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香山
第三十三章
离宫中的赏菊宴还有三日整,按大昌旧礼,官家女眷需焚香礼佛,以示身洁清净。
而京城,香火最旺的便是香山上的香山寺,一年四时,烟香无断,袅袅若绝尘云烟,再加之正浓的秋意染红了大片的枫叶,因此就算香山上寒凉了些,大多的诰命小姐也愿沐着尽寒霜色,略瑰艳流丹。
薛映安难得的笑开了:“好明欣,多亏你来接我一道,要不我这一路,还不知怎生没趣。”
纵然马车用帘子挡了,却也挡不住外头的暗香浮动,车轮辘辘声遗落了一地的娇声曼语,也淌了一地的明争暗斗,而她,连从空隙偷瞧都是不肯的,择了书卷在手上打发闲时。
明欣郡主斜睨了她一眼:“我好心来接你,你却只想着是怎的摆脱没趣,你说你,该不该打?这也便罢了,如今你宁可费功夫咬文嚼字,也不肯与我唠嗑唠嗑,这将我闲晾到一边的事儿,亏你能做得出。”
薛映安忙搁了书卷,面上是故作的正经:“以你二品郡主的身份,搁哪儿不是众星捧月,如今我反行其道,方能让你不腻歪我。”见明欣被她逗笑了,她方才认真道:“虚礼是做给外人看的,对你再圆滑客套,那才是生分了。”
明欣瞧着她正儿八经,忙伸纤指戳了戳她的额:“你这嘴滑的猴儿,玩味话你也当真。”说着说着,又想起了甚么,让贴身人递上一小匣子,自己接过,再亲手与给薛映安:“我第一次见着,便觉很衬你。”
薛映安打开一看,却是一嵌花垂珠发链,难得的晶莹剔透,如霏微晓露沁其中,清幽宁静,边上并一对梅花白玉簪,虽是白玉制的,却被打磨得极透极薄,倒与那发链配做了一套,奇巧得很。
“真美。”薛映安叹着收下了,随即也从称心处拿来一长形盒子:“无想我们竟想到一处去了。”
明欣也揭开细瞧,那是一柄打磨的光滑细致的玉扇,上雕芙蓉曼立,自是冰明玉润天然色,下也嵌着流苏玉链,同样是通透洁白,与那发链竟又几分相似。
两人又相视笑了,解了自个身上的佩饰,同时着上对方的好意,今日薛映安着了一袭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再系了些小巧玉饰,倒也素净,而添上明欣赠的头面后,霎时便给那清静添了几分出尘风骨,而明欣又着了身莲青色银罗花的长裙,虽与这佛门之地分外合适,可太稳当,却也失了少女娇态,正好有手上的玉扇一化,这才将那份深重化成了的雅致。
一个清静大气,一个贵淑娴雅,竟是谁也无压过谁,倒将彼此衬得更溢彩了几分,难怪花开并蒂总好过一枝独秀。
只是总有人见不得这景致:“薛姐姐与大姐姐的真要好,倩儿找大姐姐寻要了这头面数次,大姐姐总推拒不给,如今方才知晓,这头面是给薛姐姐留的呢。”
说这话的女子生有一张鹅子脸,皓腕凝雪,唇似绽樱,俏丽若三月春桃,可明欣唇边堆的盈盈笑意霎时便冷了下来:“明倩,这是府外,要耍心眼子也莫在这时,失了你颜面是小,失了府上颜面是大。”
“大姐姐,你怎的这般说倩儿。”泪珠子霎时盈了那桃花眸,瞧着楚楚得紧:“倩儿不过是打趣你与薛姐姐要好罢,怎的落在你这儿,就成了倩儿是那般辛苦深重的人。”
明欣不欲与她争执,索性便阖了眼,可那明倩还不停歇,竟分外委屈地泣涕连连,却是薛映安看不过眼,递了她一方帕子:
“绞绞脸罢,你姐姐的话或是重了些……可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儿,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你长姐怎的辱没了你。”
明倩以为这薛映安是帮衬着她的,当下泪意更深了几分:“女儿家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大姐姐这般说倩儿,叫倩儿的脸面往哪里搁去。”
薛映安拧了眉:“礼,便是讲究你来我往,你长姐赠了我头面,我赠你长姐玉扇,两人都开怀的很,并无闹心之处,我只得猜寻,可是你之前择的礼不合明欣心意,她这才不愿与你头面?”
她问得认真,明倩却突然讪讪不接话,薛映安见着,便故作恍然:“原是你空口白牙的向明欣索呢,可就算是拿物什交换,也得瞧瞧主人是否情愿,怎的你三番两次的白要头面,还要拿在府外说道说道?”
