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吕雉黑化
皇帝站在长乐宫的主道上,左手椒房殿和右手昭华台,很怕两个倾了自己多年希望和心血的儿子要是一不留神挂掉,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恐怕要付之东流!权力这个东西就是害人呐!哪怕是夫妻、亲兄弟!
刘邦越想越后怕,不禁去找昔日老友萧何。
萧何一如既往是那种兢兢业业又严肃认真对待自己人生和事业的人,有一种看透世间人生的保守,一辈子都在规则内如耕地的黄牛,头也不抬地从地的这一头一犁到那一头,再返回来。无论主人在与不在,看与不看他,都是如此。一般有此种品性的人,都有点木讷少智,但萧丞相的看人和治世智慧却是刘邦一辈子少有遇见的,他唯一的优点和缺点,就是胆子小,从不出格。从东边迁来的旧王室贵族富裕之家,唯恐别人忘了他们曾经祖上的丰茂,个个把房舍建得华丽庄严,而这中间的丞相府,一如在洛阳般挤在树丛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仿佛恐怕让人看出它的特别。
丞相是个低调而踏实的人,那一双平静、悄无声息察看世界的眼睛中,能看到,此人天生就是为丞相这个职位而生。
于是刘邦要用尽其才,把丞相这个位置永远为他保留。除外,这君臣二人也是交心的朋友。刘邦有话是可以放心对他讲的人。
于是在丞相那朴素如普通人家的后院里,皇帝也如一普通老者,操着手就进来了,愁眉苦脸,见了面就抱怨道:“丞相可知道朕二子和三子的事?”
萧何低声,“略闻一二。”
“丞相指点一下朕,怎么搞得如此灰头土脸啊?”
尽管皇帝以如此平等的态度向自己讨教,萧何还是能摆正自己身为臣子的位置,恭谨道:“陛下,您的家事,臣不敢随意置喙。”
“但说无妨。朕都这样了,快献个法子来。”刘邦平时最喜欢他的谨慎,但不是现在,因此还有点不耐烦。
“陛下,您向后退一步如何?”
“如何退?”
“您现在要把太子和三子如意争储的事冷却一下。”
“是该冷却,却不知该如何冷却?”
“陛下,恕臣直言,您只能坚定支持一方,不能犹豫。面对已定的局面,另一方也就知道尘埃落定,再争也无济于事了。”
“说心里话,朕想立三子如意。”
丞相没有再说话。
刘邦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们都不太同意朕的想法,但朕又无法说动你们,所以,这才弄得朕后宫鸡飞狗跳。”
“所以,臣一直不敢置喙。”
“但椒房殿和昭华台不能再打不能再这样对立了。跟你说,老婆跟美妾,朕都舍得,但唯有两个儿子,一个也舍不得!”
丞相不置可否,现在的刘邦是真诚的,但他哪天翻起脸来,也是真诚的,也许他今日跑来,只是想吐吐闷气。丞相就摆出两只善听的耳朵。
“被这两个娘们闹的,朕都不想住长乐宫了,真想一个人搬回洛阳,清静。要不,你也跟朕一起回去吧,我们俩,在那里治国。”
萧何知道皇帝在开玩笑,“既然皇上如此烦恼,不如再东出。臣愿意陪往。”
刘邦想了想,点点头,“应该东出再走一趟,到各个国家看看,散散心,顺便看各国的发展如何。不过,”看了看萧何满头白发,“你年纪比朕大,显得易见的比朕老了,朕不舍得再折腾你了。大汉,少了朕,朕还能放心,因为有你辅佐汉二世。要是少了你,朕去哪里再找个能独挡一面的丞相啊。所以,你还在这里,帮着朕管理民生,修建未央宫,顺便带着太子,让他学习学习。”
皇帝走后,吕后就来了,丞相就把皇帝要东巡的事说了。当吕雉听到需要丞相带着太子学习时,稍微放了一下心,说明皇帝还在继续认可刘盈的储君之位。
刘邦这次东出,是看到太子和如意都渐渐康复之后,不然也不能放心。当然,也把戚夫人和如意带走了,怕留下,这妻妾间不定又闹出什么乱子来。
吕雉顶着一紫色碎花手帕从东门看着皇帝的辒辌车离开后,直接到了永巷。长乐宫的永巷比洛阳的大多了,崭新的宫室殿宇,一幢幢,错落有致,只是为后宫准备衣食住行的地方,也气派无比。
吕雉直接来到永巷署,让白水把后宫阶位在良人以上的夫人及夫人的奴婢都叫过来,旁听。然后对永巷道:“太子宫纵火的案子追查得怎么样了?”
