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吕雉约会

　　吕太公干脆拂袖不理叨叨个没完的老太婆。

　　再说吕雉，那天在窗棂下只是看了刘季一个侧面和模糊背影，但对他不着边际的谈吐和雄言还是印象深刻的。在自己当巨富千金的日子里，还没哪个男子敢如此嘴大阔言，让人忍俊不住。既然，父亲要把自己许配这此人，虽父命不可违，但好歹自己也要亲自会会他，也好心里有个回数。

　　在那个还算开放的年代，年轻女人是可以为自己找相公的，只要家人不反对就行了。当然，父亲也可以代子女寻亲，都还没像后来父母说什么子女就一定要从的极端伦理现象。

　　于是吕雉差了个下人去找刘季。刘季当时是一芝麻粒小官，小到什么程度，十里地的管辖范围，官拜泗水亭长。泗水隶属沛县且距离不远，平时就是处理处理犯人，谁家没缴税帮着去收一收，哪里有小混混打架，哪里又发生偷鸡摸狗了，都要去管一管的治安小吏。

　　一般从事这个行业的人，有个特点，得有勇有谋，黑白两道通吃，还得能说会道，不然这些烂人渣子你就摁不住。当然，长期与这些人打交道，也能想象刘季是什么样的人，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吧，他本身就像这类人，有点无赖泼皮，有点歪，但还不能全歪，不然就会被主流社会正经人排斥。

　　而以他近40岁人生阅历和磨砺出来的智慧，当然不能站在全黑处，没法和县令这样的白道交差，但也没法像萧何这类咸阳行政系统内的小吏这样白，不然在黑道就混不下去。所以，他的位置就在中间，灰色地带，反正你来硬的黑的脏的，老子能比你还硬还黑还脏，你要来软的白的文雅的，咱也能对你以礼相待，找找人间正道与仗义什么的。

　　就因为长期游走于黑白两道，刘季才可能结交萧何、曹参这样的官场白道之人，也能结交樊哙这样有流氓气质的民间猛人，当然，也能罩住同乡有点小文化的跟屁虫卢绾之流。这些人后来都成为西汉王朝最大权力集团丰沛系的核心成员，也为西汉政权的建立立下不朽战功。

　　当吕家大小姐差来的下人终于气喘吁吁找到刘季时，他正在屠户樊哙家里与一帮平时要好的兄弟喝大酒吹大话：“各位，放心，将来我要娶了有钱的千金小姐，以后就天天请大家吃酒！现在我挣的这点朝廷薪奉，只够花三天的，所以每月剩下的天数，还请兄弟们多多支应一下。哥能还的，就是每月给樊哙搞几只大肥狗来，改天王大户家送我的好处费到手了，卢老弟，你先过来拿钱，也给爹抓点药吃吃，别天天干躺着，要真躺没了……”

　　卢绾连忙站起来致谢。

　　这时樊哙老娘喜滋滋进来说：“哎别喝了，外面说吕家千金小姐差人找刘季来啦！”

　　刘季一听，一下了跳起来，拍着胸脯向众位弟兄显摆：怎么样？兄弟怎么样？！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一听大哥的未来夫人有信来，不能丢大哥面啊，平时的猛人樊哙，卢绾都站起来，恭敬地迎接。

　　所以，当吕雉差来的下人一进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的：别看这屠狗的人家脏乱差得不行，但这未来姑爷还是在这里挺有威望的。

　　“刘大人，我们家小姐问可有时间一叙？”

　　刘季马上说：“当然有！你们小姐说想去哪叙咱就去哪叙！没说的。指定地址了没？”

　　下人就把吕雉的手信递了过来。

　　刘季识字不多，勉强看个明白：“行，告诉小姐，路上不太平，多带俩人，安全！”

　　等送信的人一走，哥几个就咬上耳朵了。

　　先是仗义的樊哙：“大哥，怎么帮你，直接说！”

　　刘季搭脚踩在桌子上，想了想：“这小娘子，老子这回一次收服她，省得夜长梦多！”

　　“哟，大哥，以前你只与小娘子们厮混，不是不想娶亲吗？”

　　刘季一瞪眼：“这次不一样，老子那天在城外三里地看了她一眼，就决定，老子要娶了她，这辈子翻不了身也算翻身了！

　　“呃，何意？”

　　“就是，凤凰飞来了。你哥不是梧桐树，以后也得是了！”

　　樊哙听糊涂了：“季哥，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刘季笑：“就你的脑袋最蠢。”

　　其他人吱唔：其实兄弟们也没听明白。

　　猪！你们都是猪！刘季此时心胸快意！

　　再说那边吕雉，听到下人回报后：“真的，他真说路上不安全，让我多带俩人？”

　　“小姐，千真万确！”

　　吕雉扑哧一乐：“他这个泗水亭长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不称职嘛。不过，我这一阵在沛县城里转了转，察看民风和市场行情，感觉哪里都不比我们以前的单父县差啊。”

