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自作自受 1

　　

　　那人一袭深色九蟒华袍，端的便是尊贵无双，只是周身的贵气无减他的半分冷凝，一如那悬于空中的银月，遥遥于高处，极淡极冷。

　　可他身上又无月神那抹清逸之姿，他太过冷厉，冷厉得如同随时都可出鞘的宝剑，举手投足间，皆带着凛凛寒意。

　　张氏自诩是见过世面的，可也被这冷意惊得呼吸一窒，随着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三两步，回神之后却是先惊后喜，这可不就是那诚王萧策。

　　先前看着诚王与薛映安那贱蹄子同乘一轿，还以为这贱蹄子真有那般能耐，劳得动向来不近人情的诚王。

　　如今看来，这诚王也不过是碍于薛文韬劳苦功高，不得不出面一二罢了，她迎来送往的日子过得久了，自对男子心性了解得透彻。

　　但凡是男子，谁不喜欢楚楚怜人备受委屈这一套，却会对手段狠辣的女子敬而远之，再敏慧的男子摊上女子，也没得个是非分明，谁更柔弱易碎，便下意识地偏向谁。

　　纵然是薛映安那贱蹄子生得好家世，不懂这一套，却也只有被她万般戏耍的份儿，张氏颇为自得的想着，眉宇间却刻意掠过几丝忧愁，和着那眸里的楚楚剪水，倒真有几分引人垂怜的意味。

　　平心而论，这张氏的模样确是生得好，一方鹅蛋脸比那些瓜子脸还生得小巧些，将琼鼻衬得更加灵秀，将明眸衬得更是盈亮，再加之受了几年官家小姐的教养，到底让她去了寻常青楼女子的艳俗，多了些清新之姿。

　　纵然那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年头，到底还是给她添了几分轻浮之态，可她却是个极会打扮的，挑选的尽是最显玲珑身姿，又较为素淡的衣裳，耳上挂的耳珰，头上点的珠翠，皆是小巧细致，不过分添妆之物，算是给她扬了长避了短。

　　如今她虽年近四十，可却瞧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虽已育了子嗣，可却仍是步步生莲，腰身纤纤，再加上衣袍上细细熏过的异香，直教没定力的男子把持不住。

　　无怪张氏下意识地认定萧策会偏帮于她，她确是有这份引人注目的本钱。

　　张氏在萧策锐利的眼神下，将头愈垂愈低，她内里虽是畏惧，可是面上却做足了含羞带怯的模样：“诚王殿下……”

　　一面轻唤着，一面刻意地福了一礼，还让纤细的身姿微微晃动，做出饱受欺凌的姿态。

　　这样的动作，她早就研习过已久，力求连铁石心肠的人，都禁不住这般柔柔弱弱的动作。

　　谁知她屈膝了半天，连脚背到腿都酸胀得很，却仍未听得那诚王金口里道出一个字，她只能咬牙继续持着那姿势，然后悄悄抬了抬微僵的脸，看这性情莫测的诚王到底在做甚么。

　　可是张氏尚未把眼凝在诚王身上，便觉周身一麻，然后一个踉跄，竟是直直地向诚王萧策的方向倒去。

　　今个若是换了别的男子，大抵也会软下心肠的扶她一扶，可是诚王萧策，不解风情的名声在外，蟒袍一掀便是一闪身，让那花容月貌的张氏结结实实地跌在他的脚边。

　　大昌的大街小巷都是极其干净的，因此张氏这一倒，并未给她玉白色的锦裙添甚么狼狈的污痕，只是毕竟是车水马龙之地，路上碎石却是多不胜数，当下便一粒格外尖锐的，霎时划破了这措不及防的张文兰的脸。

　　她是多么重视皮相的人，觉得脸一阵痛，便已是大惊失色，稍过一会儿，又觉热流溢出，想来定是淌血了。

　　她哪还忍得住，当下便猫抓似的惊叫起来，尖声尖气的，一下子便坏了她好不容易做出的柔婉的气质。

　　“闭嘴。”对这样的女子，萧策向来是烦不胜烦，惜字如金。

　　他本就气势骇人，这般冷然低喝一声，竟让那张氏像被叼了舌头似的，硬生生将后半声惊叫吞咽入腹中，只是这出口的声，哪有这般容易便被收回的，当下便打了响嗝。

　　纵然薛映安向来沉稳，也忍不住和着旁人轻笑出声，那张氏也不知和她哪来的仇怨，旁人下意识地嗤笑她一概没听着，却偏生将薛映安的笑听在耳里，当即便扭转头，向着薛映安怒目而视。

　　可到底是挨不住旁人的打量，又想起自个要做出楚楚神色，张氏瞪了三两眼，便又将头低垂，想赶紧起身，结了这狼狈模样。

　　可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动作，她竟是再也做不出来，她愈动，身上便愈软，扭了半天，身子骨好似化成了一滩水，仍是俯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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