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吕雉北军动员
回到椒房殿，吕雉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四皓让自己使用所有方法阻止太子东征，所有方法，撒泼了，骂娘了，下跪了，寻死觅活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还忆苦思甜了……女人对男人还有其他方法没用上吗？
难道是天绝我吕氏母子么？
冬儿，小窦女，还有审食其，大家七手八脚把皇后架到榻上。审食其把众家人屏退，直接面对皇后面如死灰的脸，“皇上还是坚决让太子出征？”
吕雉突然一下子坐起来，不是自己要接过太子的重担要亲征了吗？也就是皇上同意放过太子了。突然间，吕雉脸色活泛起来，看着比自己要熟悉军队和男子群体的辟阳侯，“皇后要代太子东征，怎么才能取胜？”
审食其吓一跳，随即笑骂，“刘邦又变成刘季了，不厚道，又要把女人推出去…….”
“甭废话！拿地图！”吕雉当即把头上珠玉卸下，坐在审食其摊开的丝绸地图前，“你给我筹算，长安离淮南国多远，英布有多少将，多少步兵，多少骑兵，朝廷要出动多少将领、多少兵马才能取胜？还有，淮南地形适合什么打法？”吕雉侃侃提出这些问题，开始进入自己从没进入的军事领域，竟还有些兴奋。
审食其也很高兴，皇后还有这种能力，提出的问题句句要害！提醒道：“皇后，还有粮草辎重。有些知识我也不知，要去找尉府。”
“粮草给补之事，萧丞相最熟悉，你派人去丞相府传皇后令，要丞相做好征战的准备。还有，把大汉奖励军功的军状令都拿出来，在以往奖励的基础上，此次凡是立功者，攻下城池者，砍下敌首级者，擒获敌将领者，奖赏均提高一倍！”
审食其一笑，“皇后，这要花很多田亩钱财啊。”
“胜利最重要！没有胜利什么都没有。”
审食其把自己该做的事，一一记下。
“白水！”
“小人在。”
“现在就去舞阳侯府通知樊哙，说我明天一早去北军大营，让他先行一步安排，然后来帐前听令。”
“诺。”
“窦女，你去建成侯府，把皇后代太子出征的事告诉侯爷。”
“诺。”
“冬儿。”
“奴婢在。”
“你身量与我相仿，去兵司库试试铠甲，多带来几身，晚上我要试穿。”
“诺。”
这时门外通报：“太子到！”
刘盈已两步跨进宫门，看到母亲一头灰白头发，连个钗饰也没有，却用丝绦简结成髻，正精神抖擞地下达指令，上前道：“母亲，为何要代儿子东去征伐？”
吕雉精神饱满地一笑，“太子还不到十六岁，无论按先前的秦制，还是刚修改还没实施的汉制，未成年男子不得参与军国大政。”
“可是娘，儿子是太子，是大汉的储君！理应我去东伐！”
吕雉以闲适的态度把目光转向窗外，“你看那片残墙断壁，旧时的秦王宫。秦王宫里最雄才大略的秦王便是始皇帝嬴政，羸政十三岁登上王位，一直到二十二岁成年才亲政。这中间一段岁月里，所有征伐国事，都是丞相吕不韦、太后们和楚国来的外戚大臣操持。国王和太子都需要时间成长。盈儿，你以后还有很长的人生去处理国政，去杀伐决断，现在平叛逆贼的责任就让老娘去担吧。你老娘这辈子只看别人打仗了，自己还没亲自上过战场杀过敌呢。”
“可是母亲，秦王宫里，可有女子上过战场，指挥过军队？”
“没有。但你娘可以，你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皇后，第一个皇后上战场将将，以后的皇后也可以有样学样。”
看母亲说的这么名垂青史的庄严感，刘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由流下泪来。
“太子！”皇后不满，“你是储君，是男儿，不要流泪，以后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流眼泪，尤其是你的父亲。”
刘盈感激拭去泪水，“娘，儿子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留下来，坐镇关中，做为娘的坚强后盾，然后等着为娘凯旋归来!”