“禀皇后,凡是那天晚上进出过太子宫和离太子宫十丈内的宫女侍从全部缉拿归案,廷尉府正在审。”
“都押解过来。”吕雉端坐正堂,垂眉喝水。
“禀皇后,”永巷丞小心提醒,“咱长乐宫永巷署,毕竟大不过廷尉府——”
在建制上,廷尉作为和丞相、御史大夫平行的三公之一,对整个汉朝拥有司法管辖权。永巷的司法权在廷尉府之下,但作为独立的长乐宫附属机构,又能单独处理皇室的有关司法事务,问题就在,皇帝已把纵火案先发给廷尉府去追查,此时永巷署只有配合廷尉府的份了。而且平时这种制度,也是皇帝和皇后共同认可的,皇后还很乐意让廷尉插手宫廷事务呢,因为为人耿直的周昌作为廷尉,掌控司法,为人刚直不阿,又很有效率,对皇室很是忠诚。但现在,皇后突然出现在永巷署,提出要把廷尉的案子拿过来,永巷丞自然要帮着皇后理清这些署衙之间的关系,省得哪天周昌拿自己问罪。
吕雉当然懂得,从袖中拿出早准备好的简牍,“去廷尉牢里提人,说我的命令!”
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威严。
永巷丞赶紧接过来,打开,上面果然盖了皇后印章,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去提人了。当皇帝出征或不在朝时,皇后的印章和命令几乎和皇帝的诏令一样好使,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只是过去皇后避讳皇帝,一直不明目张胆这样做,宁愿从属于太子发太子令。现在去牢里提人,都不用和周昌打招呼,事后由宫廷官吏补个官函即可。所以,没费多少时间,永巷的侍卫就把所有和太子宫纵火案相关的宫人都带了过来。这些平时行走在长乐宫也算光鲜有头脸的奴婢和仆役,竟有十三人,七女六男,都反捆双手,踏着脚铐,一路哗哗啦啦,进来噗通全跪在地上,上下血迹斑斑,衣衫褴褛,显然在牢里也没少受刑。
“参见皇后,奴婢冤枉啊!”
所有宫婢都喊冤。
“皇后,小人冤枉!”
所有仆役都叫冤。
见皇后坐镇朝堂,大家还存在一丝幻想,落在皇后手里,总比周昌手里要好,皇后平时对待宫人宽囿大方,温和仁义,连儒家那整套宫廷大礼,都给搁置起来,平素遇到只要宫女行屈膝礼、男役低头矮矮身就过去了,很少有磕头大拜的。所以,这次太子宫纵火案,太子又无虞,大家的苦难应该到头了。因此,十三个人都充满希望地跪成两排,竭力请求皇后赦免。
“永巷丞,”吕雉根本无视堂下众人的求饶,“廷尉府都追查出什么来了?”
“回皇后,廷尉府用了大刑,暂时还没审出主犯…..这些奴婢、奴役嘴很硬,没有人承认。”
“是吗?”吕雉嘴角漾出一抹冷笑,“那就不用审了,都拉出去,万箭穿心,扔渭水河里喂鱼!”
此话一出,不仅永巷丞愣了,连那十三人都吓一跳,这不是皇后的风格啊!瞬间过后,大家哗然起来,以膝代步,前行上前,求皇后发慈悲。
“皇后,奴婢一直从砀郡就照顾太子啊,奴婢怎么会纵火烧太子呐?皇后明察啊!”
