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刘邦到底为啥不喜刘盈
戚夫人想了半天,最风平浪静中见险峻的招数就是在昭华台摆一宴席,请皇上与太子、如意共餐了。以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每次见面就如猫见耗子,不吹胡子瞪眼训斥一番都对不起相见。太子不声不响倒还罢了,只要有所反应,势必引得皇帝肝火更盛。
戚夫人不知道皇帝为何对太子如此心生厌恶,超出一个父亲的正常反应。但这种态度却对自己有利。于是,在兰儿跑来禀报说太子正往椒房殿的路上时,就赶紧亲自出宫去截刘盈了。
刘盈是向皇后问安的。本来宫廷礼仪没甚严格,何况刘家是从底层起身,对繁文缛节一窍不通也不甚在意,太子能像洛阳城大户人家的孩子一样,到饭顿了跑回来大吃一顿就够了。但太子的老师是个儒生,对家庭的上尊下孝看管得相当严格,退一步,每天不能早起给爹娘请安,晚一些总可以吧?于是刘盈早上晨读后,又睡了个回笼觉,中午饿了,才走向椒房殿连吃饭兼请安一并了。
太子在前面走,中庶子在后面跟着。远远就见俑道上出现一婀娜身影,竟是无比尊贵的戚夫人。太子礼貌地上前行礼。戚夫人温柔地拉着太子道:“盈儿,太阳都到头顶了,皇上在我宫里正等着呢,回我那里一起吃饭吧。”
太子一听皇上在,心里本能害怕,推辞道:“戚夫人,我还是回椒房殿吧。”
“那哪行,你父皇和弟弟正等着呢。”
刘盈一扭头,就见昭华台的门口,有一跪行的熟悉身影,身上正骑着呵呵大笑的刘如意。父皇对三弟如此珍爱,竟甘愿给他当牛做马骑。
“戚夫人,我、我——”
刘盈的意思是,不想去,就是说不出来。戚夫人盈盈一笑,不容分说就拉着太子的手朝自家宫殿走去。刘盈那个着急啊,不住地回头和中庶子比划,意思是想个办法我不去啊!
俑道刚走了一半,前面有人一尊神似的站在路中挡道了。戚夫人一看,赶紧放开了太子,行屈膝礼,“参见皇后。”
吕雉老远就看着儿子的小手划来划去的,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马上皮笑肉不笑点点头,“免礼吧。”然后朝儿子摆手,“太子,跟我回去,太子傅指定的《诗》看完没有啊?”
刘盈马上朝美丽温柔的戚夫人深施一礼,跟着母亲走了。
“皇后,这都快晌午了,妾想留太子在昭华台陪皇上一起就餐,可好?”戚夫人并不死心。
皇后却回头嫣然一笑,“谢戚姬了。太子的学业重要,要是中午前没有看完《诗》,太子傅是不会允许他吃饭的。我回去看着他读。”
面对宠妃,吕雉语气和缓,很是收敛,眼神平和无害地在戚夫人面前拉起太子慢慢走掉了。
皇后如此好脾气,让戚夫人吃了一惊,恍然觉得管媪言过其实。管媪温婉地敬诫过戚夫人:在皇帝面前,不可恃宠而娇,要避皇后锋芒;皇后杀人不见血,那眼睛看人都是阴风阵阵的。
戚夫人又琢磨了一下皇后刚才的眼神,感觉真没什么特别,不过平常失去丈夫宠爱大婆的郁闷和不甘罢了,再狠点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有什么阴风?甚至一度怀疑管姬的死根本不是皇后所为,皇后都不宫里,你就是命不好而已!
到了椒房殿。吕雉就把午餐推在儿子面前,“好好吃饭,吃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娘亲不让我读《诗》了?”
“你爱读就读,不爱就做别的去。但以后不要轻易再去昭华台,知道吗儿子?”
刘盈还似懂非懂,“戚夫人对儿子挺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皮难画骨。你年龄小,还不理解人心。很多人能容人之短,却不能容人之长,你是太子,椒房殿之子,这是你所长,会被人眼红妒忌的。所以,不要随意去不及你所长的人面前去晃悠,一是刺激别人,二会不礼貌。”
刘盈这才点点头。
昭华台。
戚夫人老是等不到太子与如意在皇帝面前一较短长的机会,便闷闷不乐,对皇帝也没那么有求必应了。刘邦一度也觉得无聊,天下又暂时太平无事,眼睛便瞄来瞄去,还是得考验两个儿子,大汉江山不能交于无能之辈之手啊。
洛阳东边有个一直荒芜的狩猎苑,以前是周天子家的野味场,后来荒废于战乱,现在则满苑野草疯长,古木参天,鹿兔狐狸常于跳跃其间。刘邦本是尚武气质的人,南征北战到处跑惯了,乍一停下,还不习惯,于是第二日晨起,抬头一望天气不错,就临时召见两个儿子和一队侍卫开拔狩猎场了。
开始还哭闹的刘如意一出洛阳城就精神抖搂起来,坐在父亲怀里各种童稚的吆喝,下得马来还要开弓射箭,小马步一蹲,没射出几步远,但那足足的小架势就足以令皇帝眉开眼笑了。与这英气十足的三儿子比起来,身后明显高出两头的刘盈就有点缩头缩脚,十岁了已经能自己骑马了,但一路上就像小绢人一样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样子,令刘邦心里极不爽,很想上前大吼:“你醒醒!没吃饭吗?”