“可是娘，你毕竟没打过仗啊，会有危险，儿子不想让母亲为了我去冒险——”
“你要知道儿子，大汉兵多将广，名将如云，为娘主军，不一定是去冒险，说不定是建功立业！像你吕泽舅父那样。”皇后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再说，北军那些将士不是你父亲就是你舅父当年的旧属，从公上说，我是大汉皇后，他们得听我的，从私上说，我是他们的老嫂子，老姐姐，和他们都有旧交。整个国家，除了你父亲，也只有我能支使得动他们。还有，此次，你姨丈樊哙必定相随，周勃、灌婴、丁复等也会去，再加上你几个吕氏表兄保护我，你舅舅建成侯肯定不放心，说不定留侯也会在后面跟着，有这么多旧识旧将，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倒要做给你爹看看，姓刘的能做成，姓吕的女的也行！”随即还笑出声来，“最后一句千万别告诉你爹，他年纪大了，疑心病也多。”
“征战有这么轻松吗？饥苦流离，尸骨累累，哪场胜利不是用性命相搏换来的？”年轻的太子，竟脱口说出这种有意味的话来。
刚说完，下人进来报：“启禀皇后，前线战况，那英布大军已攻克荆国，荆王刘贾战死身亡！”
母子俩顿时一愣，寒意浸身。前些年把韩信弄到洛阳去，降楚王为侯，就此把楚国一分为二，分别封了刘邦的同胞弟刘交为楚王，和宗亲刘贾为荆王。刘贾乃刘姓人中第二个能打之人——第一个是自家皇帝——就这么死翘翘了？
“楚王刘交呢？”
“据说，带着了一箱子书逃到安全地方躲起来了。”
“呵！”吕雉嘴角冷笑一声，刘家亲兄弟除了刘邦简直没一个像样，当年把二哥刘仲安排到代国做代王守边，那边匈奴刚有动作，他就收拾金银细软带着老婆孩子小妾逃到洛阳去了。现在这刘交，还真是个文化人呢，逃跑还要带着书。
不屑归不屑，但英布的杀戮和凶险之气还是隔着几千里扑面传递过来。刘盈一脸凝重，担忧地看着母亲。
“征战嘛，就得用性命相搏。”吕雉装没事似的轻描淡写，然后满怀期望地看着爱子，“用性命相搏，为娘也希望用娘的性命去搏。盈儿，你还年轻，你有无限的未来，你要做大汉的二世！你爹是马上的皇帝，你要做马下的皇帝，娘希望大汉在你手里蒸蒸日上！所以，为娘不愿承受你有任何意外！”
“可是母亲，万一你有意外和闪失……”
“若大汉的皇后战死沙场，你娘不仅搏得千秋美名——”吕雉眼睛里闪出一丝雄壮的气势和得意，“你爹也会看到你娘一世英名为国捐躯的份上，也不会再为难你。纵使你爹再犹豫，朝臣们也会保你登基！儿子，到时你就可以给你娘追封个前所未有的名号，彪炳千秋，我就可以在刘家宗庙里尊享后嗣子孙永远的祭拜。”
母子间都忍住悲伤，用悲壮雄浑的眼神彼此打气。
有时人能撑着就是因一口气在。若气不在了，整个儿坍塌。
第二天，离长乐宫最近也是拱卫京师最得力的卫戍北军大营帐外的墙上，张贴了一布告，辟阳侯弃用那笔划盘曲浓厚的小篆，化圆为方，使用工整秀气的隶书，以皇后名义，把现下兵将的爵位奖惩制度又翻一番。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来，皇帝在前方治军，皇后在后面治国。现在皇后又来治军了，那意味着皇帝去治国了。
一时间军营内议论纷纷，大家精光的眼睛自然盯的是多出一倍的奖赏。这大大激发了士兵求胜得赏的欲望，一时众人跃跃欲试。
吕雉和刘邦一样，解决问题直捣靶心，不玩虚的，不当人是傻子，也不当自己多聪明。刘邦从沛县起事那天起，就把找粮仓不让将士饿肚子放在首位，大义大话之类放后。现在饿肚子不成问题了，吕雉第一件就是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大义大话之类，在生死面前没多大用处，军功和奖赏才是这些杀气腾腾的男子们为你卖命的理由！
吕雉第二天一早，穿戴好沉重的青铜涂银明凯甲，几十斤重，手握赤宵剑，舍去皇宫华丽辇车，轻装简行，由审食其驾马车从北宫门出发，直接去北军。守卫皇宫的卫尉也早被告知皇后要出征，皇后仪仗队特意做的轰轰烈烈，一见皇后的马车出来，自然一路铁甲明刃和战旗猎猎。
