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戚夫人以围棋测天命
为小心起见，先预测一下心中隐秘的梦想是灾还是祸，戚夫人第二天一早，趁皇上上朝时，就悄悄溜出宫，到了洛阳街上，寻求一种新的解秘天命的方式：围棋。
本来传统探知天命的方法是火烤龟甲，裂出字样，方士拿来解读——因为薄姬那众所周知的笑柄，什么给魏王生天子之类，还不是话音刚落魏国就给皇帝灭了，证明你那套算法落伍了，根本不顶用。
但算计太子之位，毕竟风险又太大，又有着致命诱惑，还是先代儿子悄悄问问天吧。
戚夫人戴着面纱，带着贴身丫头兰儿，到洛阳城最著名的棋馆里，与一棋师对弈。这套算法：一般胜了，就算能心想事成。
那棋师一看戚夫人的穿戴，华丽妖娆，肯定是个贵妇人，似不经意问道：“请问是祈福，还是祈贵？”
戚夫人道：“祈贵。替小儿问问，可否有一似锦的前程？”
棋师道：“贵公子本前程似锦。”
戚夫人淡然一笑，“求问更宏大的锦绣前程，大到......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
一般来祈富或祈贵的人，内心隐秘是不便与外人说的。那棋师闭了嘴，沉静地与戚夫人对弈。半个时辰后，戚夫人在兰儿协助下，竟然胜了琴师。
棋师拜服道：“在下输了，毫无疑问，贵公子定有一个远大前程！”
戚夫人还有点不敢相信，“请问先生，这是天意么？”
“天理昭昭。”
戚姬脸上隐隐渗出汗珠，又紧张又欢喜，莫非真是上苍在暗示自己，爱子如意承有天命？
“请问贵人，还下一盘么？”
戚夫人恐怕下一盘输了，一盘就算。当即摇头，“改天来。”
路上，内心不安，悄声问兰儿，“这种事太过重大，我能轻易相信么？”
兰儿也是相信这一套东西的，当下回道：“这是上天给予夫人的启示，若夫人忽略了，岂不是耽误了三皇子的前程？”
戚夫人一想，对啊，儿子有天命，上苍已启示了我，我干嘛耽误了儿子啊！
“我就怕这套东西没那么准。”
兰儿道：“回夫人，奴婢棋艺也不算差，以后奴婢就陪夫人对奕，一定能提高夫人的棋艺。待夫人棋艺更精进了，夫人就可以和陛下、皇后、太子再度对弈，一试，便能知道未来。”
戚夫人听了来了精神，就是嘛，若自己好好修习棋艺，更多赢对方，就是在帮爱子赢得天机嘛。
于是回宫后，戚夫人便卯足劲儿，天天与兰儿对弈，连饭都时常忘了吃，半月过后，棋技竟精进不少。
刘邦退朝回来，今天一看爱姬在下棋，明天一看，也在下棋，还一幅拼命的劲头，就奇了，“爱姬是不是厌了歌舞，从此要做大汉的女棋王啊？”
戚夫人执黑子微微一笑，“陛下，哪天妾要胜了陛下，妾就去跳舞。”
皇帝来了兴致，撵走兰儿，坐榻上亲自与戚姬对弈。两人说好，三局两胜。第一盘，刘邦为哄她，一边落子一边与石奋说笑，不经意间，就被围了大龙。
这对皇帝很正常，时不时输给萧何和张良呢，偶尔也能被夏侯婴、樊哙这等武人赢到。
戚夫人却很激动，心道，我连陛下都赢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母子就能以后承了陛下的江山？
“爱妃想什么？”刘邦总觉得爱姬这一段神神叨叨，心神不定。
“没什么，妾就是心血来潮，忽然热爱围棋而已。”
在开始第二盘时，忽有军报，韩信谋反！
刘邦听了，脑袋轰了一下，下了榻匆忙向外走去。
谁谋反，戚夫人并不关心，皇帝英明果断，会自己处理的。反正自认识皇帝以来，皇帝不是在打仗，就是准备打仗，或在去打仗的路上，都太正常了，轮不到自己担心。自己担心也没用，皇帝反而觉得自己瞎操心。在皇帝心里，自己有歌舞天赋，自然是属于乐室歌房的，作为他最宠爱的歌舞姬，做好自己的本分，他便心里欢喜。
但架不住自己生了一个天子啊！作为娘亲，自然要为未来的小天子铺路。
反正围棋上胜了皇帝，天意已明显。但戚夫人还想胜皇后，若是一本正经地打败了吕雉，那她们母子可是明明白白败给了我们昭华台母子了——这不是更好的天机么？！
鉴于皇后的余威，连皇上除了冷落之，都不能怎么着她。戚夫人自然不敢贸然带着棋盘找上门去，怎么办呢？这天在昭华台门口，正踱来踱去，就见修习完功课的刘盈带着抱着竹简的中庶子从俑道上走过来，心里立刻有了办法。
