家,为了刘家的江山,竭尽所能!”

  “身为皇室成员,总有悲哀,总有不得已,一如……朕——朕也有你没有的苦痛和悲伤。”

  “我能理解皇上的苦痛和悲伤,江山好不容易打下来了,就想安安稳稳地传给后世子孙,别人休想染一个小手指头。尤其深怕自己儿子不够强硬,给别人,尤其是母族的外戚,哪怕一丝丝干预的机会。在权势面前,风雨同舟一路苦过来的原配也是不能相信的,原配的胳膊会往外拐呀,会帮着娘家残害夫家,刘氏皇权会旁落异姓人……我能理解皇帝的这些担忧,怕我们吕家最终会代替太子,一切为别人做了嫁衣;更能理解皇帝的用心良苦和悲伤,杀死母亲,虽一了百了,却是为人所诟病……哼哼。”吕雉兀自笑着,“我不仅理解皇上,还能替皇上看到了十年之后,那时,您的这些痛苦、担忧和悲伤都会成为现实!您就是躺在长陵地下,也注定不会安宁,比那同样躺着的秦始皇还要恼羞成怒!还要悲痛千倍、万倍!”

  最后一句,语调陡然升高,夹着咬牙切齿。

  “皇后!”刘邦呆了,继而震怒,低吼:“放肆!你敢诅咒——朕?!”

  “哼!”吕雉讥笑一声,“不是为妻诅咒,这些事情将来都会必然发生!但皇帝看不到,却想当然认为你想象的这些痛苦和悲伤是因为我的存在才造成的。倘若我不在了,那么,皇帝所担心的这些痛苦,焦虑,悲伤,真会减少一分吗?错!皇上的痛苦和悲伤,犹如躺在地下的始皇帝,这崭新壮丽的长乐宫和未央宫,即便不会如大火后破败的咸阳宫,也定会鸠占鹊巢,迎来新主人!”

  “毒妇!”刘邦啪一声把毒酒拿起又顿案上,恶狠狠地狂叫,“将死之人,还在咒我大汉!咒你儿子!十年之后,在这宫中主政的是刘盈,你知不知道!?刘如意已被我送去赵国!这大汉天下已给你儿子了!蠢妇,还在嘴毒!”

  “给我儿子了?!”吕雉也啪一声重重拍在案子上,骂道,“你给我儿子什么了!刘盈继位有一半是我们吕家打下来的江山!你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继承帝位,却不让最爱他最有能力庇护他的母亲活着,刘盈以后会面对什么?一群狡诈多端的虎狼之人!那些人能征善战、阴谋诡计无所不为!你未成年的儿子能统御这些人吗?你是打定主意让我儿子也像那胡亥一样,被诡诈的另一个赵高所挟制,最后被人杀死在大街上!”

  吕雉如勇斗的大公鸡,唾沫四溅,奋力吼完,伸手抓起那大酒樽,叭地甩在宫中大柱上,砰一声,液体四溅,异香满室。“刘邦,你是个虎狼之父!就你最不是个东西!在对待孩子上,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所作所为!呸!”

  “放肆!放肆!”刘邦“唰”抽出闪着青幽之光的赤霄剑来,直指皇后,气得目眦尽裂,“虎狼之妇!朕今天就除了你!一了百了!”

  吕雉迎着剑尖缓缓站了起来,咬着牙,“除我,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然后异常镇定地,举起右臂,手指苍天,盯着皇帝爆裂的面孔,“刘季,我吕雉对天起誓:我今天若死于你的剑下,大汉江山必和秦朝一样,十五年内,二世而亡!我以我儿子、我吕家的性命保证:刘室皇族必亡于悍臣之手!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刘邦只感觉到胸腔翻腾,胸口箭伤崩裂,一下子弯下腰,用剑支地,抱住胸口,竟痛苦泣道:“毒妇,毒妇啊吕雉!你以为朕杀你只是为了你会与太子争/夺/权势败坏大汉基业吗?”然后咳嗽不已。

  吕雉心寒地盯着刘邦,清冽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止担心这个,你不是早把刘如意送到赵国去了吗?你想杀我也是想保护你那个儿子!我告诉你刘季,你这一步恰恰是在谋害太子!天下谁都知道你刘邦偏爱刘如意,这几年你和你那个宠姬几乎天天都在说刘盈的坏话,天天放风要易太子,哪天刘盈要在朝堂上得罪了什么人,或是有心人想推翻大汉,不用别的招,跑去赵国拥立赵王为帝即可!两个皇帝打架,一个曾经是正经太子,一个皇帝曾经心中认可的太子,你觉得你的大汉将来在你那帮诡诈多端的悍臣们挑拨之下还能守得住吗?哈哈!”吕雉狂笑不已,“你刘邦以前天天算计用我们吕家和丰沛功臣集团,来对付异姓王们,你要脸面,要仁义,你要表现出你爱才,所以你下不去手,那老娘下手!老娘只所以下得去手,不是因为你刘邦,我是为了我的儿子将来当皇帝更容易!我在为我的儿子登上九鼎之尊铺路!现在好了,异姓王基本除完了,你觉得我成了眼中钉,又要除掉我,你觉得这样真对太子有利,还是真能给你的如意和宠姬腾出一条活路?你想好了吗?呵呵,是啊,只要我死了,昭华台又有资本和资格向我儿子的正统挑战了!你个老不死就在九泉路上看着你两个儿子各拉一帮人马,在人世间大开杀戒吧!”

  “胡说!闭嘴!臭娘们!在朕面前如此胡说八道撒大泼!”

  “不闭,就是不闭!”吕雉跳着脚,轻篾地看着皇帝,发髻上一步摇激晃,“呵,今天,老娘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就讲十年后即将发生的故事!如果我是昭华台那贱人,我也会巴着椒房殿姓吕的现在赶紧死!只有你吕雉死了,我才能在这长乐宫没有任何威胁地活着,就可以耐心地等着我在赵国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培育他自己的势力和实力!终有一天会羽翼丰满,终有一天拥护朝堂上刘盈的老臣们会一个个死去……我戚某人年轻,老娘还不到三十岁,老娘有的是时间!老娘等得起!等到刘盈身边没有一个保驾护航之人,若此时我儿子还斗不过汉二世,那老娘我就亲自上!我年轻,貌美,又会唱楚曲跳楚舞,这就是我戚夫人最大的武器!当初老娘就是用这武器征服了刘邦!现在老娘我会如法炮制,在朝臣中间选一个像韩信或像项羽这般有创世能力的男人再一次助我一臂之力!我妩媚的身体会委身于他,用枕头风和功名利禄引诱他,让他帮我儿子夺回长安的帝位!只要我儿子刘如意当了皇帝,就一切都好办,若我儿能治理国家,他就可以踏着刘盈的尸体继续治理!若没有治理能力,那我新的夫君说不定有此本事,那我除了当太后,还有机会再当一把皇后!而且我还能给新夫君生儿子,将来这个儿子也可以继承大统,老娘多年后还能当过皇后后再当一把太后!老娘的牌位即能在刘家的宗庙里安放,也能在新夫家的宗庙里安放!而先帝刘邦,他的宗庙要不要,留不留,只不过取决于我想立哪个姓的皇子当皇帝而已……刘季,到时你还算个屁!”

  刘邦听到一半时,已抓狂,想伸手制止皇后,皇后却跑到案子另一侧,继续发疯般地指出昭华台女主的另一条明路……刘邦只觉得鲜血上涌,喉间血腥,张口一鲜血喷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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