其实更早到宫门外等候的还有樊哙，半夜就被老婆折腾起来，赶紧出门看皇后姐姐有什么特别需要。皇后出征，是吕家头等大事，能打的武将中就你和皇后是最亲的亲戚了，以前你怎么保护皇帝的，现在就怎么保护我姐，我姐要回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舞阳侯好歹都是大汉前三甲的勇猛之将，虽一直都被老婆吕媭死死地欺压着，但这两口子能成一对，也是天理循环，一物降一物的奇葩存在，吕媭越不讲理欺负他，樊哙越高兴越觉得自己是根大葱，呛锅就是少不了自己，很重要！于是就这样顶着星光就等在宫门外了，卫尉统领南军，南军主要职责是卫戍皇宫，是长乐未央宫大内侍从的最高长官，当然不敢闲着，月夜下出来和舞阳侯寒暄。
走到半路，吕家人也来了，是建成侯带着吕家下一代，一看就是来撑场子的。建成侯的意思，自己也是沛县出身，与很多北军老人都是老乡和旧交，自己出面，也是让那些威名显赫的将领别小看或欺负皇后是个女人；旧将中又不少是吕泽旧部，这些人必会为皇后而战。其实樊哙也是这个意思。
到了北军，吕雉下了马车，营里千夫长以上的指挥都出来迎接了。吕雉手持赤霄剑，身穿银甲，倒也身姿飒爽，英武不凡。
皇后立在奖赏布告前，威风凛然地道：“将士们，杀鸡何用宰牛刀，此次讨伐英布，无需皇帝辛苦，皇后也想劳动下筋骨，特意请求主军！皇上特赐我赤霄剑一用——”拔出剑来，暗墨的青锋上掠过寒光，“我大汉将士，一向所向披靡，根本不屑英布那点兵力战力，英布不过秦朝的罪犯，脸刻罪字，哪抵得上我大汉的铁骑雄兵！
“将士们，现在天高气爽，秋收一过就是过新年的时刻，你们的父母在家里正收获黍粟，现在，你们将面临更好的机会去收获军功，来体现你们做为一个战士的价值！我以大汉皇后的身份动员你们，跟在我身后，为大汉讨伐逆贼，凯旋胜利之日，我和太子将亲手把我身后布告上的奖赏送到你们手里，以奖厉你们杀敌的勇敢！我们年前出发，年后，你们会拿着厚重奖品和爵位回家与父母团聚，娶妻生子！光宗耀祖，升官发财，荣耀乡邻！而且你们的家庭将免征田赋三代！将士们，大汉与你们休戚与共——”
吕雉演说的动情，并没注意到一辆尊贵的轺车远远自长乐宫而来，旋即从营门入，从队伍的人墙内疾驶过来。那本窄窄的人墙队伍看到此车，竟神情肃然，自动开裂成更宽的道路，一路狂行注目礼，连对皇后的动员演讲都分了神，天下谁有这等气势和号召力？
在那轺车黑色伞盖下，兀坐着一宽袍舒袖尊者，目不斜视，雍雍然又霸气无比地从军队中穿过，马车带起的流风把袍袖膨起，更显姿态雍荣豪气，所到之处，士兵加位群情激昂，高呼：“皇后万年！”、“皇帝万年！”
吕雉还不知所以，受群情感染，高呼：“将士们，大汉存亡，在此一役！”刚说完，就感到背后一阵风袭来，还没回头，如雄鹰展开翅膀，身边一个高大的身影伸开双臂，扬起黑色大氅，竟把自己遮住多半个，就听下面将士恨不得跺脚举起双手狂呼：“皇帝万年！”“皇帝万年！”“皇帝万年！”
吕雉没想到刘邦这么快就到了！
看来楚荆两国并入英布的版图也让他坐不住了，摆在眼前的，绝对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刘邦一边举着手一边回头瞅了一眼老婆，小声骂道：“小小淮南国谋乱，就关系到老子大汉的存亡了？！你男人还没死呢，就给我丢人现眼！”
吕雉心里喜极，小声辩解：“战前动员嘛，不得夸张点嘛…….”
“闭嘴！赏赐如此丰厚，以后日子不过了？！你把几年的食邑都丢出去，还不是回头吃老子的？败家娘们，滚！”然后回过头去，手臂迎合着将士狂呼山啸的节奏，充满帝王的雄霸之气，“英布叛我大汉，该当如何？！”
“讨伐逆贼！讨伐逆贼！”
下面回声，气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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