戚夫人施施然走出宫门，笑吟吟道：“太子，听说您围棋不错，可否有时间与我对弈一盘？”
刘盈对父亲的几位宠妃都是仰视的，她们在他眼里，几乎都光彩夺目、美若天仙，连严厉的父亲在她们面前都面慈心软，尤其是面前这位戚夫人——太子觉得，戚夫人是有股神秘力量的。
当下就恭敬道：“回戚夫人，我棋艺并不佳。”
“没事，你棋艺不佳，我也一般，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当下，戚夫人把太子迎进昭华台里，让抱着重重竹简的中庶子先回去。
于是一个贵妇一个美少年就端坐在围棋台两边，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在看似若无其事中一一落子。这是刘盈少有近距离观看戚夫人的时机。当时戚夫人才二十多岁，明眸皓齿，美艳异常，每看自己一眼，自己都心里不由自主颤动——在父亲面前拥有巨大话语权和权势的宠妃，竟对与自己对弈如此在意——年仅十岁的男孩受不住这种尊宠的重压，觉得自己好荣幸啊！加上对输赢无所谓的态度，很快就有了结果，戚夫人竟轻松大获全胜！
关键是在对弈中间，戚夫人强烈感觉到，太子布局果然失聪，明明可以战胜自己的，他却视而不见。这应该属质资少慧的表现，所以皇帝才对他一直不满意啊，心智和机心都明显不足。
甘泉宫里，吕雉看到中庶子只带着太子的文书回来了，“太子呢？在跟丞相家的孩子玩耍？”
中庶子就把中途太子被戚夫人截留下棋的事说了。
要是别的嫔妃倒也罢了，偏偏是昭华台。
吕雉回头问审食其，“单找太子下棋，有何意？”
审食其马上随手从案上黑陶罐里摸出一白子，“围棋一直是供闲暇时提供欢娱用的，近来却在洛阳城又发展出一项新功用：占前途，祛祸恙，祈富贵。”
吕雉警觉了，“那昭华台与太子对弈，是为欢娱呢，还是后者？”
审其食摇摇头，“皇后若想知道，给我一点时间。”
吕雉知道他又会去找卫姜，当下笑着，“辟阳侯，对于太子未来的美人，你要小心处之，不可出意外。”
审食其也笑了一下，很明显，洞察人心的皇后也看出卫姜对自己的兴趣更甚于太子。只是自己并不担心，一个小女孩，心智暂时迷乱而已，一旦尝到在后宫做美人所带来的权势，自己根本就不会在她眼里了。
戚夫人对算命这种事也有点上瘾，上天给了有利于自己的暗示，又看到太子确实疏于棋艺，便稍微有点任性了，接连好几天都截留太子去自己宫里对弈一番。也不多，每天一盘，每次太子输了，都送给太子很多好东西，吃的，玩的，用的，连皇帝赏给如意的龙渊剑也舍得拿出来赏赐。实在如意太小了，刚如剑高，剑锋又利，不适合他。
而且，连后来卫姜也跟着来观棋时，都没在意。意外的是，那卫姜的棋艺倒还不错，在禁不住指点太子时，刘盈还有点生气，对他来说，输赢并不重要，本来一对一，变二对一，违反对弈规则，才最要不得。当时训斥卫姜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把酒言多是小人。你不要在我身边呆着了，多余！”
说的洛阳城首富家的小姐讪讪闭了嘴，但并没伤心，心也没在太子身上。当下跑出昭华台，等着给辟阳侯汇报细节了。这种细节便是：戚夫人对待输赢很是在意，一定要赢的；太子似乎很喜欢输，这样就能赢得戚夫人的欢心。
审食其听罢，点点头，简略致谢后，便悠然朝甘泉宫走去。
身后，卫姜有点舍不得，“大人是否喜欢吹埙？”
审食其只是回头一笑——这种特意低调回避的笑法，也让卫姜瞬间觉得风清云淡，风华绝代。
“我只在闲闷时才会吹一曲而已。”然后华丽的身影飘然远去。
卫姜痴痴地目送，心里悄悄欢喜，从袖中取出一埙，这是父亲为自己找到的汉境中最好的埙了，轻轻放在唇边，想为心上人的身影送行——根本吹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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