估计这小子会立刻用惊慌失措的眼神看自己。多少年了,刘邦再也不想看到那种恐惧无助的眼晴盯着自己,当年被项羽大军追击时不得已把他踢下马车,那双孩童极恐瞪视自己的眼神,像恶梦,每每想起来都要抓狂、发疯,陷入深深的自责和不安中。
估计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这孩子到现在都不敢太走近自己,面对父亲不是害怕就是客气,从没像如意那般无拘无束。刘邦都不忍心回头看他,那呆头呆脑在游离自己十步外不知所措的样子,其实很心烦。
“太子!”皇帝果然没回头,挥鞭指向前方密林间的一狭长过道,“去给朕猎只幼鹿,不,一只肥兔子来即可!中午的野餐能靠你吗?”
刘盈抬头看了看荒原,嗫嚅了一下,“诺,父、父皇——”然后走到自己的马前,由于本能紧张,手中的箭还掉了,中庶子连忙上前捡起来,然后躬背到马肚前,供太子当梯跨到马上。要是平时,刘盈那是一跃而上,策马驰骋。六艺中的骑射也是有行武出身的太傅教的。但现在,在皇帝老爹刀刃般苛责眼神中,偏偏腿脚不稳,竟从中庶子那宽厚的背上跌落下来,倒没摔倒,但那种上不得马的笨拙身姿简直让皇帝不忍直视!
于是刘邦越发无法满意地盯着太子,看你他娘这马还能不能上得去!
巨大压力下,刘盈再次努力,也算在变形中歪歪扭扭上去了。
刘邦突然在后面出手,叭一声,照马屁股甩了一响鞭!那本来温顺的母马突然发狂般,嘶鸣一声,跃起前蹄,直接要把太子给掀下来——那时骑行者脚下还没有马蹬供平衡身体,只有在马肚两边垂两个小锦结,够脚伸得进去,免得脚板无处可放。现在好了,刘盈给掀落下来,左脚上的锦结倒及时脱落了,右脚却给死死勒住了,整个人就倒着挂在马肚子上,头也几乎贴着地面,随着那受惊的马奋力开蹄,直向前扫去——多年后,刘盈再次惊恐万状地看着父亲突然变模糊的倒影,多年前还是正影,还能看得清眼睛,他为什么就如此厌弃自己?!
刘邦也很意外地看着那马匹拖着刘盈从眼前一闪而过,心里又气又急又恨,又从儿子那双惊恐不安、无奈无助瞪视自己的眼睛里,又看到了当年被项羽大军追击时把他踢下马车的情景......脑子轰然一下,喷涌起吞噬自己内心的那种痛苦和罪恶感,一直就感觉有悔、对不起这个儿子啊!这些年自己心里只所以像埋了魔鬼似的,对这个儿子没法正常,症结就在于此!
但再悔恨,也发生了,这种伤害造成的父子间的隔膜不可逆转,它像存在自己内心的黑洞,总在提醒自己作为这个儿子的父亲不合格,他也应该会记着这件事吧,会看低甚至恨自己。
也许,这小子平时没事琢磨起来,也会鄙视自己吧?
所以只要想到这事,刘邦就如百蚁噬骨,不愿见他,甚至恨他!是他让自己作为一个皇帝一个父亲,如此龌龊不堪,如此深藏缺陷!而这种自责自恨又无处弥补,会顷刻让刘邦内心发狂,觉得这个儿了的存在,简是是控诉自己的丑陋恶行!
但面对三子刘如意时,完全没有这种自我厌弃并连带也厌弃儿子的感觉,自己在如意心中是完美的父亲和至高无上的英雄、光彩夺目的帝王。就因为在刘盈那里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糟糕父子体验,所以刘邦很是珍惜与如意纯净的父子关系,何况又是最爱的戚姬所生。
所以当刘邦眼看着马车拖着儿子在草地上滑行,竟瞬间涌起一种感觉,如果他此时死去,倒也一了百了了,一切不堪和罪孽就此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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