“皇后,您一向是非分明,那天晚上奴婢只是路过太子宫啊,根本就没进去啊!”
.........
要是平时,皇后肯定就宽大处理了。但现在大家只顾含泪未饶,却没注意到皇后人已变,平素那种端庄温和的面孔正隐隐被一种凶悍、阴狠、狰狞的东西所侵袭。吕雉转过脸去,低沉的声音,“我平素体谅下人,对你等不薄,怎奈人心不古,以恶对善,善不作回应,以后恶行还不占满长乐宫?指头坏了,无法救治就不治了,只能断臂!”然后看向永巷丞,“还等什么?”
永巷丞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挥手,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一拥而上,把十三个哭天叫地的人拖出门外,几排持弓侍卫拉满弦,一阵阵箭雨过去,那十三宫人即刻状如刺猬,一个个倒地伸胳膊伸腿儿。另一批仆役则上前,不声不响用油布把众尸体一裹,扛到汤汤渭水河,直接丢进去,一片血红中,众多鲶鱼寻着血腥游了过来,扁扁的厉嘴勇争相食……..
弄死十三个人,真如捏死十三只蚂蚁。
站在永乐巷高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堵在心里的暗塞才慢慢清理出去一些恶气,呼吸也情舒畅了点,皇后回过头在众夫人中打量,然后眼睛定格在管媪身上。管媪本能一惊,矮着身往赵子儿身后躲避。同是魏宫人,这么多年又身受管媪照顾,赵子儿当然有保护身边奴婢的意愿,马上上前垂眉讨情道:“皇后,妾已被廷尉府询问过了,当时太子宫出事时,管媪一直在妾的宫室中,没有出去,妾做证,还请皇后体察!”
吕雉内心冷哼一声,自己只是随便定睛看一眼,至于这么解释么?杀鸡儆猴的效果真是立码现啊,以前就是对你们太纵容了,谁都可以做个墙头草,随风倒。声音却慢悠悠地转向另一个话题,“那刺杀刘如意的刺客呢?”
难道刺客捉到了?石姬、赵子儿等众夫人们心里也疑惑。其中薄姬和皇四子刘恒躲在最后面,竭力显得一切和他们无关,母子只是被迫来围观。
那永巷丞这次却没有犹豫,“回皇后,刺杀如意殿下的刺客也已捉住,关入大牢,但和这些纵火犯一样,嘴很严,也不想承认——”
“斩首!也扔河里!”吕雉顶着雪白的头发,说杀人已眼皮也不需翻一下,同时定定地盯着半个身子缩在母亲身后的刘恒,声音温和,“恒儿,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去做太子伴读。”
从此,刘盈的书房里在下一个伴读宏孺到来之前,读伴一直是刘恒和吕雅琴这两个父系里的弟弟和母族里的小妹妹。吕雅琴也是后来刘恒的代国王后,生育有包括代国王太子在内的四子一女。
至于处死的那名行刺如意的刺客,不过是永巷丞带着人,在死牢里寻摸了良久,终于找了一个也是刺杀某人的死刑犯,拉出门外斩首台上,一刀下去,也丢进渭水里。从此,行刺刘如意的案子就这样结了。
吕雉还命宫廷官把两案发落的结果写在奏折上,送于东出路上的皇帝。自己则端坐于椒房殿,孤独而冷漠,心头不时想起那个绝望的雨夜,自己从小水坑里慢慢抬起头,雨过天晴的天空,半轮冷月惨淡地照着远方长陵山上的皇陵,自己则心如坚冰,慢慢举起右手发誓:“我,吕雉,大汉的皇后,在此起誓:若苍天还回我的儿子,我吕雉将从此为我的儿子而战,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绝不再让我的孩子、我的家族,再受任何伤害!天上神灵可鉴!”
也是从那天晚上,仁慈和驯服从自己身上如冰融水一样,悄然消失了,自己心中只有径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以自己为首的“皇后-太子”少壮派,和以刘邦为首的“皇帝-刘如意”老病弱派,将拼死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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