明倩当下便紫胀了面皮,瞧着薛映安的眼神也不对味起来:“薛姐姐说的,可是对外人的情形,我与大姐姐,可是同父姐妹。”
言下之意,便是她要甚么也不算过了,可薛映安却嗤了一声:“即是姐妹,不想着怎的亲厚,却在索要未果后,刻意拿在府外细说,此等血亲,我倒是未闻过。”见明倩又盈了泪,她索性便侧头看向明欣:
“你这好妹妹,拿了血脉亲缘堵我嘴呢,我见着她头上的钗子很适合你,你大可拿这一套对付对付她。”
明欣刚睁眼欲答,可薛映安先讶异地微启了嘴:“对了,这凤尾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是郡主份例,怎的往你头上戴去了?想来定是明欣与你的,她既是待你如此,你还这般混说她,也不怕人心寒凉。”说到最后,她彻底冷了脸,清冽的眸子冷飕飕地睨着她。
明倩被她堵得心里憋气,又被她冷眼一扫,当下只觉被火煎油烹后,又被丢到那极寒之地,周身的不舒坦,索性随意寻了借口,坐后面的车去了。
明欣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素日里是个圆滑妥帖的,怎的今日这般刻薄了,以她的性子,还不知在背后怎的排揎你的咄咄逼人。”
薛映安白了她一眼:“你还得空打趣我,你那庶妹,可不是甚么好相与的,今日才见着我一面呢,就在我跟前打着我俩交情甚好的幌子,直指你刻薄苛待了她呢。”
见明欣只是笑,她便正了神色:“更何况圆滑周旋是对场面人的,如我在你被排揎时连句话也不帮衬你,那还算甚么交情?至于她,要排揎排揎她的,嘴长在她身上,总不能为了让她闭嘴,还得温言软语地供着她吧。”
明欣心下感动,直执了她的手:“我知你是待我好的,她向来便是那争强好胜的性子,说好算不上,说大恶也不是,依母亲说的,她再争也不过是争个好夫婿,公主府上不短她一份嫁奁,与她计较,反而失了体面。”
她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说到最后,不免晕晕了皮面。
薛映安知她是真真的大家小姐的性子,便笑着抿了嘴,又与明欣说了另些话,终觉马车渐渐缓了下来,原是金山寺到了。
虽是停了车,可也只是到金山寺的寺脚,还要走一百多青石阶,方能得入寺门,虽有些王孙贵族会择轿而上,可薛映安与明欣不欲例外,索性便下了车,自个行着。
这石阶虽算不上陡峭,可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大抵才行几步路,便已累得喘喘,可即是这般,这些素日里被娇养惯了的女子也都是面上带笑,一时衣带飘飘,珠翠辉辉,倒是艳丽不可方物。
明欣也是如此,香汗湿了小衫,却还兴致勃然:“即是礼佛,便是求个心诚,这般脚踏实地的往上行着,总觉自个的心愿也会灵验些。”
薛映安点了点头:“就算没甚么心愿,平日久坐惯了,也觉这样更趣味些。”可明欣却是嗔了她一言:“说甚么话,人怎可能是无心无愿的,又不是绞了头发六根清净的姑子。”见薛映安喘得急,她便携了她的手絮叨道:
“如今又是在神佛脚下,若是让菩萨听着,只当你心意不诚,又怎会庇佑,待会多烧几柱高香,添些香油钱,让菩萨晓得你方才只是玩笑话。”
薛映安内里无奈,她如今想着便是怎的报那血海深仇,和佛门仁慈本就相违和,就算这世上真有神佛,如此念想,又怎的会得他们庇佑,可见着明欣神色认真,她只得笑应了。
行着,薛映安总觉有些不妥,下意识地向后一望,便见着那故意落在后面的明倩怨毒地盯着明欣的身影,哪是个安生模样,察觉到薛映安的视线后,方才敛了神色,又是副俏丽纯善的样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赶上了她们。
明欣虽对这庶妹冷漠,可终是对她少了防备,这般下去,可是会酿成祸事,薛映安内里忖着,倒也对这明倩留意上了。
突然,薛映安被狠撞了一下,秋日湿气重,青石台阶又结了青苔,更是滑得很,如不是明欣将她搀扶着,只怕当场便会出了大丑。
薛映安拧眉瞧去,却见粗壮的轿夫担着明黄色的鸾轿,脚程急快地向上行着,并未为撞了人歇停半刻,刚欲说甚么,便被清甜的声音插了话:“大姐姐,那鸾轿是何人所有,怎的这般嚣张?”
明欣虽不喜明倩,可碍于礼数,却不能对她主动攀话不理:“即是鸾轿,又镶了凤纹,瞧着应该是皇室中人。”她说着,铅华淡成的面上便也染了恼意:“皇室又如何,当今陛下最重礼仪规矩,待人也是温厚的,那人就算再大,总不能大过陛下去。”
说着便欲扯薛映安的袖子,往前寻理儿去。
薛映安的桃花眸被深意沉得幽静了几分,却抬手止了明欣:“佛门是清静之地,既是有惊无险,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明倩当下便嗤笑了一声,只当薛映安是个欺软怕硬的,当下便不再把她放眼中,越了两人直追那鸾轿去,明欣见着她这般没规没矩的样儿,当下便要发作,薛映安忙挽了她的手道:
“不要让旁人看笑话,旁人不知缘由,反而会损你声名。”又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我瞧着那鸾轿的样儿,应是瑞珠公主的。”
瑞珠公主,正是齐妃之女,明欣当下便凝了面色:“这几日前来奉香的,应都是备着入宫的诰命小姐才对,公主本就生于宫闱,如何用下这等功夫,我只觉,这瑞珠公主应是单冲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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