　　“小姐，还是多带两个人吧。”

　　吕雉不置一笑：“我们去会泗水这小地儿的亭长，不是肩上搭了钱走买卖的，讲这么大排派做甚？坏了吕家的门风。”

　　于是，一向低调又胆大的吕家大小姐，当时就带了这么一个下人驾着牛车出去了。在当时，做生意这一阶层，出门需坐牛车，不能坐马车，表示朝廷对这一行业的打压态度。好在当时女人都是大脚，种田做买卖和男人一样出力气，说走也是搭腿就走的。

　　这两人驾着牛车，出了城，欣赏了一下沛县的田园风光，快到泗水亭边界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荒草地里蹿出三个五大三粗黑布蒙面的大汉来，薄薄的片刀一闪，就搭在吕雉脖子上了，为首的一个像喉咙被什么捏住似的，瓮声瓮气：“钱财，拿出来！”

　　牛也停住了，低头吃着路旁的青草。

　　吕雉强作镇定，到袖里摸钱。相随的下人就有点呆呆地盯着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其中一个被盯恼了似的，伸出一掌就把下人给打晕了，趴在了路旁，压着了牛想吃的一簇嫩草。

　　吕雉一惊：“好汉，出门在外打家劫舍，要些身外之物罢了，小女人亦不报官，却为何伤我下人？”

　　其中一个说：“死不了，过会儿就醒了。钱呢？”

　　吕雉刚把一串秦半两掏出来，就被人粗鲁地抢了过去。

　　第三个壮汉则盯着她：“小娘子长得俊俏啊，哪来的？要不随大爷几个快活一下？”

　　吕雉当即后退一步：“好汉要钱财，已给。但抢劫民女羞辱，根据秦律会是大罪，你们可想好了？”

　　那壮汉哈哈一乐：“抢钱抢人都习惯了，没啥想没想好。看得上的，都拎走，一向是大爷的做派——扛走！”

　　吕雉这才想起刘季的嘱咐是多么英明，正回头要跑。那壮汉上前两步，壮臂一捞，就捉小鸡似的捞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绳子，两下给捆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破布，塞进吕雉嘴里，往肩上一搭，扛着就跑。

　　吕雉一看，这帮无法无天之徒扛着自己往更偏僻的小树林里奔，心想，坏了，要失身于这帮小混混手里了。刘季啊刘啊，你是怎么当泗水亭长的？连你未来老婆都保不住！又一想，若自己真保不住，还能嫁给那刘季么？

　　这样一想，不由急火攻心起来。正着急，这时只听一声断喝：“干嘛？我操，祸害人啊，给老子放下！听见了没有？”

　　那三个匪盗停下，明显有点惊悸，然后撒腿就跑。

　　吕雉一听有人打抱不平了，竭力抬头一瞧，有个穿黑靴灯笼裤的身影，比想象的要身材高大，但那脸漂亮的胡须还是让她吃了一惊，这不是刘季是谁？于是就呜呜地向他招手！

　　后面追赶的刘季手持配剑，英明神武，快步如风，几步赶上，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其中两个罩面人。第三个一个不是对手，丢下背上的姑娘，赶紧落荒而逃了。

　　“姑娘没事吧？”刘季赶忙把吕雉扶起来，还殷勤地拍了拍她身上的草末，“整个沛县城，就这块交界处不安生，你咋这么会走，走这条道上来了？也就你幸运，碰到了我，不然这帮无法无天的恶棍，谁敢招惹？”

　　“多亏了壮士啊”吕雉看着刘季已年近四十老桔皮似的脸，感觉也没那么苍老了。关键是这人还真是有两下子，三下两下就把人打跑了。

　　刘季赶忙，“不用谢，举手之劳，应该的。唉，小姐，我陪你走过这一段，你赶紧回家吧。这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我会把这片地彻底整治了，不能再这样，活活丢我刘老三的脸！”

　　吕雉一听，你还真是刘季！还真有一身草莽的本领，还真有点正义感！

　　“行了，姑娘，这一段安全了，你走吧。我还有点急事，也要失陪一下。”

　　吕雉偏偏不走了，温柔地看着刘季抬腿就要阔步远行的身影，轻轻地说：“大人，这是去哪里啊？”

　　刘季回头呵呵笑了一下：“我的终身大事。不怕姑娘笑话，我哪没过门的婆娘昨向我传话了，叫我过去听差。没过门的婆娘话大如圣旨啊，这个县里，除了县令大人，我就听我这未婚妻的话了。对不住了，失陪！”

　　吕雉微微一笑，在后面轻声道：“原来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是惧内之人。”

　　刘季这次头也不回了，洪亮的声音回：“男子汉大丈夫，虽志在远方，但不妨碍惧内。关键是我这未婚妻是一等一的佳人，我服她我才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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