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戚夫人看到希望

　　这兄弟俩挨了两次，再次不哭不闹，顽强地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刘邦再次扭过头，哟，又站起来了？

　　再次哐哐两脚下去，太子刘盈又倒了。

　　再次哐哐两脚踹向如意时，不同出现了，第一哐只踢了个趔趄，那如意挨了脚，小家伙很不服气，小眼一瞪，不等第二脚过来，就顺着皇帝的大腿抱了过去，边抱边拳打脚踢，还顺势咬了一口。刘邦龙心大悦啊，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推开幼子，赞道：“打得好！踢得好！咬得好！哈哈……好了如意，好了儿子，朕欣赏你的反抗精神和反制行动！”

　　然后回身看太子，就见高了两头的刘盈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痛是痛，却一直忍着，没敢哭，溜溜地小狗似的，站在自己伸腿正好够不着的位置眼含恐惧地看着自己。

　　这是最让自己不能满意的，当下斥骂道：“瞧你这窝囊的熊样，身为太子，被人欺凌成这样都不敢喘大气的，老子要是哪天蹬腿了，你要接老子的帝位，不说要有王霸之气，你也得有二两骨气吧！瞧你这德性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孬种一样，如何治得了朕的天下？如何镇得了那帮诸侯？”简直越说越气，手指头直直指到太子鼻梁上，痛心疾首，“你说你这种懦弱之气，到底从哪里来的呀？你爹娘哪一个是吃素的，怎么就生出你这种面瓜来？！还不如三岁的如意呢！丢人现眼！”

　　干脆再来一脚，把太子直直踢一个屁股墩儿，看都不看，拎着三子转身离去。

　　刘盈虽没有父亲想要的强硬之气，却有与一个十岁男孩不相趁的坚韧劲儿，父亲走后，自己再度从地上爬起来，不卑不亢，拍拍衣上灰尘，整理了衣袖，让自己整洁有条理了，才没事一样往皇后宫里走去。

　　看着儿子如此有内劲有后劲，吕雉又心疼又欣慰，护犊之情地想道：儿子没继承皇帝的霸气和治人的强势，继承的是自己冷静和坚毅，有什么不好？

　　回到宫里，吕雉也装着不知情，在给儿子洗澡时，趁机检查了儿子的伤势。刘盈还掩饰着飞快往温泉里跳——就在一刹那，看到孩子腰上腿上轻一块紫一块。

　　吕雉似不经意道：“哪来的伤啊？是不是在跟太子傅学骑射时摔的？”

　　刘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儿子，你记着，以后无论练什么，跟谁练，都不要伤了你自己！别人怎么打你，你就怎么打回去！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

　　刘盈温柔的眼神，“娘亲，如果是太子傅呢？”

　　“包括太子傅，哪怕就是皇帝，也要如此！”

　　刘盈明显愣了一下。

　　吕雉若无其事的语气，“盈儿是太子，是未来大汉的皇帝，怎么能允许别人欺负你？你是什么样，大汉才会是什么样，你要软弱，大汉就软弱，你要强硬，大汉就强硬，你要坚韧，大汉就坚韧！儿子，好好磨练你自己，别让自己受欺负，也就不会让大汉受欺负。这样你爹娘才放心啊。”

　　刘盈抿着小嘴，想了一下，却堂堂正正地回：“娘亲，太傅说，秦朝覆灭，就是因为始皇帝太过刚硬，刚愎自用，滥用民力，没与百姓休养生息，加上秦二世比他父亲更加暴戾，所以才二世而亡。娘，以后我要当了皇帝，想温要地对待臣民，不征伐，不和别人打架，可否？”

　　吕雉面对自己善良仁义的儿子，愣了片刻，“可别人打你呢？”

　　“那就派可以打的人去打。我是皇帝，要仁慈。仁慈如水，水能滴穿顽石。”

　　吕雉就不得不对儿子刮目相看了，“儿子，哪个太傅告诉你的？”

　　“帝师张良。”

　　吕雉服气了，心里骄傲起来，我儿子不是挺聪慧的吗？怎么就成了皇帝眼里懦弱之人了？你们眼里几个大字不识的狂暴之气怎么就成王霸之气了？我儿子小小年纪有这种见识才叫有少年王者之气！与你那稚嫩的如意比起来，究竟谁更像胡亥啊？

　　为此，第二天，皇后还特意等朝会结束后，在大殿一侧等张良，上前致谢。

　　张良是大汉一等一的顶级谋臣，看到刘邦帝业已成，就想急流勇退，以一个道家的风仙道骨之人归隐山林。刘邦为了留他，特意封他为留侯，意思是：请先生留下来，辅佐朕。

　　此时，张良只需想想朝堂上刘邦的嘴脸，再看看眼前皇后的神情，就基本上把皇室那点事猜个差不多，也不想与皇后多谈，免得陷入漩涡，只交待了一句，“太子天性仁厚聪颖，皇后不可催之、斥之，让他独自成长，即可。”

　　吕雉和刘邦一样，都对这些心智和能力超然的能臣充满了敬意，上前再施一礼道：“为何呀留侯，难道我督促一下，也对太子成长不利么？请留侯教悔于我。”

　　面对皇后的谦卑，张良谨慎道：“皇后性情刚毅…….”

