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作孽 1
孙邵循声望去,见一轻纱蒙面的女子拨开围观众人,硬生生挤出一条路,她将脸遮了大半,连头顶也围得严严实实,独独露出一双水杏似的明眸。
如不是那双眸里的无一丝干净澄澈,却满是怨毒和愤懑,瞧那纤细风流的身段,倒也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她满腔恨意,一看便是有大冤屈的,倒让人觉得她是从地府里钻出来的厉鬼。
孙邵心头一喜,在此时陈情的,定是和相府之事有所关联之人,指不定便能从死胡同里寻着出路。
再看看诚王与那相府小姐,两人都是一般神色,从容沉稳,一派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分明是不忧心此人的。
反倒是那在地上被折腾得满头虚汗,不能动弹的张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孙邵一下子便明悟了。
纵然喜上心头,孙邵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而是皱眉冷道:“堂外何人,何故如此喧哗!”
那女子紧紧瞪着瘫倒在地上的张氏,眼里浓重的恨意,怎的也化不开:“奴婢玉漱,是相爷指给张文兰的贴身婢女。”
她银牙咬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
“即是与案相关人,便放她进来。”孙邵向底下人点头示意,便见那女子竟是一把推开看守官差,自个急匆匆地入了堂。
好个无礼女子!孙邵眉心一跳,正准备斥上两句,那相府小姐是个知礼识趣的,怎的府上竟出这些精奇古怪之人。
可玉漱不待他斥责,竟是“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下了,那实沉力道,连薛映安都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可玉漱却是恍若未觉,瞪着张氏的眼愈来愈厉,再回过头的时候,已然是双目充血:
“奴婢,是为请罪而来,请的是不分是非,为虎作伥之罪,奴婢旦求一死,只愿在死前,换个良心安稳。”
说罢便往地上磕着响头,长跪不起。
张氏愈抖愈急,像那风中萧索的梧桐叶似的,她从房里暗藏的地道中逃出来的时候,便已给那位大人交代了玉漱背叛自个之事。
按那位大人的作风,玉漱这样的知详内情的人,定是会被杀之灭口的,再不济也会被拔了舌头,斩了四肢,丢到偏僻地自生自灭。
可为何这玉漱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瞧她的模样,是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她一千啊!
张氏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安地偏过头,却正好撞上那双深幽的桃花眸。
“是你,是你……”张氏魔怔似的呐呐自语,头一次觉得这金尊玉贵,向来为她所轻视的女娃娃,有多么可怖的思量。
或许是心生畏惧,她竟不敢多看薛映安,只能慌慌张张地扭头看向玉漱,恨不得堵了她的嘴,可如今她四肢皆折,又受了衙门酷刑,哪有能耐让她闭口,只能用一双眼狠狠地瞪向玉漱。
张氏的狠,如何敌得过玉漱发自肺腑的恨,她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她恨得直打哆嗦,恨得连咽喉都沁出咸腥:
“张氏,张氏!”面着张氏的眼神,玉漱竟是放声大笑,声声阴冷:“你也有今天?!贱人!”
张氏又是一抖,突然想避这些人远远地,愈远愈好,这些人,个个都像是来寻她复仇的恶鬼,恨不得把她拖下那阿鼻地狱才好。
对,地狱……张氏的眼前突然一片涣散,眼里尽掠过她以前残害他人的场景。
她突地想起,在楼中将一与她争风头的头牌从高处推下,让那女子脖颈歪折的时候,那时,女子鲜血混杂着脑浆,染红了她那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她掐死对她毫无防备,尚在病中的正室薛相之母的时候,那时,那正室挣扎得像一只弱小的麻雀,急促地脉搏在她的掐动下慢慢停跳,直至死气淹没了那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突然想起,她为了进京攀富贵,纵火烧了薛棋满门的时候,那时,炽热的烈焰卷焦了人的皮肉,他们在挣扎,他们在打滚,他们声嘶力竭的求救,直至悲戚和绝望吞噬了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
……
不,不不不不!张氏的上下颔不断开合,旁人瞧见只以为她是在打颤,却不知她是在无声地呐喊,不,她不能死,若是死了,那些人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玉漱……她说的是假话,她是嫉妒我,对对!她们都是嫉妒我!你们别信,别信!”她的神色竟然已然癫狂,不时痴傻一笑,像是疯魔了一般:
“这个贱蹄子,这些个贱蹄子,贱蹄子,贱蹄子……”张氏好似在为自个壮胆,不住地絮叨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混字。
“假话?”那玉漱也是个烈性人,将围着脸的长纱一把掀下,然后阴测测地向着张氏咧开嘴:“你看哟张文兰,你自个造的孽,能作假吗?”
只听得堂里堂外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那见惯衙门是非的孙邵,也忍不住眉心直跳。
那是怎样的头脸啊,她的头,大抵是被人大把扯下头发的缘故,空荡荡的脑袋瓜子凝着不少血痂,她的脸则是被利器划过,上面交错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这还没完,竟是有人直在在女子身上浇了滚烫的热水,从头到脚,直直浇下,头上那些未被扯下的头发,被开水那么一浇,哪能不脱得完全,脸上,脖颈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水泡,未有水泡的地方,也是被烫得蜷缩成一团的红肉,不是泌出腥黄的,一直流到领口深处。
“娘亲,有鬼!”却是有孩童声声啼哭,虽皆知孩子是不知事的,可愈是这般天真的言论,才愈是伤人,纵然玉漱已有心理防备,可也禁不住心下一抖。
她慢慢抚上自个的脸,难得的触上一块好肉,依稀能摸着先前的细腻柔滑,可略往旁移,便是她摸着都觉得可怖的密密麻麻的包快,玉漱像触电似的,急急收了手,在那儿怔忪了好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玉漱本想借着这口气,压了心头的火,好将事情原委好好道来,可那火哪里压得住,她恨毒了张氏,从脾肺一直到心肝,裹着皆是恨:
“来,你来告诉我,这该如何作假。”她的面色有多扭曲,声音便有多轻柔的。
却在众人都措不及防的时候,猛地扑上去,一把扯住张氏的头发往地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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