　　“请留侯直言，事关太子之事，您说什么我都没什么忌讳。现在皇上有点对太子不喜，我也着急呀，想找找原因。留侯乃高人，教教我。”

　　无论丰沛来的功臣集团，还是后来其他地方跟随皇帝打天下的能臣武将，其实都对皇后吕雉尊敬有加，不仅仅她是皇帝的元配，当初正是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家族把刘季从沛县那片小旮旯角里拉出来的；也不仅仅是吕家出了三个列侯：吕泽，樊哙，吕释之；就吕雉本身的智慧和气量就让他们不敢把她只当作皇帝的妻子，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大家的同袍，也是并肩为大汉草创出过大力的功臣。如果她是男子，恐怕也会被封侯，和大家共同站在朝堂上议政。

　　还有一点，作为皇后，一下之下万人之上，她不骄纵，不狂妄，谦逊待人，对每一个臣子都礼遇有加。张良觉得自己都不一定做到。

　　因此帝师琢磨着道：“皇后虽为女子，其实心气为大多数男子所不如。恕臣直言，女子太过刚硬，心智太过超群，实为周围人之福，却唯独对一人有损，就是皇后之子。自古以来，母壮不影响儿子的成长，母泼也不影响，唯独母强，会损及儿子作为男子的阳刚之气……臣，如此直白，请皇后见谅。”

　　吕雉愣了片刻，再度施礼，“留侯不愧为帝师。我一定会遵先生的教导，只爱我儿，不教他。把他留给太子傅们，让他在男子中间成长。”

　　张良点头，就此离去。

　　从此，吕雉就把张良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对太子不斥不骂，也不太过问他修习的功课，一心做一个慈母，管他吃饱穿暖。但留出来的精力却紧盯着皇帝和昭华台，别我把儿子培植出来了，帝位却丢了，那岂不是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吕雉的紧张和小心也不是没道理，称帝一年余，刘邦又睡不着觉了，觉得不踏实，无论戚夫人如何撒娇侍奉，也会在半夜惊醒，持灯看墙上的地图，看看自己辛苦七年打下来的疆土，越看越不是滋味，这江山一有多半都是诸候的，他们七八个异姓王，拥有兵，能收税，自己莫不是就像当初的周天子一样，只剩下皇帝的名号了？将来自己的儿子，还咋封？

　　看看地图上的异姓王，还有众功臣们的封土，越看越刺目，全是虎狼之将，若将来太子继位，肯定镇不住这帮悍臣啊！唉，起想刘盈那仁慈的小面孔，懦弱唯唯的小眼神，还不被这帮人像面团一样随意揉捏？若是三儿如意继位，以他类自己的霸道个性，自己幸许少操点心。

　　这么一想，就回到床上，在爱姬的温柔余光里，叹道：“将来要是如意继我的位，我每晚还能多睡会儿。”

　　戚夫人一听，心里一激灵，也不困了，柔荑攀在皇帝肩上，“陛下真这么想？”

　　刘邦重重叹口气，“太子过于仁弱，就怕守不住朕的江山啊！要像胡亥那小子一样，我前脚走，他后腿就能给整个皇家惹来杀身之祸啊！”

　　戚夫人听了心里欢喜，作为皇帝的宠妃，其实没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只能藏在心里不说而已，像那燕姬，管姬，都是有非份之想才一个个沦落得不明不白。自己也知道厉害，有皇后镇着，不敢要太多。但现在，可是皇帝提出来的想法哦，自己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陛下，您只是想想吗？”

　　刘邦倒还警觉地回看了她一眼，“是想想。”即而笑道，“爱姬不是弄权之人，不擅这个，不要多想。”

　　这可是未来帝位啊，能不多想吗？戚夫人都觉得奇怪，不让妾多想，你自己提出来干嘛？你既然提了出来，肯定是让妾多想的嘛。妾自然就不能负圣意，顺便多想想了。

　　要是将来昭华台之子如意得了帝位——进宗庙，当太后……以前曾经的小火苗又叭嗒一声复燃了，有皇帝支持，怕什么？皇后再反对，她有皇帝的势力大么？吕家能大过刘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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